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30、旧怨

　　楚晏春是张狂的，恣肆的，他最不喜欢江潭落挑衅他，她的话一出口，他的剑便立即飞过去直架在江潭落的左肩脖子上。

　　尧天华看着楚晏春的行为，直接一愣，试图抓着他的手臂独自站立，脚下一个不稳，只好再次靠在楚晏春的小半边胸膛和手臂边上。

　　“楚晏春！你疯了？！”陶灵大喊，遂即用法术驱使短剑，试图从右边打掉楚晏春的剑。

　　尧天华算不准楚晏春到底用了多少成法力，只见陶灵是下了狠劲的，从起剑就能看出，陶灵势必要维护江潭落的安全，而二者的剑相互僵持着，楚晏春攻不过陶灵的防守，陶灵也打不掉他的剑，二者的剑在江潭落面前相击出火花，虽然有陶灵的防守，但是江潭落的处境依然看着十分危险，楚晏春的剑，就快要割到江潭落纤细的脖子。

　　“师母你拦不住我的。”楚晏春对着平日里待他极好的陶灵也有了敌意。

　　陶灵苛责道：“你做这些没有胜算的事又有什么意义？”

　　楚晏春说得叛逆又不顾一切：“你少管我！我不在乎有没有意义！”

　　陶灵皱眉怒声道：“你这臭小子恋爱受挫反倒来骂你师母？把你的剑给我放下！”陶灵加大了法力，楚晏春的剑向左退了一寸。

　　陶灵的话有骂到楚晏春的心坎上，又因为这样，楚晏春反而愈激愈勇，再次加重法力，将剑逼回来，一副完全不在乎江潭落死活的样子，这一次，二者的剑呲呲呲地相撞，再三两下的前后抖动之后，终是楚晏春的法力更胜一筹，他的剑与江潭落的脖子，只差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尧天华倒吸一口冷气，她始终觉得楚晏春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她进去了，一定还会有再出来的一天，重新做人从头再来就是了。

　　“够了！”江潭落素手一挥，在她身体一旁明着较量的两把剑，同时铿锵跌落在地，剑落地之时，江潭落又素手一扬，将地上略显狼狈的剑推回原主身边。

　　楚晏春轻轻地扶住尧天华，狠狠的对江潭落威胁道：
　　“你把明丘宣放出来！”

　　尧天华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亮光，随即熄灭下去。

　　围在刑场周边的妖兵早已自觉火速赶来，将楚晏春和尧天华围成一圈，此时又有两队的妖民疾跑过来，依次围成两圈，尖锐的冷兵器齐刷刷地指向他们。

　　“好啊，提早防着我呢？”

　　“吾没关他。”江潭落把话题绕回来。
　　尧天华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没关他他怎么不来？”

　　“吾不知。”江潭落确实没关明丘宣，她也确实不知道明丘宣去哪里了。

　　“我知道丘宣去哪儿了。”陶灵说道。

　　尧洛听到这话直接推开楚晏春，独自站着，正想问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没有问的身份，硬生生将话咽回肚子里。

　　楚晏春感觉到靠在身上的压力突然减轻，回看着尧天华，正好看到尧天华有话不能言的模样，遂替她问道：“那臭小子去哪儿了？”

　　“人界。”

　　楚晏春脾气再次上来：“这节骨眼上去人界？他有什么毛病吗？气死我了！”

　　陶灵解释道：“他去找一个人的转世。”陶灵不想这样说，但是雪寒林尧天华是非去不可，如果她不去，后面的事就没办法继续。

　　这不是她的意思，是神界的意思，神界要尧天华一个人入雪寒林。

　　楚晏春怒声到：“找什么人需要这么着急？我们天华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

　　陶灵没有生气的意思：“对他而言，那个人，是家人。”

　　楚晏春知道一些前因，他也不好苛责，只是可怜尧天华，也有些懊恼自己刚才说的话，于是不敢再追问。

　　转头怜惜地看一眼尧天华，对尧天华体贴地安慰道：“能站好了？没事儿，回头我替你去找明丘宣算账。”

　　尧天华点点头，脸上是难言的苦笑，有些雾蒙蒙的东西就要遮住视线了，尧天华强忍了回去，紧紧抿着双唇，喉咙酸涩的，像是被一个夹子夹住，说不出一个字。

　　楚晏春再也不敢说了，也不敢去提，转身就用臭脸对着江潭落。
　　“放我们走。”楚晏春话中带有恨意。

　　“晏春，别忘你的身份。”

　　“少提醒我这些，你放我们走！”

　　“不可能。”

　　楚晏春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口中念着些什么，每多念一句，他的剑就多抖动一分，像是有什么缓缓注入剑身似的，剑气愈来愈浓。

　　尧天华的思绪乱成一团，陶灵的话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回响，逐渐丧失了对周围环境的体会，在无意的一瞥中，她还是看到了楚晏春的杀意。

　　江潭落脸上淡然，她的不畏枪已经在身后隐隐现身，她对场上的妖民发令道：“你们退下。”妖民们遵令退下。

　　陶灵的短剑也早已蓄势待发，就等着楚晏春的剑冲向江潭落的时刻。

　　楚晏春的杀意让尧天华惊醒，她强撑着，保证思绪的镇定，她眼神在三人身上来回移动，特别关注着楚晏春的动作，尧天华怕最坏的结果，如若三者打起来，楚晏春根本就没有胜算，二对一加上场上的围着紧密地三层妖兵，楚晏春赢不了，也不能赢，他今日若是劫刑场成功，就是真正的与江潭落决裂，与江国上下背离，那便是真正的英雄变逃贼，功绩变阴谋了啊！

　　“不要！！！”尧天华的话终究还是慢一步，楚晏春的剑已经“嗖”地一下，冲江潭落的心脏而去，陶灵的短剑也已出手，但是没有楚晏春的剑快，在中间打了个空气，随即又迅速追上楚晏春的剑，江潭落的不畏枪更快，江潭落早已按照楚晏春用剑的习惯，将不畏枪抵挡在自己面前，楚晏春的剑在不畏枪之前高速地转了几个圈，楚晏春的法力也在不断的加重，剑气愈来愈盛。

　　江潭落注入不畏枪的法力远胜过楚晏春的剑气，抵挡住楚晏春的攻击简直绰绰有余，楚晏春真的毫无胜算。楚晏春今天已经大逆不道地过头了，若再继续，恐怕今日入雪寒林的，就不止她尧天华一个了。

　　尧天华没办法施展法力，这幅镣铐，下了禁制，有束缚法力的作用，尧天华只好艰难抬起手臂，凭自己的力气拽住楚晏春的手腕，说道：“楚将军，不要再继续了。”

　　剑气还在加重，楚晏春冲劲儿正上头，没有注意到尧天华轻拽着他的手臂，他现在正在咬着牙，紧盯着江潭落，好像在看一个有世仇的敌人。

　　“楚将军！不要再继续了！”尧天华用力拽动楚晏春，让他转过来，看着她。

　　楚晏春被拉着回过神，看了尧天华一眼，然后左手大手一挥，推出一股强大的法力，法力直冲着江潭落的不畏枪而去，这是为避免江潭落偷袭而打出的莽撞的一击，这一击中蕴含有保护自身的结界，楚晏春击出这一掌，才敢安心地回看尧天华。

　　“你真的不想走吗？”

　　“不想。”

　　“反正天大地大，妖界待不下去还可以去人界。”

　　“天华做不到。”

　　“你的意思是我白费心机？”

　　“多谢楚将军好意，天华很是感动。”

　　陶灵看到楚晏春没有再继续攻击江潭落，于是收手，刚好也听到楚晏春与尧天华的对话，便飞过来说冷淡地：“她不会跟你一样喜欢选择逃避。”

　　楚晏春说道：“什么叫逃避？她这是逃避吗？本来就不是她的错，这是意外啊意外！”

　　尧天华不希望楚晏春再爆发：“是我的错。楚将军，你走吧。”尧天华想不明白，楚晏春的想法怎么与在潭明宫那日的他大相径庭，那日默认自己去当一个声东击西的背锅侠，今日又是拼命把自己往外拉的善心好大哥？

　　楚晏春着急地说道：“你这姑娘怎么就那么固执。快跟我走！”说罢，楚晏春拉起尧天华就要走。

　　“楚晏春，你到底在闹什么？！”江潭落早已打破的楚晏春的结界，也打回了楚晏春的剑，缓步走来，每一步都显露出威严与怒气。

　　楚晏春听到江潭落的声音立即变脸：“我何时在闹？”

　　“你质疑吾的决策？”

　　“谁敢？我不敢。”

　　“吾看你是太清闲了。

　　楚晏春对江潭落说的话感到无语，拉起尧天华就要往外边冲。楚晏春力气很大，尧天华直接被带着腾空而起。下一秒尧天华就感受到背后有一个极大的拉力，将自己往回拉。尧天华在空中猛地往后退，一股灼热的灵气将尧天华包围，尧天华重重地摔在地上，摔在江潭落的脚边。

　　这是尧天华第一次见到江潭落的无情，从前就算尧天华再不懂事，江潭落不会严厉责骂，也不会重罚，更不要说像今日这样。

　　尧天华失神地坐起，再看场上的画面时，尧天华震惊地愣在原地。

　　江潭落腾飞在半空中，不畏枪已经拿在手里，楚晏春半跪在地上，他的剑掉落在地上，他双手覆在剑柄上，五指张开，压向地面和剑柄，手掌上的青筋已经暴起，双目嗔怒，眼尾发红，半束着的发丝，不断地向后飘着，近乎于与地面平行。

　　江潭落高高地在空中腾飞着，衣裳的大袖及后摆，均向后飘飞着，远看，俨然是一个威武的神鸟。江潭落不断地释放法力威压，形成一阵阵的风，如蜻蜓点水般，由中心不断地往四周扩散，尤其指向于楚晏春。

　　近乎是一瞬间，楚晏春大手一抓，握起剑，在空中登跑三步，用法力做一个抛飞的动作，他的剑就先于他冲着江潭落而去。

　　江潭落原地不动，在楚晏春出手的同时，江潭落也已出手，她的不畏枪径直冲破楚晏春的防线，擦着楚晏春的脸，飞鸟一般地奔到楚晏春的背后，面前，她任由楚晏春的剑冲着自己的心脏而来。

　　楚晏春双目瞪大，心头一震，眼看着江潭落的不畏枪擦着自己的脸而去，对方却完全没有杀意，自己的剑也一路畅行无阻。
　　楚晏春不确定了，他害怕了。
　　楚晏春立即停下莽着往前冲的剑，再晚一秒，这把剑就要刺中江潭落了。

　　“你刺啊。”江潭落皮肉不笑。

　　楚晏春不说话。

　　“杀了吾，这王君之位就是你的了。”

　　楚晏春直视着江潭落的眼睛，不敢相信这是江潭落说的话。

　　江潭落用左手，一把抓上剑锋，血很快就从手心流出来。
　　楚晏春震惊地说不出话，眼神牢牢锁住江潭落流血的左手。

　　“这不是你最想做的事情吗？晏春。”

　　楚晏春摇头，“不……不是的……”，就在楚晏春不断否定的同时，江潭落松开握住剑的手，左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缓慢做出驱使剑术向自己心口而去的手势，楚晏春看到她的动作，身体比脑子更快，火速打掉自己的剑，急急飞上前去，握住江潭落受伤的手的手背。

　　“你干嘛呀江潭落，干嘛要去抓洵兰啊你，真是的……”楚晏春翻看着江潭落的手心，又焦心又心疼。他的剑洵兰已被打在地上，哐哐哐的声音回响在刑场上。

　　洵兰倒在地上，一如被弃的棋子。

　　尧天华看着楚晏春的这场毫无胜算的胡闹，不由得顺着洵兰跌落的弧线看着地上的剑，失了神。

　　如果他在这里，他会无所顾忌地跑上台来，扶起跌落在地上的自己吗？

　　尧天华用手肘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对着空中的楚晏春喊道：

　　“将军，回去吧，不必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