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65、庙宇

　　沈曦华回头便看到这人，许久不见，有些陌生。此人丹凤眼，黑发，长耳垂，天庭饱满，下颚阔不过两颊，拿浮尘，腰佩香草。

　　六根清净，是个神仙。他着红色官服，手里还抱着几本折子，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打外头回来，他一抬头，就看见沈曦华，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容和悦的先开口问候：“司还仙子？久违了。”

　　“禄马福君从哪里回来啊？”沈曦华看他脸色如常，索性也装作若无其事。
　　“去人间办点事。仙子下凡回来啦？”马茂闲眼神亮亮，浅笑问道。
　　“啊？哦嗯嗯嗯，回来了，刚回来。”沈曦华应付着他说道。

　　“仙子下凡这一趟，可真久啊。耗费了不少神力吧，好好休息。”马茂闲说到“真久”二字的时候，有深深的怀念之情，然而立即就转化为客套的嘘寒问暖。

　　“嗯嗯，是有些久了。既然福君还有公务在身，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了。”沈曦华真想快点逃。
　　“无事，不忙。”马茂闲看向她的眼睛，情深意重，明显话里有话，等待她的回应。

　　“不忙好啊，空闲时福君有何打算？还是下下棋喝喝茶么？”沈曦华试着把话题的主动权抓回来。

　　“想出门远游一趟。”

　　“出门？出门好，快出门，去……”“吧”字还没出来，马茂闲就接着下一句话了。

　　“去妖界。”一句话噎住了沈曦华要说的话。

　　“不知鄙人是否有这个荣幸，可邀仙子一同出游？”他的眼神望向沈曦华，意味深长，有使了小心思的狡黠。

　　“这个，呃，我最近有点事。”

　　“听闻仙子在妖界有过一段缘分，对妖界很熟悉，鄙人正缺一个导游呢。”沈曦华听来，这话里的“缘分”有特指，她有一种偷油吃被当场抓住的尴尬。

　　“可否改日，今日我还需去一趟鬼界，下凡之事还有些未尽事宜，须得见鬼域十一王，了却凡事。”沈曦华想出这招，说自己有公务在身。
　　“好，请问仙子何时有空？”这招果然有用。

　　“下月中旬过后吧，到时我再去拜访您。”去个屁，不去。
　　“如此，便说定了。”她肯定不会来。

　　“嗯，告辞。”
　　“慢走，我送你。”
　　“好。”

　　二人便客客气气地一路走到南天门，马茂闲礼节周全，沈曦华也维护体面，外人看来，二人不过是熟人相见，寒暄几句。

　　沈曦华出了南天门直奔人界。神界妖界，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回。十五号姚齐钰要去茫无梦，这两天可能在加班，十六或者十七号再去吧。

　　先去自己的庙里逛逛。

　　她在人间有两个庙，一名为旺庙，二名为回家庙。名字有来由，“旺庙”本来不叫旺庙，写作妄庙，由于妄字含有贬义，有虚妄，荒谬，不约束之意，拆解开来，是一个“亡”和一个“女”，以此来取庙名，不吉，且为大凶，妄庙的香火逐渐变淡。

　　后来有个庙婆外出采买东西路过，她看到这个名字，说不好，要改，她就走进去与守庙人商议，守庙人同意，于是两人商议说打卦问一下神女，掷筊三次皆笑杯，故改名为“旺庙”。

　　又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与“财”有些关联，故而商人来此更多，女子听闻此庙供奉的是仁厚良善的神女，想来女子更懂女子一些，因而来此处求姻缘的女子也很多。
　　坊间有传言：去旺庙求姻缘易嫁得大富人家。

　　“回家庙”也是司还仙子称呼的由来，这个庙是后来建的，时间是沈曦华转生为人之后，此庙里供奉的人，是曹玄鱼。

　　传闻两国动荡不安之时，有人放消息称德城守不住，有兵祸将至，要逃到德城之外的遥远的山林里，才得一救，有一女子出现在山林入口处拦下仓皇出逃的城民，她说“两日后有山洪爆发，逃到山上必死无疑，快回去，回家去！回家去！！”

　　听闻那时还有神异之事出现，山林里的狐狸，狼，野狗等动物一齐拦在此女子面前，嚎叫着阻拦人进入，有人听劝，全家一同返回德城，有人不听劝，要打死动物，打伤这女子，强行闯过去才肯罢休，大多数人都回去了。

　　这女子被打伤昏倒在地，无人来救，有一小孩看到这女子被一黑灰色的大狼叼走，下落不明。两日后果然山洪暴发，逃过去的人几乎都死于山洪，在山里侥幸逃脱的人，又遇匪徒，几乎无人生还。

　　也有人安全回到家，安全回到家的人感念这女子大义，官府发派好几波人寻找女子下落，皆无功而返，唯有一次两三个官兵脚步不稳，跌落到一个小谷底，发现谷底有一棵小桂花树，山洪暴发必然会经过此处，然而这棵树安然无恙，还生机盎然。夜晚周围有野狼出没，嗷嗷大叫，这野狼徘徊在他们周围，一个夜晚也未曾离开。

　　天亮之时，同行者寻来，说是闻到桂花香气听到野狼嚎叫，可是周围并无桂花树，有人猜想也许山洪过后地形变化，有下陷的小谷，他们三人掉下去了也说不定。同行者循着桂花香来，果然在小谷地里找到了他们。

　　出来的人，临走前采了一只桂枝，带回去，正好听说有乡民要建庙感谢这位女子，便就将所遇之事告知，有精通他事的人去问，说她已经成仙了。

　　所建的庙，就起名为“回家庙”，后来即将要出远门的人来此求出行顺利，走失孩子的父母来求孩子早日回家，游子来祈求早日归家，做生意的人来求货船顺利，当官的人来求官运亨通仕途顺利，总之一切驿马动之事，运途上的事，求回家之事，来此处求顺利，皆在半月内得好结果。

　　凡界并不知道此二庙供奉的是同一个神仙。

　　沈曦华并未想那么多，想的只是得一份体面就干一份活。求财的生意人去旺庙，闺阁女子也去旺庙，人来人往一来二去自然容易看对眼。

　　沈曦华乐得清闲。

　　她常去回家庙，这个庙建在山腰上，四季都热闹。庙里有修行者，不算太多，十来人罢了。她以神身走进庙里，隐身而来，四四方方的院子，既陌生又熟悉，正巧有人在打卦问她，出嫁路上顺利吗？

　　不是女儿来的，来的是她的母亲。修行人站在一旁值殿，端正浅笑。老妇人跪在金色的蒲团上，神态虔诚。她说：“仙子在上，渥是赵氏，家住在小兹乡，渥女在三日后出嫁，她滴生辰八字系……今天来求一卦，保福保佑我女出嫁顺利。”说罢便将筊掷于地上。

　　筊立在地上。

　　这情况少见，妇人忙问修行者此为何意，修行者对结果露出严正的表情。她还未回答妇人问题，她先问道：“男方家里如何？”“有田有地，爹娘都在，跟我家认识了好多年了。”修行人又问：“嫁到什么地方去？”妇人答道：“姥力村，不远滴。”修行人说道：“如果你不急的话，我可以帮你算一卦，不收钱。”妇人连连说谢谢。说罢就跟着修行人去桌子面前，两人坐下，桌上摆着龟壳和铜钱，桌上有纸笔，她说：“摇六下吧。”

　　妇人捂住龟壳的头和尾上下摇动，铜钱在龟壳里叮叮叮响，放开一头，将铜钱倒出来，两个正面，一个背面，少阳；接着是两正一反，少阳；第三次不同，两反一正，少阴；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修行人已画好卦，她说：“姑娘出嫁要受委屈了。”妇人一急，说：“不可能啊，他们家崽做工做得好，有人看中他，要升迁了，他们两个从小到大关系都很好啊。”

　　她说：“升迁就对了，他跟你女儿的婚事，不成。”

　　妇人又说：“你讲话我听不懂，我不信你，早懂得不来这里求了，哪有这样的破坏人家好姻缘。”

　　修行人不恼，她不紧不慢地说：“要么嫁过去要做小，要么就是这个男的外边养有女人。”

　　妇人一听，坏了，还真是这样，之前就听到有人疯言疯语，说男方不检点，朝三暮四还养外室，妇人又问：“你嫩稚懂得？（你怎么知道？）是听讲过这个男的不检点。现在嫩稚办，能化解咩？（现在怎么办，能化解吗？）”修行人还未说话，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有两只喜鹊飞到外头的枝头上叫。修行人看到，她笑笑说道：“姻缘天注定，还要再等等，喜鹊报喜鸟，好事要来了。”妇人满意地回去了。

　　修行人来到神像前，拜了沈曦华。

　　沈曦华坐在树上笑嘻嘻，两条腿在空中荡，她摸一摸树叶，又喂一下鸟儿。

　　修行人走到窗前看喜鹊，她看到有一瞬间风刮得大了一些，她听到喜鹊在唱歌。

　　沈曦华坐在树上，看她在看喜鹊。

　　这人来我庙里十多年了，灾荒时逃难进来的，一住就已人到中年。庙里的其他人也命运坎坷，有被人贩子拐卖到窑子里的，逃了出来，无处可去，我收留了她们，有一出生就被遗弃的，有被家里男人打得走投无路的，有走仕途不顺的，也有一半纯粹是喜欢奇门遁甲、梅花易数、紫微斗数、堪舆……

　　她们学的这些，其实我都不会，她们要兵马，请求合理，我就给了兵马，人给我烧香，求我什么我就办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神仙故事也是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