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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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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
花树的花瓣随着吹来的微风摇摇晃晃的,飘零的落下来。
像极了某个魔碎裂飘零的羞耻心。
院子中央的空地上,孤零零的站着一只巨大的鸟。腿骨壮如儿臂,隐在腹部白色的绒毛下,脖颈蓝金之色,呈鳞片状向下分布,背羽则是柔滑如丝缎一般的暗红之色,唯有紧紧夹着的一双翅羽是耀金之色。
那巨鸟尖尖的喙向下勾着,本该傲慢睥睨的黑豆儿似的眼珠子此刻木僵一片,只是麻木的间或一轮,透出一股老子还活着的讯息来。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金翅鸟族,果真好看。看看这尾羽,多漂亮!”颜七一手举着小梳子,一手顺手摸了一把绚丽的尾羽。脑海中突然闪现过曾经那只不起眼的小黑鸟。不知道有一天它能长好了伤口恢复如初,是不是也可以像金翅鸟一样羽翼张开,遮天蔽日。
颜七的手在巨鸟柔软的腹部绒毛里摸来摸去,手感出乎意料的好,有点舍不得抽手离开。只是迟迟未能摸到传说中的金羽。她都打听过了,漓都早已成年,那便是转换已经完成。据说金羽形态与其他羽毛不同,质地更偏硬,每个金翅鸟三根金羽生长部位都不相同。方才她已经借着打理羽毛的借口把背毛都撸过一遍了,都没有,唯一能找的就是胸腹绒毛这里了。
颜七安抚的冲漓都笑笑,不知道为什么,在一只鸟的脸上居然同时看到了羞愤欲死和生无可恋。一定最近压力太大总想着赶快跑路引起的错觉。
所幸金翅鸟极为配合,颜七借着打理羽毛的名义眼睛都快看晃眼儿了,也没找到传说中的金羽。倒是把自己累的气喘吁吁。凭良心讲,她在进宝堂都没干过这么实在的活儿!
到底漏了哪里......
颜七的目光停在金翅鸟夹的紧紧的翅膀,恍然大悟,还没摸翅膀背面呢!在金翅鸟绝望惊恐的目光中,颜七缓缓的伸出罪恶之手——
“麒后。”
趁着颜七回头,金翅鸟悄咪咪的往后躲远了些。
白煜背着光站在不远处,看不清表情。
“阳光虽好,这会儿已然起风了。您即便不喜身边有侍女在侧,也该多披件外袍才是。雪女送来的衣物,您若不喜欢,属下再命人送其他的。”
话虽是对着颜七说,白煜的眼睛却是朝漓都轻轻一瞥,漓都觉得自己后心中了一剑似的,拔凉拔凉的。
颜七收了脸上笑意,虽看着平静,却是难掩疏离与戒备。白煜识趣的不在多言,直接说明来意:“明日便会为您送上丹药,都是巩固神魂之物,您要按时服用。魔主的意思,也是怕有什么不妥,特在神殿设了结界,备好灵源,想让您在魔宫暂住几天——”
“我不去,这里好的很。”颜七果断的拒绝:“还有,之前我就很想说了,我是人族,要看病也是人族的大夫或宗门药师,不是信不过你们这里的大巫,可大巫应该更擅长你们魔族的病。”
真要强行拉她走她也打不过。既然先提出来,也是试探询问之意。她自然不愿意。事实上从和少卿匆匆一别开始,她突然失去了很多耐心。颜七性子是有些反骨在身上的,这体现在不合时宜的执拗上。比如现在最好是顺着魔族的戏往下演,反正也没什么损失——但她就是破罐破摔了。
临渊那场不知道是等候良久还是心血来潮的接送把颜七想粉饰太平的蒙眼布撕了个粉碎。看似尊贵,实则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无所遁形。
好像之前自己的强权压迫之下的妥协像个笑话。
那天临渊是照例想陪她吃饭的,但她那天就是很直白的说出来,她一点也不想吃东西。只想自己呆着,不习惯身边有旁人。临渊当时刚送她回到那个被布置的十分宜人的院落,天已经黑透了,他半张脸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只有衣服上镶嵌的晶石随着他的呼吸在月光的折射下时不时的闪耀着。
颜七没有去观察他的表情,她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回房间了。第二天,她让人找来白煜,开门见山的告诉他,不希望他们的魔主来打扰。
临渊果真没有再来。
颜七抱着过一天混一天的意头,摆烂又积极。专心和漓都拉近乎。抬头不见低头见,顺利成章的提提要求,满足下没见过世面对魔族好奇的麒后的好奇心,对于别院的守将来说不过分吧?
白煜看着颜七气鼓鼓的脸,两颊潮红,额上粘着几丝胎发,手里拿着的梳子上聚着白绒绒的毛,显然没来得及清理。大约方才热着了,披风早就拆下来。只穿了一件雨过天青的窄袖裙子来,只在袖间裙摆隐约有银色的暗纹飞滚。凤微一吹,那纹路压着纷飞的裙摆,像是鼓涨的欲开不开花儿一样。
白煜移开目光,不管他所行本意如何,在颜七眼里大约是故意为之了。显然自己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既如此,属下回去禀了魔主就是。”
白煜走的干脆,倒是让切换到战斗状态的颜七有点不适应,大约是骨子里不喜欢受压迫的本能,颜七都准备即使被强行带走她也要跟这帮人好好论一论是非对错不可——明明将自己软禁的是他们!谁知道走的这般利落,倒是让她无所适从了。
白煜的衣摆在院门消失没多久,漓都就急匆匆追了来,倒是顾不得平日的脸面,三分尴尬七分讨好冲白煜笑着:“白煜大人,今儿这事儿您可不能——”
“不会外传,也不会瞒着魔主。”白煜简洁干脆。他似笑非笑的瞥了漓都一眼:“倒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漓都连连摆手,又觉得不妥,只好尴尬的放下了:“是......麒后要我......”
“今日我可以遮掩一二,若还有下次被人瞧见,你打算怎么办?”
漓都脸色红了又白,这他可没想过......“白煜大人,您可得帮帮小弟——魔主那边——”
“我告诉过你,别赶着往上凑的,”白煜淡然道:“殿下既然稀罕你,便随她怎么高兴就好。魔主便是不喜,这会儿也不会做多余的事。”
“那就是以后会做的对吧对吧——”漓都绝望的两眼隐隐含泪。
“左不过被打发到边境挖矿,早晚而已,你又不是没去过。”
别以为他不知道今儿他走的时候那帮人在幸灾乐祸什么,漓都不自主的抖了下,指天发誓自己对麒后只有忠君之心,绝无半点非分之想。他可不想哪天被当成礼物送给麒后——虽然男欢女爱的他不吃亏,麒后亦是貌美,但连人间都说以色侍人不长久好么!白煜说会被魔主发配去挖矿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漓都心有余悸的摸摸自己的脸,又“刷”的放下来,懊恼不已。
魔殿。
深渊之火在巨大的图腾上熊熊的烧着,诱惑着看到它的人,一点点,只要引走一点点的火焰,便可以轻轻松松的烧毁毁一座座的城池。
白煜走进去的时候,长长的甬道上空,是碎裂的天穹,这便是来自上古的神殿,自成天地。只是突然奇异的感觉笼过来,这里太空旷了,她不会喜欢。
年轻的魔主高坐在王座上,一手支额,红色的瞳孔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虚空中的某处。
“她不愿回魔界,对么?”
白煜沉默。麒后回归最大的阻碍不是重塑身躯,寻回记忆,而是她根本就不愿意回来,不愿意跟魔族有任何的关系。这种从心里对魔族的抗拒他都能察觉到,魔主不会不会知道。
“不过是好奇心重了些,或是对人族之外的事情感兴趣.......”
“不,她一直都是那样的。”临渊缓缓从王座起身:“吾的降世,除了母后,无人为此欣喜。仙界,神界,魔界,也无一人扶助母后。她一向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吾未觉醒恢复力量之前,虽混沌懵懂,却也记事。”
自己的本体却只有黑黢黢的坚硬鳞片。
“漓都说,母后在洛溪镇上跟妖族的虎妖走的近,还亲自养了抚养其中一只。那条蛇离开时去的便是虎族领地......”临渊红瞳一转,没有再说话。
“女子大数如此,上仙界的那些女修养的灵宠大多也是猫儿雪貂之类,”白煜微微欠身:“不过是虎妖幼崽罢了,一时新鲜也是有的。”
临渊微微嗤了一声,倒是没反驳。是不是一时新鲜,双方心知肚明。白煜心下叹息,眼下除了让麒后尽快回归魔界,重塑体躯是最好的办法了。若麒后想起从前往事,与魔主定然不会生分至此。可若是恢复记忆......大约又是一次剜心碎骨。这也是魔主迟迟不愿启用水镜的原因。
“那个清恒宗药师,还是没有找到么?”
“不见踪影,清恒宗目前也查无此人。据里面的弟子说,那位药宗长老早在神魔大战前因为生了心魔早已闭关。已经沉寂多年不知音信。”
“消失了?”临渊冷笑:“那吾就亲自去清恒宗逛一逛。请他出来。或者悬赏上仙界,只要交出此人,吾便许他一宗之地,如何?”
白煜知道他心情不爽,倒也不去劝,只是冷静道:“属下只是想说,此人不见或许与神域有关。毕竟清樾出身清恒宗,自然有所庇护。”
“又是他。”
冰冷的怒色从红瞳划过。
“魔主,自上次神域一战,我魔界与神域都有所折损。清樾也闭关不出。您为了寻找麒后的踪迹在幽冥川消耗了太多的神格,亦是魔力大损。那药宗的长老虽可恨,却也没有真的伤害麒后,眼下着实不是开战时机。”
“吾只是去神域去取玉倾花。”临渊冷笑:“派人围困清恒宗,告诉他们,交出那药师,吾便允不毁清恒。还有,去告诉苍渊王,之前他所求吾允了。吾要在云梦建行宫。”
“是。”
殿内又陷入沉默。白煜行礼退下,留了临渊一人在殿中,魔火在空无一物的巨大石坛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似乎连空气都扭曲起来。红色的瞳孔望过去,像是透过火焰看到了过往。褪去了晨露的干爽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草地,野花的花蕊石甜丝丝的香。竹篮子里轻薄的软垫,几个红彤彤的果子和他一起滚落在上面,还有被不下心抛洒掉的羊乳的香气。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华丽的衣袍附在地面上,随着他的动作一层层的涌动跃金似的光。
她一直都想做个凡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
神域。
九重天上的天阙仙宫依旧是精美绝伦,只是尽然为废墟,壁残桓依旧不掩风华。九重天宫早无仙人。上古时期,仙界为尊,仙界之上,又有神域。上古神魔大战后,仙族带领人界修练之人重辟领土,开宗立派,宗门林立自成一界,被成为上仙界。百年前清恒宗首徒清樾勘破心魔飞升神域,自此神域之门重开。三十三宫阙,有了新的主人。
白色的玉倾花含苞待放,周身莹莹金色的光圈几乎要化为实质。再有半个时辰,玉倾花全开,才是生机流转采摘的好时候。可这个当口,不知道被谁揪下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茎杆,然而那花骨朵便有成人拳头大小,仅靠细丢丢的绿枝儿撑着,倒像是细脖子上顶了个大脑袋,很有几分很有几分滑稽好笑。
“何人擅闯神殿!”
“三界六洲,何处吾去不得。”
临渊今日并未以面具覆面,容貌自是一览无余。若是有心人在这里未免失态,因为神域之主和魔界魔主,除了瞳色不同,容貌一模一样。明明是同样的眉眼容貌,气质则迥然不同。像是以冰为鉴的对立面,临渊冷漠乖戾,额间暗红堕神暗纹张扬傲慢,而眼前之人,神域之主清樾则是慈悲温柔中带着杀伐果断的凌厉,神性尽显。
“既以成堕神,便该固守本界,魔界之大,容不下一个魔主么?本尊劝你还是莫要多生事端。”
临渊歪了歪脑袋,漫不经心拨弄着花苞,红瞳既疑惑又残忍:“魔界虽大,却没神域有意思。吾瞧着这里风景不错,待吾攻下神域,便用你的体躯重铸神域大门,以警醒世人,吾还缺个器灵,神明的魂魄,倒是够资格。”
清樾冷冷挥剑,一字一句:“当真是,狂妄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