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15、回忆

　　明丘宣无奈道：“天华她，本性嗜血。”
　　茶盛浓愣住。
　　“……别的呢？你看了到什么？”茶盛浓此刻只想知道更多的事。

　　“嗜血”的本性是妖界明例禁止的必须扭转的本性。妖界同时也禁止通过吸食其他妖的血气和修为来修炼。因为这个修炼方式虽然在短时间内可以快速提升修为进阶，但是会损伤寿命和削弱气韵的纯粹，会致使妖修行的方向走偏，一旦气韵的纯度削弱到警戒线以下，就会自焚而亡，另外，如若不能内化其他妖的血气和修为，就会体脉紊乱，爆体而亡。此修炼方法被妖界视作禁术，一旦被发现将被处以严刑。

　　明丘宣料到了茶盛浓的反应，茶盛浓总不太待见他，不过同为四大门徒生，茶盛浓与他又是相互信任的。明丘宣说道：“我看到了一个女人，人界的女人，她被处以凌迟之刑。一看到她我的头便极疼，心口也难受得很，我还想起了一些人界的事。”

　　茶盛浓问道：“脸呢？看清脸了吗？”
　　明丘宣摇了摇头：“没有，没办法看清。”

　　茶盛浓看他神色凝重，不体谅偏问他最不想说的事：“你抱着柱子的时候，看到的是谁呀？是阿华吗？”

　　明丘宣耳朵刷一下的就红了，气恼地说道：“你套我话呢？！”

　　茶盛浓笑道：“谁套你话，明明是你自己心虚。”茶盛浓转而严肃地说：“看来，我们当时都进到了一个幻境里。”
　　明丘宣点了点头：“我想见见陶灵师母，有些事我想问问她。”

　　明丘宣的话提醒了茶盛浓，坏事已经发生了，只怕以后还会有更坏的事。她说道：“那你去见吧。我上外头找林皆算账去。再见。”茶盛浓还未等明丘宣回她的话，她就直接御剑飞走了。

　　千机宫内。

　　陶灵见到他，开口就问道：“天华好不好？你去看她了吗？”明丘宣回道：“天华很好，劳烦师母挂念。”说罢，就将手里的笼子递给陶灵。

　　陶灵笑道：“说吧，求我什么事。”陶灵接过明丘宣送的灰浊鼠。

　　明丘宣谦和地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住师母。我想请问师母，我去人界历练时，我的名字叫什么？”

　　陶灵淡淡地说道：“蒋泽柳。”

　　明丘宣心里一惊。
　　那个处她以凌迟之刑的人，是自己。

　　陶灵说道：“害怕了？心疼了？人都死了，现在计较这些有什么用。”明丘宣眼神暗淡了下来，说道：“对，没用，但是总比遗忘强。”陶灵无奈地说道：“要我帮你加快想起的速度吗？不过我不保证能全部想起。毕竟我是以药力来削弱忘忧的药效的。”

　　明丘宣追问：“何不用千机盘？”
　　陶灵说道：“用不了。我查不到。”
　　明丘宣疑惑道：“为何查不到？”

　　陶灵认真地说：“千机盘查不到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神界的参与，二是涉及到人界下的鬼界。你在人界活着之时，身边不可能有鬼界的人，鬼界不参与人的斗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你身边有神的转生。”

　　明丘宣问道：“是我记忆中的女人吗？”

　　陶灵：“不一定。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是神的转生。神有神的命运，你有你的任务，是互相保密的。”

　　明丘宣：“好的，谢谢师母。那我们开始吧？”陶灵道：“嗯，我倒是可以跟你说她的名字。”
　　明丘宣眼神微动，含有希望，说道：“她叫什么？”

　　陶灵：“曹玄鱼。”

　　明丘宣听到这个名字，心口突然一疼，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萦绕在心头，懊悔和悲恸随着熟悉感侵袭而来，同时又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更多的事，因为这个名字，还带给他许多温暖的爱意和无限的期盼。

　　陶灵用手在他眼睛前面晃了晃，说道：“这就魔怔啦？待会儿可有你受的呢。”明丘宣回神，不好意思地说道：“开始吧，师母。”

　　陶灵递给他一颗药丸，要他服下，随后，用法力催动药力，让他凝神静气。陶灵闭着眼，静心引动灵力化为法力，嘴里喃喃道：“天地借我灵力，解我百忧。”药咒念了两遍之后，明丘宣陷入昏睡中。

　　阳光微熙，远处有女孩们的笑闹声。身侧来了个男人，肩膀传来一阵热：“蒋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品茶，何不上船去？今日夏至，宋公子做东，请了好些个公子小姐一起来游湖，不上船去，怎么偶遇佳人？”“我就不去了。现在还早，待会儿日头毒了，可要出一身的汗，李兄还是放过我吧。”

　　男人说道：“不行，今日你不许犯懒，说什么都得跟我从这儿出去，昨日我刚答应冯姑娘……不是，是冯公子，说今日你一定会来。”“哦，我说呢，好呀你，真是好算计，又把我给卖了。”男人笑道：“哎呀走吧走吧。”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说几句，便找了个由头下了船，撑着一叶小舟往荷花深处去了。远远的，就看着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一身清雅，气质婉约。女子也看到了对面的人，并未上前，也并未掀起帷帽，让丫鬟撑船往岸边去了。那一刻好似鬼使神差似的，竟也撑船跟着去了。

　　女子身边陪侍的一个丫鬟，警惕地看着后面船上的男人，站起身来，到女子身边嘀咕几句，女子转身看到后面的人，就叫划船的丫鬟加快的划船的速度。

　　蒋泽柳停下了，骂了几句自己，撑船跟着人家的举动，这不是那些街头混子做的事么？蒋泽柳摘起荷花来。望着那位小姐的船划远了，才起身撑船。

　　“蒋兄原来在这儿啊，我可找得你好苦。我今日看到了传闻中德城第一美人的曹玄鱼，说是洛神下凡也不为过。”蒋泽柳当即想到自己刚刚见到的那位小姐，仍不敢多想，礼貌地看着面前的说道：“那位小姐现在何处？不知我有没有这个眼福，能一睹美人的风采。”冯笑道：“李兄竟对我说了谎，谁知蒋公子也是俗人呐。”

　　李笑道：“我可没有，我也不知人称蒋方丈的蒋泽柳竟也动了俗心。”蒋泽柳无语：“……”李说：“就在那边的亭子里。”蒋泽柳走过去，看到个人影，确定了就是那舟上的女子，他却远远的停下来了，冯疑惑的问：“公子不上去打个招呼？”

　　蒋泽柳说道：“不敢，怕唐突佳人。”冯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笑声肆意，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蒋泽柳被她的笑弄得不好意思，说道：“我还有事，回去了。”说完转身就走。李上前拦住了他，说道：“诶等等我，梁叔近日得了新的古玩字画，我跟他说好了今天和你一起过去。”“知道了知道了。”“等等我！我还有事，我马上就来！”“……”
　　蒋泽柳看见了那女子，耳朵在发烫。

　　蒋泽柳在亭子里坐了良久，忽然有个丫鬟给他送来一小包糕点，丫鬟说道：“我们小姐说，公子撑船的技术不好，以后不要独自撑船游湖了。”

　　蒋泽柳听到这话立即会意，这是骂他呢，挑了挑眉毛，接过糕点，从刚摘的荷花里挑选出两只好荷花和一只花瓣有明显折痕的荷花，递给丫鬟，说道：“多谢小姐关心，此花聊表小生谢意，望小姐回去多加休息，免得再伤了眼睛，使得眼神更不好。”丫鬟刚走不久，李就过来了，看到他桌上多一小包糕点，意味深长地问：“这又是哪位姑娘的心意呀？”说罢就要伸手去拿，蒋泽柳拍掉了他的手，皱着眉说道：“不给。”李疑惑得问：“你往常不都是丢给我吃的吗？哟，果然今天太阳出来的方向不对。”

　　……

　　茶杯碎片、古玩字画、书籍散落一地，风从窗外刮进来，阴冷，正如架在脖子上的这把剑一样，阴冷。“李延壬，你疯了吗？”“对，没错，哈哈哈哈哈，我疯了。你倒像是个正常人呢，从头到脚都是正常的，没有因为她的失踪而显露一丝慌乱，就好像这世上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你把剑放下！”

　　李延壬：“你知道她在哪儿对不对？”蒋泽柳犹豫了一秒，冷声道：“不知道。”李延壬的剑划破了蒋泽柳脖颈上的皮肤。李延壬说道：“你知道。是你抓的她，对吧。”蒋泽柳默不作声。

　　李延壬：“不能有别的方法解决吗？为什么一定要她的命？为什么偏偏是她。”李延壬苦笑起来。蒋泽柳眼中含有泪水：“没有别的办法，我也想问为什么偏偏是她！”

　　蒋泽柳向上抬了一下眼睛，眨了两下，继续说道：“若不将她控制起来，文国的子民怎么办？她是济喜国的细作啊！”李延壬怒视着他，眼里有不顾一切的坚忍：“我不管！细作千千万，少她一个又如何，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她！已经死了一个孔小焉了，你还想要她死么？说！你把她关在哪儿了。”蒋泽柳思忖良久，说道：“蒋府暗牢，东北角。子时换守卫。”李延壬冷笑他一声，说道：“撇得真干净。”说罢就拿着剑从窗口翻了出去。

　　记忆翻转，碎片的画面一个个涌上来：爹娘被人杀害不知凶手为何人，官场遭算计好友接连反目成仇家，待他最好的师傅双腿残疾眼睛被戳瞎，好不容易博得心上人双亲的肯定却在赶赴订婚宴的当天得知心上人全家葬身火场，干妹妹在回家路上失踪找到时已是一具被配阴婚的尸体，用心对待的人忽然被告知对方是敌国来的细作，在郊外发现了养了七年的狗的尸体，身体被绑着眼看着弟弟被爱人亲手杀害……

　　明丘宣此时嘴唇已发白，额头上脖子上全都透出了冷汗，双手攥紧了拳头，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脸上已是涕泗横流。明丘宣的状态已经不适合再继续了，陶灵收回药力，为他输入灵气调理。

　　明丘宣再醒过来天已经大黑了，他的眼睛直直发愣，像是失了魂一样，整个人木木的，嘴唇干裂着，不想说也说不出一句话。明丘宣从榻上起来，桌子上有张字条和一瓶药，字条写着“我有事要出门半个月”，看完把字条丢下，明丘宣抓着药瓶踉跄着出去了。

　　出门就撞上了茶盛浓。茶盛浓道：“谁啊！谁撞我。”看清来人后，茶盛浓又道：“明丘宣？你被人打了吗？怎么失魂落魄的。”

　　明丘宣没有心思也没有力气跟她说明，道了个歉，就麻木地走了。茶盛浓不满意他的态度，又想起了什么，便大步走上前去，喊住他：“你什么毛病啊明丘宣，外边都快要闹翻天了，你还在这里管自己的事，真不知道我该怎么替天华骂你。”

　　明丘宣听到“天华”二字心里就升起一种矛盾和自我谴责之感，他忘不了记忆中的女人，强烈的爱与悲痛已经快要将他压垮，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尧天华，也不知道在心里将尧天华置于什么位置。

　　茶盛浓近乎咆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外面都要闹翻天了！”明丘宣回神，急切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