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时牡丹》玉岭北

91、忠诚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我家？”原浔背着草药背篓就怒气冲冲跑过去，伸手就拽着少年的胳膊，说道：“你滚出去，不许来我家！”少年没什么力气，好似是身体虚弱，身上还有青紫的伤痕。原浔看了，只是更加嫉妒和更加不快。

　　少年清瘦的胳膊被原浔一拽，整个人都被拉起来，原浔再拽，就硬生生的把他拽出浴桶。少年站不稳，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快要摔倒在地，又被原浔拉起来质问：“谁允许你进来的，我不允许。贱人，你给我滚出去！”

　　说罢就踹少年一脚，少年向前扑，摔倒在地，原浔抄起他放在旁边的衣服，一把扔在他身上。
　　少年受此屈辱，含着泪抱着衣服出去了。

　　原浔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却感觉不到任何愉悦，原浔看到他用过的浴桶，上去一把推翻，浴桶里的药水倒出来，像他汹涌的情绪。

　　原浔坐下，被背篓硌着，才记起来自己没有放下背篓。他把背篓从背上脱下，放在一旁，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

　　她回来，他应该怎么说呢？

　　余光看到门口走进来熟悉的身影，抬头，曾季舒穿着绿色的衣裙又抱着一只小狗回来，她脸上笑嘻嘻，走路时还时不时逗着它。原浔的目光落在这只狗身上，和那只是同一品种，一样是金黄色的毛发，只不过这只更小些，也更可爱。

　　曾季舒回来，看到翻倒的浴桶和失魂落魄的原浔，她快步流星走过来急急地问：“出什么事了？是不是遇上坏人了？小金呢？”

　　那只狗叫小金。

　　曾季舒一连串的问题，让原浔不知道该回答哪个，曾季舒只当他被吓傻了，就抱着小狗关心的走过来坐下搂过他的肩膀：“不怕不怕，坏人去了哪里，你看见了吗？”

　　什么狗，分明是魅惑人的贱种。

　　原浔抬头，看着出口。

　　“你看见了对吗？告诉我，我去救小金。”

　　原浔点点头。

　　“指给我看看。”

　　原浔看着门口的两条路，一条通往竹林，一条通往河岸边，原浔看看他跑出去的河岸边的方向，又移开目光。

　　指向相反的一条路。

　　曾季舒高兴道：“好好好，你帮我照看它，我一会儿就回来。”曾季舒将手里的狗交给原浔，原浔接过，在曾季舒起身之时，原浔轻轻抓住她的衣袖，颇为留恋和关心的双眼看向她，曾季舒温柔笑着，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拉下来：“乖啦，你放心，我没事的，你的武功还是我教的呢。”

　　原浔低头不看她，轻轻“嗯”了一声。

　　曾季舒出去了。直到日落下山还未回来。
　　原浔抱着那只狗，坐了一整天，这狗从曾季舒手里接下，它就用鼻子嗅嗅它，似乎是嗅到了熟悉的气味，便安静的蜷起身体，老实的让原浔抱着。

　　“你是小金的弟弟？”

　　狗“汪——”地叫一声，然后靠在原浔怀里，温顺地舔了舔原浔的手，又用头去拱它的手背，示意他摸自己的头。
　　原浔被它的讨好给取悦了，笑着抱着它摸它的头：“你倒是听话。”

　　月亮高悬，黑夜已经降临。
　　原浔又等了一个时辰。
　　怀里的狗忽然叫起来，蹬着他，跳出去。

　　原浔不满。

　　抬头，循着狗跑去的方向，他看到曾季舒回来，脸上没有笑意，板着脸进门，看着跑过来的小狗，勉强地笑着，抱起它，轻轻地搂抱着它，用脸去蹭蹭它的头，她说：“对不起，我去晚了。”

　　曾季舒看到坐在院子里等她一整天的少年，草药背篓放的位置还跟早上的一样，她向原浔走过去，格外珍视地看着他，坐下，搂过原浔的脑袋：“还好你没事。”

　　原浔眼神在曾季舒看不见的地方，左右闪躲。

　　“小金是妖，对吗？”

　　曾季舒有一些惊讶：“是的。他在一个雷雨天来到我们家求救，他的雷劫来了。妖渡过雷劫，后半生就无忧了。我救下他，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他还是被害死了，我去竹林，果真遇到一个邪修，她身上有小金的灵气，我把她打残了，一路走过去都找不到小金，后来我饶了一圈去河边……是我没护好他。”

　　“姐姐，你也是吗？”
　　曾季舒一愣：“嗯。”
　　“你会一辈子都保护我吗？”
　　“会。”
　　“好，那就说定了，姐姐一辈子都要和我在一起。”

　　曾季舒笑道：“傻孩子，你长大了，我要给你说门亲事，和你在一起一辈子的，是你的妻子，或者你想找个丈夫也可以。”

　　原浔头一偏，曾季舒放手，原浔平视着她，说道：“姐姐，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姐姐救了我，我要以身许了姐姐，姐姐就是我的妻。”曾季舒当他是玩笑话：“你这傻孩子，姐姐不要你以身相许，人的一生不长，找一个喜欢的人相伴一生，这样最好了。”

　　原浔很执拗：“可是我喜欢姐姐。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姐姐，我想和姐姐在一起，我不怕姐姐是妖，只要是你，你的任何样子我都接受。”

　　曾季舒怀里的小狗跑出去，似乎是不好意思听这些话。曾季舒被他说的有点脸红：“哎呀你，你不要老是想着情情爱爱。”

　　原浔道：“那姐姐也不要给我说亲事。”
　　曾季舒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怕我给你说亲事，才找出这么一套好话，下次不许这样了啊。”
　　原浔：“我不是，我是真心的。”
　　曾季舒找别的话题：“又说这些，这么晚了，你吃饭了吗？”
　　原浔：“没。”
　　曾季舒道：“我饿了，你去给我做饭。”
　　原浔：“嗯。”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小狗依然养在家里，原浔却是越看它越不顺眼。它会不会有一天也修炼成人形？

　　某天下午，原浔在家看着在地上欢脱地跑着的小狗，突然起了杀心。

　　他引诱小狗去吃毒草。
　　就在小狗就快咬上去的时候，原浔夺过毒草，打了狗头：“不许吃！为什么我要你吃什么你就去吃啊！你跟外面的狗不一样，你为什么也那么傻！”

　　原浔愤怒地骂它，小狗以为是自己做错事了，眼皮拧成一个八字，趴在他脚边，头伏在地上，眼泪顺着眼眶流出来，一副认错的可怜样子。
　　原浔吼它一声：“滚啊！我不喜欢你！”

　　小狗便被吓跑了，一溜烟跑出去。
　　耳边没了狗吠，清净的让他有点后悔。原浔把毒草一把火烧了，挖深坑把灰埋在土里。

　　回房间的时候，看到床头有小狗的玩具。原浔酸涩的内疚涌上心头，立即拔腿推门出去找小狗。
　　如果小狗出事了，她一定会难过。小金死的时候，她一连三个月心情都不好。

　　“闹闹，闹闹，闹闹！”原浔先是去了小狗喜欢逛的地方，又去了竹林，他到处去寻，最后去了河边。

　　原浔很少去河边。

　　原浔大老远的看到一个少年，清瘦的后背，金色的长头发，上身没穿衣服。原浔以为是小金，他有一种作恶被抓的紧张，后来看到他的手去摸水面，原浔听到他抽抽搭搭的哭声。

　　“闹闹。”

　　少年转过身子，看到是原浔，惊恐的立即起身就要跑。他是妖的身份就要被发现了。

　　“闹闹！”

　　少年绕开他，大步从旁边走开，边走还边抹眼泪。

　　“闹闹，我知道你是妖。”
　　“哥哥，你认错了人了。”
　　“人没有金色头发。”
　　少年拔腿就跑。原浔是习武之人，没有妖力的少年还跑不过他。少年没跑出几步，就被原浔追上，拦在他面前。

　　“跟我回去。”
　　“我不回。”
　　“回去。”
　　“我不。”
　　“你要让姐姐伤心吗？”
　　“……”

　　闹闹犹豫之间，原浔已经脱下外衫，罩在他身上，“披上，着凉了姐姐要怪我。”闹闹不说话，倒是拉拢了衣襟。

　　“姐姐见过你的人形了吗？”
　　闹闹摇摇头。
　　“什么时候修成人形的？”
　　“半年前。”
　　“你的雷劫大概是什么时候？”
　　“半年前。”

　　原浔看着他，询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闹闹以沉默应对他的询问。
　　原浔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说话。”
　　闹闹有些惧怕他严肃的样子，声音有些发抖：“我哥哥替我，挡了雷劫……之后就得到你们的帮助，是姐姐救了我们，你们都是我的恩人。”

　　“所以我让你吃毒草，你明知道是毒草你也愿意去吃？”
　　“嗯。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家人。”
　　原浔第一次觉得忠诚也会十分愚蠢。

　　“以后不用这样，我不用你牺牲自己成全我，我没那么可怜。”
　　“谢谢……哥哥。”
　　“你的头发能变成黑色吗？”
　　“能。”闹闹将头发变成黑色。
　　“走，我带你去裁缝店，做两身新衣服。”
　　闹闹乖顺地说：“好。”便跟在原浔身后走了。
　　原浔先是去成衣店买了一身新衣服给闹闹，然后去常去的裁缝店。

　　“掌柜的，帮他做三套衣服。”
　　“小原啊，好久不见你了，曾小姐说你习武习得特别好，我看看，是不是跟她说的一样。”裁缝店掌柜是个中年男人，脾性温和，动作慢吞吞的。

　　他走过去捏捏原浔的手臂，又拍拍他的肩：“是练得不错。看来衣裳尺码又要改了，你来得正好，待会儿帮曾小姐拿衣裳回去，她在我这里定做了一身衣裙，刚刚做好呢。我看看这位小哥，欸……看着面生，不过这位小哥穿吉翠色会很好看。”

　　裁缝店掌柜随口问道：“小兄弟哪里人啊？”
　　原浔抢先答道：“他是我儿子。”
　　闹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裁缝店掌柜看看原浔又看看闹闹，闹闹个子确实小些，原浔不是才十八岁吗？嗐，客人的私事，尊重便罢了：
　　“曾夫人好福气啊。”

　　原浔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