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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宁初,你凭什么看不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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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半死不活的一天,宁初尽管很困,但是生物钟似乎被聂导带好了,早上六七点聂怀真爬起来,他也就醒了,然后再揉着眼睛爬下床。
聂怀真看他穿着睡衣慢吞吞往下爬,就笑:“对,对对,就是这样。最近不是流行什么发疯文学,什么‘阴暗地爬行’吗?你别动,我给你录下来发网上。”
“……你很闲吗?聂大导演。”
“我觉得熔岩老师的粉丝应该很乐意见。你很久没登过你的微/博了吧?”
“我就那几个小粉丝,登不登都无所谓吧。”
“赵老师不也就一个小演员吗?人家都有好好运营自己的账号呢!”
宁初着实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老师”是赵孤招。
在剧组也真是有意思,见了人不知道是谁就喊老师,喊得老师遍地爬。
“再说吧。”宁初有点烦。
他确实有个号,也确实好几年不登了。
吃了早饭,如往常一样拍摄,宁初渐渐在剧组里也说的上话了,每每跟聂怀真一起在监视器前看着,恶补了不少知识。
他对文艺这事敏感,学东西贼快,看得又仔细,聂导一句“卡”,他紧接着就说了句:“镜面穿帮,再来一条。”
摄像努努嘴,道:“重新拍过一条。”
现在宁初在组里的地位仅次于聂怀真,摄像一般不跟他顶嘴。
一来宁初很少判错。二来聂怀真也由着他,如果当场有了新灵感,也会让他试试,简直像亲儿子一样栽培。
可是聂怀真能不栽培吗?人家投这么多钱冲谁来的?他还真能心里没点数吗?
宁初也真逐渐喜欢上了这种直接呈现的表达,更整日琢磨着如何虚实交映,直接与间接相承,别的心思就跟不存在一样。
他寻思着,戏剧剧本电影小说这些都是能够相通的,他得好好学,好好融会贯通,然后好好写东西,早日闯出名头来才好。
宁初和聂怀真他们自己不会说什么,对宁初有好感的两位编剧老师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摄像和其他核心人员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事,索性也没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谁想到,剧组近百来号人真是管不住,还是有人看不惯,私下里跟人嚼舌根。
巩慧秀来剧组的事情不知怎么都知道了,这下好了,整个剧组都觉得宁初跟巩小姐有一腿。
巩小姐是什么人?他宁初是什么人?
谁看到都觉得不过富婆和小白脸。
谣言私下乱传的事情很快被聂怀真发现了,聂导非常有导演气场地宣布暂停拍摄,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美其名曰开会整顿思想,实际上把每个人平等地骂了一顿。
“都是一个组的,同事之间互相尊重懂不懂?别人私事跟你有什么关系?自己长得挫能不能不要背地里酸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怎地?玩二五仔无间道啊?我这小剧组容不容得下你啊?”
“我丑话说在前头,能干干,不能干滚!咱这不缺你那一张嘴吃饭,你不乐意来,有的是人抢着来!”
“长这么大什么家教?国家十二年义教怎么混过来的?书都喂狗肚子里去了?!知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啊!”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了,人家巩小姐,一个名门闺秀,清白也是你们能玷污的?人家喜欢《骤雨》投资几个钱怎么了?有些人是不是认识不清啊?看看,支票还在我手里呢!一群饭桶!这钱是直接投资给我们剧组的!投给我们所有人的!不是给宁初一个人的!你要觉得这事不合适趁早别来吃我们这的饭!边吃边骂的什么玩意儿??再给我听见这些,都收拾收拾滚蛋,都别拍了!”
不得不承认,聂导还是很有魄力的。
就是宁初听着听着有点心虚。
他越听头越低,最后干脆刷起了手机,打开一个影视爱好者APP,看里面大家对一些文艺片的影评。
宁初想象力一下有朝一日《骤雨》混在里面的画面,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隐隐有些激动。
即使与很具有艺术风格的片子放在一起,《骤雨》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毕竟这部影片的几位编剧,都是成分相当复杂的。
他就不用说了,走的一个独树一帜风格路线,到现在连饭都快吃不起了,可想而知他改编的剧本有多天马行空。
而红袖老师,做惯了报社记者,多少会带点现实性在里面。她的存在使得原本就让人想哭的挣扎、逃避、人性等情绪表现更加突出了,但凡看过剧本的,基本上没有人不潸然泪下的。
至于边城老师,那就更不必说。
荒诞剧作家,后现代主义,主打一个无厘头又发人深省,真是把玄乎的内在关联与艺术性发挥到极致了,恐怕就是原著作者亲自来,看了他加入的“戏剧版意识流”也得甘拜下风。
光是他们三个人,他就能预见这片子到时候的突破天际。
虽然很独(炸)特(裂),估计聂导也是第一次搞这么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但没有后顾之忧。
宁初越想越开心,又打开他电子版的备档,兴致勃勃地把改过的旧作读了一遍,当场发给了出版社。
还是那本《花火》,还是熟悉的锦上编编。
他就觉得,“花火”,“锦上”,正好凑个“锦上添花”,这名字蛮有缘的,他想再试试。
聂导终于训完了人,让他们继续去拍片子。宁初没事人一样起了身,忽然想先去上个厕所,跟聂怀真说了一声便匆匆离开了。
赵孤招脸色沉沉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的助理担心地小声问:“赵老师,您面色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
赵孤招依旧盯着宁初离去的方向:“兴许吃坏肚子了,我去上个厕所就好。”
他声音比往日阴冷数倍,小助理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答应了一声“好哦”。
一句“万一有什么不舒服您一定要跟我说”烂在了肚子里,她有些不安地看着赵孤招匆匆的步伐,仿佛真的吃坏了肚子一样。
可是,那好像也是宁老师离开的方向?
赵孤招似乎一直不待见宁初,但这两周以来,两人相处还算客气,并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来,她想了想,没有吭声。
宁初纾解完生理需求,畅快地舒了口气,来到洗手台前洗手。
他看见了赵孤招,却没有放在心上,脑子里还在复盘所写的情节,想来想去都觉得没问题了,却忘记了跟对方打招呼,有点刻意忽略的意思在里面。
赵孤招终于忍无可忍,语气不善地叫了他一声:“宁初。”
“嗯?”宁初这才回过神来,习惯性地挂着微笑,“赵老师啊。”
赵孤招却一下子气炸了,把他推到洗手间的墙上,撞得他肋骨猛地一阵,随即便发起疼来。
宁初着实愣了一下,随即也怒了:“赵孤招你有病吧?!”
不对。
即使迟钝如宁初,他也从赵孤招的异样之中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这不是平日里那个赵孤招,平日的赵孤招情绪内敛,你在他脸上只能看到客气或者些微的不屑,而此时的赵孤招,简直就是在暴走的边缘!
宁初顾不上生气了,只是有些费解,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聂导刚刚的训话?
可是聂怀真也没有骂他啊。
他看着赵孤招,外界看来好像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平静,这原本是不错的品质,然而在此时的赵孤招眼里,他这种镇定自若就相当惹眼了。
他眼睛红得像极了什么凶兽,宁初甚至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杀气?
“你真的收了巩慧秀的钱?”赵孤招咬牙切齿,近乎恶意地低声问。
而且,也并不像是询问。
而是拷问。
“……”宁初没有回答。
他在反思。
赵孤招和巩慧秀……?赵孤招也喜欢巩慧秀吗?
为什么他从来没看出来过?
赵孤招见他不答,便以为是默认,霎时发了狠,手指狠狠掐上他的脖子,逼迫宁初不得不抬起头来。
“说话!!!!”赵孤招吼着。
宁初被掐着脖子,呼吸不上来,但心里也没泛起多大波澜,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仰视的眼眸平静而沉默,黑色的瞳仁一动不动地盯着赵孤招的眼睛。
一个歇斯底里,一个平静如常,总会让前者的愤怒表现得像个讽刺意味十足的笑话。
赵孤招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猛地把他的头往墙上重重一掼!
赵孤招疯了似的喊:“又是这种眼神!你能不能不要总拿着这种眼神看人?你就这么瞧不起别人吗?!”
宁初痛得控制不住,闷哼一声。总算又能喘过气来,他觉得喉咙生疼,忍不住咳了几声。
他手捂着脖子,低下头,手机被刚刚那一下掼得掉在了地上,屏幕摔出了几道裂缝。
耳边的嘶喊和脑子一块嗡鸣,他不得不可怜地坐在地上,费力地去分辨赵孤招到底在鬼哭狼嚎些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我这些年有多拼!梦想?你扪心自问,你担得起梦想这两个字吗?”
——“天天踩低捧高的,好像清高得不得了的样子,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入不了您的法眼,可是宁初,到头来你也只不过是靠脸吃饭的小白脸罢了!”
赵孤招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他说,这么多年你干过一点实事吗?还不就是到处蹭饭?
他说,“宁初,我真看不起你!”
宁初坐在原地,静静地低头望着地面,看着手上不知何处染上的血迹,忽然觉得悲哀极了。
“……我也很看不起我自己……”他忽而低声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