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73、荒唐

　　“天华，是我。”楚晏春的声音。

　　沈曦华听到了楚晏春的声音下意识的想把明丘宣推出去，明丘宣声音低沉，他说：“不怕，是楚将军放我进来的，他是来提醒我，该走了。那么神君可否答应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楚晏春用力拍门，他似乎是怕里面的人听不见。

　　这拍门声沈曦华听来有一种偷情被抓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刚刚带入自己在这边的身份，她现在心情紧张得很。

　　“神君？”明丘宣又问她一声。

　　“可以可以。”沈曦华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在这里终究是不安全。

　　沈曦华脚步向前迈一步，贴近他的身体，抬头，向着他唇吻去，她轻轻一点，动作轻柔，正要离开，突然后脑勺被一张大手按住，明丘宣低头吻过来，气息铺满她的鼻尖、嘴唇。

　　他并不算温柔，就像是潜伏已久的捕猎者忽然捉住了猎物，只会死死抓住，不给猎物任何喘息的机会。捕猎者势必要吃下猎物，捕猎者的牙会坚定的穿破皮肤，啃咬出血来，然后用口的灵活冲破外层的并不结实的屏障，直达深处的柔软内脏，饱餐一顿，餍足。

　　拍门声仍然急促，她也急促地拍他的肩膀，胡乱地去抓住那只混蛋的手，使劲分开一点儿距离，不该触碰到的东西让她浑身尴尬，他仍然过分。

　　“我要破门而入了！”楚晏春在外面喊道，他还添油加醋：“这门可拦不住我！”

　　这下沈曦华更是着急，好在他终于放开她了。她抬头看明丘宣，他唇上水光莹莹，烛火照出他脸上的绯红，眼中更是有难填的意欲。

　　明丘宣使出一道法力打在门上，像是从门内上了一道无形的锁。门外不再传来敲门声。

　　他还想要更多。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克己复礼的君子，面对不可亵渎的神明，他留有更多的敬意，然而就在意欲脱口而出，她答应的那一刻，他变得胆大、贪婪，压制了多年的兽性，在他嘴唇触碰到她的瞬间，全然爆发，他想起老师教过他野外捕猎的技巧——锁定目标，逮住机会，绝不放跑。

　　今天，亦如是，她是神明又如何？

　　疯狂的想法已经占据他的头脑，已经顾不上什么道德不道德，他想要更多。

　　他低头，他的动作狂乱，毫无章法。

　　“你疯了？”沈曦华推着他轻声喊道。

　　他的唇又做了一次荒唐的举动。

　　但他仍不满足。

　　“妖本来就疯。”

　　说罢他打横将她抱起，往床铺走去，岱赭的纱帘随着他快速移动的动作飘荡起来，满屋子皆是这颜色的纱帘，红得像是新婚洞房花烛夜。

　　“楚晏春还在外面，你收敛些！”沈曦华轻声厉声警告。

　　明丘宣已将她放置到榻上，动作轻柔，怕磕到她。他刚才走得太急，一脚踢在床前的台阶上，险些摔倒，脚上传来的痛让他清醒，他压抑着情感，回收一点疯狂的冲动。

　　明丘宣坐在床边，看着也坐起来的沈曦华，他的内心觉得氛围有些尴尬，他又确确实实有某种不可抑制的冲动在体内叫嚣，他的脑子在冲动的边缘徘徊，他的理性在时时刻刻要求着他收敛。

　　他想要大胆一点，再疯狂一点，却又想起沈曦华的身份。
　　神界到底是个充满无上尊荣的地方。

　　明丘宣的心，犹如不慎洒落一地的跳珠，狂跳着让他束手无策，他等待跳珠稍稍平稳一些，再收回散落一地的跳珠，可跳珠最终总会不加束缚地滚跑着去到平日里未曾见过光的角落。

　　她就坐在他旁边，如此真切。

　　他于卑微之中寻到一点儿敢于厚颜无耻的勇气，良久，他真诚地询问沈曦华：

　　“我能得到一点荒唐的恩赐吗？”

　　沈曦华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她看向他，他像一只刚刚得到爱的丧家犬，眼里没有神采，失落与不确定充满了他的眼，他的身子离她很远，床也没有坐实，他双手交握着，似乎是在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自责。

　　明丘宣说完便立即后悔，如果这一刻沈曦华让他跪下道歉，他也一定毫不犹豫地照做。上一世是他亲手杀死她的，这一世因他之过害得她体脉尽断锒铛入狱。

　　上次在鬼界见她，陶灵一扯就将她拉下地来，这次他荒唐，她竟然无力将他打出去。茫无梦拦住他那一次，是否是拼尽了全力？

　　他不敢想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该死，越想越觉得羞愧难当。

　　他恨自己这具原本就是兽的身体。

　　沈曦华直视他的眼睛，由他的脸移向他的喉结、肩膀、胸肌、窄腰以及长腿。她眼神慵懒，扫过一圈又转到他脸上，盯着他表达着敏感情愫的眼。

　　明丘宣感觉到她的目光，浑身不自在。他既怕她打量过一圈嫌弃他的身材，又怕她这一打量是在讽刺自己没有自知之明。

　　神见过的人，太多了。
　　他哪里比得过潘安、宋玉、卫玠、兰陵王……那些美男子呢？

　　她不说话的时间简直比等待判刑还难受。

　　沈曦华注视着他，良久，说：

　　“可以。”
　　“但是你期待的，我仍然不能给你。”
　　“今晚过后，我们两清。”

　　明丘宣喜中带悲，他苦笑，他疯狂地想要答应下来。

　　明丘宣：“我不想两清。”

　　沈曦华：“可你杀过我的记忆，还清晰的在我的头脑里反复提醒我，此人不能爱。”

　　明丘宣：“我错了，那是我一念之差，对不起。”

　　沈曦华：“雪寒林里我经历的那些，你又如何弥补？”

　　明丘宣：“……是我的过错。”明丘宣当即起身，到床前唰地一下就掀衣袍跪下，脊背挺得笔直，头深深地低下去，道：“对不起。”

　　沈曦华愣住，没有怜悯，继续说：“我经历的一切，我所有的苦痛里，明明都与你有关，可你总能置身事外，撇得一干二净，你，男妖明丘宣，你要我怎样原谅你？我怎能放下这一切？你猜我为什么要选择叛变？”

　　明丘宣：“我不知道，对不起。”

　　沈曦华：“你和他们一样恶心，高高在上不染纤尘，置身事外等待时机突然冒出来，说请原谅你，一切事情都是有苦衷。”

　　明丘宣：“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没办法，我只能这么做。”

　　沈曦华：“所以你要怎么样才愿意滚？”

　　明丘宣：“过完今夜我就滚。”

　　沈曦华隔空用法力狠狠甩了明丘宣一巴掌：“还想得寸进尺。”

　　“没错，我下贱。”明丘宣头也不抬，异常坚定地说出这话。

　　沈曦华听到以后，再次用更重的法力打他一巴掌：“滚！”

　　“不滚！”明丘宣没有捂脸，任由脸被她法力打过去。

　　沈曦华用法力打在他背上，打得明丘宣身子摔向前，头重重地磕向地面，明丘宣爬起来，咬牙忍着莫名坚毅道：“我就是下流，就是喜欢你，我每日都肖想你，你打死我我也想要你。”

　　沈曦华扬手又要打，明丘宣再次摔向地面，口吐淤血，额头也磕红了。他被打了之后，一声不吭又爬起来，挺直脊背跪着。

　　沈曦华还打，明丘宣一点儿也不躲，抬起头咬紧牙关忍着痛坚定地盯着沈曦华。

　　沈曦华一口气撒不出，叹口气，无可奈何冷声说道：“好，我答应你。”

　　明丘宣在听到沈曦华说这话的一瞬间，眼中流露出丧家犬又见旧主的雀跃，明丘宣跪着缓缓移动膝盖，摸上床铺的边角，他的手往她身侧靠近，抚摸软被上她躯体留下的淡淡的暖。

　　“上来。”沈曦华冷声命令道。

　　明丘宣眼里亮起来，立即站起身来，坐着床边，慢慢俯身靠近她，心就快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明丘宣大胆看她的眼，她眼里没有拒绝的意思，也没有接受的意思，她在看着他的唇，距离在慢慢缩小，她的香气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看到她唇上的小绒毛。

　　终于，他庄重落下一个带血腥气的吻。

　　“最后一晚，您能否对我温柔一些？”

　　“可以。”

　　如她所应，她果真是温柔缱绻，情丝绵绵，明丘宣看不透她的神色。

　　沈曦华回应着，不狂热也不突然。

　　呼吸在空气中交融，房角上的蜘蛛又吐了新丝，它凭借这它吐出来的闪闪银丝，从一个木块，跳到另一个木块，然后来回往复几次，用银丝织成丝状的网。

　　沈曦华觉得时候差不多，便伸手去解。
　　明丘宣呼吸近乎一滞。

　　明丘宣肌肉结实，身材匀称，沈曦华随口夸他一句：“练得不错。”

　　*

　　一句听起来像是随口的夸赞，让明丘宣觉得自己在她心里的分量没那么轻，她即使是演戏也愿意演出一点儿像普通爱侣一样的相处话语，她的话就像是剧目里特地设置的动人心弦的情节。
　　之前的辛苦全没有白费。
　　明丘宣想。
　　他为了养一个好身材，起早贪黑，勤加练武，在吃食上也分外注意，为了衣着打扮，特地去找苍涧年学习过如何穿衣搭配。
　　明丘宣知道他喜欢的人喜欢俊美的男子，故而努力成为一个俊美的男子，哪怕他本来就是个美男子，他也没有一点儿自信。他知道帅气分很多种，世间的美男子也有很多类，她喜欢哪一种，他没有把握，他最怕她不喜欢自己这种的类型，如果她不喜欢他这样的，再俊美，又能怎样呢？
　　一样入不了她的眼。

　　*

　　明丘宣听到这句话，极欣喜，却又腼腆地说了一句：“谢…谢谢。”

　　他也伸过手，学着她的动作。
　　他动作慢得很，手每划过一点布料，他身体里的焦灼就多一分。

　　沈曦华嫌他动手太慢，她自己来。
　　他想起那天夜晚看到的圆月。

　　明丘宣紧张地俯下身去，手轻轻扣住软被。烛火跳着晃眼，沈曦华想拿起剪子往红烛走去，他阻拦她剪灯芯的手，她也就不去了。盆架上摆放着一盆干净的水，他摸向水面，水已流向他的手指。他问她要不要把水端过来，她说先不用。　

　　明丘宣：“这样…够吗？”
　　“够了，再多一点。”
　　“这样呢？”
　　“嗯……”

　　楚晏春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明丘宣穿衣整齐，正要走，他走到窗边又回头，大胆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沈曦华只想赶他走：“快走。”
　　门外被迷晕的侍妖还未醒过来。
　　“我走了。”
　　沈曦华很冷淡：“嗯。”
　　“我…不想走。”明丘宣低头埋在她的肩窝，满是撒娇的语气。
　　“快走，不然来不及。”
　　“我不……”
　　沈曦华说道：“莫让楚将军为难。”
　　“知道了，神女好香。”
　　“雪中春信和月季衣香。”沈曦华把最近用到的香都说了，她像在一本正经的回答夫子的问题，而不是用爱侣之间亲密的甜语。
　　她这是在下逐客令。
　　“……我走了。”
　　“不送。”沈曦华想，他终于走了。

　　翻窗，明丘宣出去了。

　　不一会儿楚晏春就来敲门，他说：“我来送东西。”
　　沈曦华穿戴整齐。
　　“进来吧。”
　　楚晏春送她一套衣裳，用法力给她放在桌子上。

　　“那臭小子有没有欺负你，他有没有用强！”楚晏春没走进来，在门口站着，他问。
　　沈曦华道：“没有，是他伺候我。”

　　楚晏春道：“那就行。不过下次不放他进来了，这种事多了，男的就会贪得无厌，一次次得寸进尺。”

　　沈曦华：“知道了。”
　　楚晏春道：“他吃药没有？”
　　沈曦华回答得很快：“吃了。我查过了。”
　　楚晏春：“那就行。如果有哪次他用强，我头一个斩了他。”
　　沈曦华笑道：“他打不过我，楚将军放心。”

　　“现在这么厉害了啊，天华真棒！”
　　“你过来坐吧，站着累。”
　　“好。”楚晏春正笑着应下，走进去，刚一坐下，门外就有声响传来。

　　侍奉的妖醒来，发现大家都被迷晕了，于是着急忙慌地敲门，害怕沈曦华出事他们不好交代。

　　沈曦华隔着门对外说道：“我没事。”

　　外面侍奉的妖非要见她一面。

　　半晌，她走过来，打开门。侍奉的妖一眼就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痕迹鲜红，分明是刚才就发生的事。

　　侍奉的妖连忙全都跪下，“是贱侍该死，竟让夫人受辱。”有的妖想说她偷情，这模样分明是奸夫上门，迷晕侍卫和侍妖。

　　“没事。给我打一桶水来吧。”沈曦华说道。

　　管事的让三个侍妖去烧水。

　　接着他就给自己打了几个耳光，耳光响亮，脸一掌下去就已经红了。
　　“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夫人。”然后又对其他侍妖说：“此事传出去有损夫人清誉，你们都不许传扬出去。”

　　忽然门内有一声音响起，“你怎么断定偷偷摸摸来的就是奸夫呢？”楚晏春从里头走出来，衣衫不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脱的。

　　“你在讽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