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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七十九回 轻衣北道 纸墨兵锋(下) ...

  •   风剑心略微思量,忽然流露出愧悔之意,“那时候,我应该试着把那个黑日之君留下的……”
      雁妃晚知道她的意思,说道:“你当时想的是,敌在明,我们在暗。我们现在提前预知他们在北境的行动,就能预敌在先,以策万变。”
      风剑心颔首道:“是的。而且,他的身法诡魅,我没有留住他的把握。如果一击不中,可能会让他们改变计划,行动会更难预料。”
      “你做的对。”雁妃晚微笑,也认同她的做法,“九幽是当世邪道至尊,势力极其雄厚,非合中原武林正道的全部势力都不能与之抗衡。灭除九幽群魔非一朝一夕之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能心浮气躁,贸然行事。”
      风剑心听她所言,心中稍宽。
      “师姐现在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三师姐请讲。”
      雁妃晚信手折过小枝,若无其事的把玩,说道:“根据我的计算,在七月初九的英雄台一战后,你从临末城出发,一路北上虎台和我们会合,最迟也该在两日前到达虎台,你因何故迁延?”
      风剑心容色微动容,随后含笑称道:“三师姐,你真不负七窍玲珑之名,还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师妹佩服。”
      雁妃晚睨她,嗤笑道:“师妹怎么来取笑师姐?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虚言逢迎?你快说说。”
      风剑心也没什么好瞒她的,如实说道:“其实,我是带小徒弟报仇去啦。”
      说着,就将小龙王和东方壁之间的恩怨娓娓道来。还把她带着大师姐和萧千花转去东阳王府将那个不可一世的小公子爷打断三条肋骨的事也告诉雁妃晚。
      玲珑听过东方壁的所作所为,对他没有半点同情,更没有责难,反而幸灾乐祸的笑道:“原来,坊间传言东阳王府被歹人潜入,小公子爷身受重伤,这件事居然是你做的?”
      风剑心冷笑,“这是他罪有应得。”
      这件事还不算完,日后的仇,就要小龙王自己来报。
      “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耽误的行程?”
      谁知风剑心轻揺螓首,否道:“也不全是。”
      天衣正色道:“三师姐预料不错,我和大师姐,还有萧儿三人出临末后,还去过东阳王府。但东阳府本就在来虎台的途中,延青阳道再往虎台和你们会合,最多也就耽误半日时辰。我们之所以延误,是因为……”
      她们行经半路的时候,沿途遇到一队伤亡惨重,神情悲痛的商旅,探听之下,才知道这支商队原是在群青山小径碰着拦路剪径的强盗。那伙贼人不但抢劫财货,出手伤人,还掳掠走好几名女眷。
      洛清依和风剑心出身剑宗,既然身为江湖儿女,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剑相助。
      雁妃晚轻笑道:“不过是区区些许剪径的蟊贼,以师妹的武功,不费吹灰之力即能扫除,岂会叫他们延阻了行程?”
      风剑心颔首回道:“我原也认为只要追到贼人,将劫去的女眷和货物夺回来就是,谁知等我们追将上去,却见到两伙强人在拼死搏杀。”
      雁妃晚秀眉微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后来的强人武艺高,先前的强盗不是敌手,战过几个回合,伤亡数条性命之后,强盗们当即就舍掉财货女眷,落荒而逃。我还道是哪路英雄拔刀相助,直到目睹那些贼人居然高声庆贺着将截获的财物据为己有,甚至还因为是否要将那些无辜的女人抢上山去争论不休。直到那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强人和那些山贼不过是同类相伐,一丘之貉而已。既然如此,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我本打算是速战速决,不过萧儿初学武艺,兴致盎然,正想一试身手。她虽堪堪门,功力尚浅,对付这伙强人倒也是绰绰有余。何况她身后还有大师姐和我压阵,左右不会让人伤到她。”
      雁妃晚冰雪聪明,眸光转动,“按你的意思,这伙后来的强盗难道还另有蹊跷?”
      风剑心道:“那些人单打独斗不是萧儿的对手,就是以众欺寡,她也能逐个击破。强人们久战不胜,最后居然摆出了一种阵法。”
      雁妃晚秀眉微挑,眸色稍沉,“嗯?”
      风剑心续道:“那时,大师姐和我才看出蹊跷。那伙强盗看似言行粗鄙,行动却极有纪律。貌似形容简陋,手中的兵器却是精铁铸的钢刀,装备非常精良。他们其中大半人没有修炼过内力,拳脚的功夫也甚是粗浅,但是摆出战阵后立时进退有序,显然平时训练有素,行动颇具章法。”
      雁妃晚心间一震,星眸闪烁着辉光,手指捻动着残枝半叶,正在凝神思量。
      东南境内具备如此特征者,恐怕就只有……
      “是大师姐出手将山贼击退,贼人趁乱逃亡,跑进群青山里,而我则在其后尾随,悄然潜进贼巢山寨中,还暗中潜入山贼的私库……”
      以她的武功身法,想要悄无声息的追踪一伙山贼强盗,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风剑心目视雁妃晚,清眸含笑,忽然故作玄虚道:“师姐,你猜我在那座宝库里发现了什么?”
      雁妃晚觑她一眼,星辉明眸风情摇曳,少顷思量,莞尔笑道:“七师妹这是要考校我呢?”
      没等风剑心回话,她略微沉吟,说道:“我猜,难道是兵器甲仗,甚或是官军的旗帜?”
      风剑心清眸蓦然一震,目光直直的望着雁妃晚,满眼不可置信,半晌,她幽幽道:“玲珑剔透,百巧千机,算无遗策,无所不知。三师姐智慧通神,师妹真是五体投地。”
      稍微缓缓,道:“那私库里除劫掠的金珠银宝,还有数目不菲的金铁甲仗,其中甚至还有虎台游击官军的旗帜。那时我着实震惊不小,却唯恐如此庞大的军备或是山贼强取豪夺之物,为免冤枉虎台的官军,我暗中探进贼人首领所在之地。当时正见三个头目聚在义堂议事,而且彼此之间互以校尉统领等等军职相称,到此我方可断定,这伙强盗确是虎台官军假扮。”
      风剑心将此节道来,至今仍觉心生寒意,非是恐惧官军的强势,而是不能理解官军假扮山贼去劫掠商旅的行径。
      本该是保境安民的官军,居然占山为王,做拦路剪径的勾当,这实在无法让人理解。
      风剑心道:“他们既还保存着官军的军旗兵制,又以军职相称,依我之见,并非是虎台的叛军作乱……但是,既是虎台的游击军队,若要清剿东南境内的山贼草寇,尽可出师有名,为何要做此以恶制恶,中饱私囊,强掳良家的恶行?”
      雁妃晚却似乎并没太惊异,她星眸微垂,喃喃道:“原来如此,我说那些消失的士兵到哪里去,居然是在这里……”
      风剑心见她并没露出讶异之色,仿佛是早有预料,“三师姐,你难道似乎意料到发生的事情,也知道这件事的原因?那些假扮山贼的官军又是怎么回事?他们这么做,到底意欲何为?”
      雁妃晚与她对视,神情高深莫测,“他们既是官军,也不是官军……”
      风剑心不解,“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雁妃晚轻笑未答,忽然转移话题。
      “师妹这次找回虎台遗失的宝卷。我先问你,你打开来看过吗?”
      风剑心略微迟疑,如实相告。
      “是的,我打开看过,那幅《东南形胜图》。”
      雁妃晚眸底光辉微烁,“那是幅什么图?”
      风剑心沉吟,斟酌着回道:“《东南形胜图》,与其说是幅描绘东南锦绣山河,价值连城的名家巨作,倒不如说,更像是记录山形地貌、峡谷河道的地图……以我与大师姐之见,这幅图需要特殊的方法才能显现全貌真容。”
      雁妃晚问道:“你们试过吗?”
      风剑心摇头,叹道:“到底是虎台失窃的宝物,事关军机绝密,我们不敢妄动。”
      雁妃晚唇边噙着一抹笑,依然明艳淡静,从容自若,“但要是你们的话,想必是知道的,那幅宝图真正的作用。”
      风剑心秀眉微敛,笑颜稍显苦涩愁郁,“那或许也是,虎台不想轻易放过我们的原因之一吧?”
      她转向玲珑道:“我知道的,都已经全盘托出,但师姐你掌握的真相,我却一无所知,这样,不觉得不太公平吗?”
      雁妃晚却笑,“我说过,只要踏出川北地界,进入既昌境内,我就会将我所知道,认为的一切告诉你们。要是现在先告诉你,这样,才算‘不太公平’,对吗?”
      既然雁妃晚这么说,风剑心只能应是。“好,那么,就等出垳山,到时恭听师姐尽陈其实。”
      见望天色,时近丑时,为免交接换值的人发现她们不知其踪,风剑心和雁妃晚及时赶回山洞内。允天游兀自酣睡,舒绿乔却似要悠悠醒转过来。
      天衣玲珑相视无言,各自盘膝入静,运功凝神,等待天明。
      直到寅时三刻,拂晓将至,天边泛起隐晦微光,剑宗一行次第醒觉,趁此时雨歇风住,天昏雾重,正好起程上路。
      金虞一人当先,去勘探追兵的踪迹,见青阳道上并无铁骑军队呼啸而过的蹄印,立时回来告知玲珑。
      雁妃晚略微思量,道出所料。
      虎台的官军若不是无功而返,打道回府,就是被风雨所阻,还没赶过来,不论什么原因,为免夜长梦多,她们都要尽速离开东南。
      七骑御马驰骋青阳道,风驰电掣,一路无惊无险,不到辰时就来到垳山之北,纵马跑出川北地界。再到午时时分,正式抵达既昌,来到中原南北联结第一城——术州出阳。
      术州东临川北,西接元充,上出既昌,下卫中京,作为国都上元最后的屏障,京师目下,四通八达之地,固若金汤之城,必是戍卫重兵,守备森严。
      徐敬帘身为东南三军总帅,万不敢逾越雷池半步!
      此处作为休整安顿之所,再合适不过,最重要的是,一出垳山,进入既昌,让他们这些日子以来耿耿于怀的真相也将豁然明朗。
      问道贤居的消息耳目遍布天下,出阳是近京防卫重地,当然更无例外。
      金虞倚仗掌门信物山河符在手,调度贤居各部人马如臂使指,众人来到分支一处屋舍,使部属门人负责牵马入厩,他则招待众人到客厅,请座奉茶。
      金虞和管事的寒暄两句,随即摒退左右,众人目光灼灼,迫不及待的望向安坐客座的玲珑雁妃晚。
      但见她神色从容,漫不经心的悠然品茗,允天游按捺不住心中疑惑,抢先提出疑问:“好师妹,现在咱们就在垳山之北,这里是既昌术州的出阳城。你原来就曾说过,只要走出川北,必会尽述其中的来龙去脉,现在正是时候,师兄我洗耳恭听。”
      玲珑放落手中茶盏,环视众人,将所言所意在心间思量过后,悠悠叹息道:“既然你们想知道,我也不相瞒啦。我之所以让你们迅速离开虎台的理由,东南到底发生什么事,其实要说起此中的蹊跷,究其原因,其实也不过是……”
      众人屏气凝神的望着她,听她话锋忽沉,转道:“君臣不睦,将相失和。”
      允天游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惊世骇俗之言,结果居然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答案,当即就有些大失所望,兴味索然,“师妹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就算他‘君臣不睦,将相失和’,这是朝廷内政,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其他人却沉默不语,暗暗琢磨其中意味。
      雁妃晚缓声道:“其实这前缘往事,追本溯源,还要从三年前讲起。当朝淑妃之兄、国舅田柴因大量囤积粮草铁器,征募门客乡勇,广结江湖豪士,以及和各州府官吏往从过密,被御史台上疏弹劾,这件事,我想你们都听说过吧?”
      众人俱都颔首。
      田柴谋逆案的牵涉太广,就连不少江湖豪杰都被牵连其中,她们没办法不听说。
      “天子震怒,以阴图谋反坐其罪,缚其进京,终将田柴斩首,夷其三族。此案当时株连东南官吏五百四十员,斩首涉案反贼一万三千数,满朝惊惧,举国震动,东南世家望族动荡飘摇,三年至今,仍是人心惶惶。”
      允天游不解,疑问道:“这件事当时人尽皆知,师兄也有所耳闻,但不知和徐敬帘什么关系?”
      雁妃晚道:“那你们知道吗?就在十七年三月,龙八子裴亨就曾携带重宝拜见徐敬帘。徐帅勃然大怒,立刻将此贼逐出虎台,后不到三个月,田柴谋逆案发,这其中的关联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这有什么关联?”
      雁妃晚意味深长道:“田柴广结江湖豪杰的‘豪杰’之中,潜龙帮首当其冲,你知道吗?”
      这个绝密的消息,还是雾绡姬在临别之时奉告与她的,当世极少人知。
      允天游略微思索,惊道:“徐帅知道田柴要反?还是说,就是他告发的田柴?”
      允天游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连连颔首,众人闻言,若有所思。
      “这么说,裴亨是为田柴谋逆来充当说客的?好在徐帅正直忠义,慨然拒之,否则一将一族联合,战事一触即发,东南生灵涂炭。”
      “正直忠义?”玲珑星眸转动,眼底浮过讽诮,冷笑道:“徐敬帘镇国安邦,除暴攘夷,无愧勇武良将,却未必是忠君之臣。或者说,形势所迫,他也做不得忠臣!”
      众人疑惑,问道:“何意?”
      雁妃晚回道:“君王所忌者三,一为辅政权臣;二为镇边部将;三为豪族世家。杭阳田氏本是江南望族,祖上三代公卿,在映苏的势力可谓根深蒂固,权势滔天,正是江南豪族世家之一。而徐敬帘执掌东南三军防务,手握重兵,镇守关河要冲,威胁之甚,更在田柴之上。如今田柴以谋逆之罪被夷灭三族,兔死狐悲。联系到潜龙帮,这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徐敬帘怎敢坐以待毙?”
      “你是说?”众人霎时惊异。
      雁妃晚接着道:“田柴伏诛后,天子诏告东南,推行‘卸甲还田’,号称‘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其实多部兵勇已经归纳到州府府兵统制,只有少数老弱病残返乡归农。徐敬帘麾下统制兵将数目原为三万六千人。然而,就在年前,虎台东西两营三军的粮饷兵甲应用居然暴涨至五万以上。故而以此推断,徐敬帘必然正在私募兵马,有拥兵自重的野心。”
      众人两眼发直,面沉如水,纪飘萍难以置信道:“三师侄是怎么知道此等军中要密的?”
      雁妃晚没说话,星眸掠过,望向金虞。男人会意,向众人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我们还没到虎台之前,雁师妹就让我派出贤居聪慧机敏的眼睛暗中察查。包括军营伙房往常采购米面的数量情况,以及军工置办精铁和戎装的数目。发现从三年前开始逐步增长,因为增长的速度缓慢,所以外人很难察觉。但到去年九月为止最高,虎台囤积的军备数目已经足够近五万人用度,而今年三月最低,军中的粮食戎装仅能供应三万人数。”
      问道贤居耳目灵通,市井坊间无所不在,大商小贩无所不知,既是贤居探到的消息,大约是不会失误的。
      贤居之能固然令人敬佩,然而更让人震惊的却是雁妃晚那一步三策,近乎未卜先知的玲珑心窍。她竟然在还未踏进虎台之前就已经派人调查过有关徐敬帘的情报。
      这样的心计城府,着实令人惶恐惊骇,不寒而栗。
      但听雁妃晚温言缓声,好似闲谈叙话般说道:“其实直接盗取军中的编制名册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这样一来风险太大,难度极高,还容易打草惊蛇。不过,有金师兄相助,仅仅是粮草铁器这一项佐证,就已足够我确定徐敬帘可能会步田柴的后尘。”
      众人倒抽凉气,难以置信。
      雁妃晚环顾众人,道:“所以,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们迅速和虎台脱离干系了吧?留下来的话,要么成为徐敬帘的敌人,和东南的罪人。要么跟随徐敬帘,当反贼……”
      “无论倒向哪边,我们的处境都会很危险。”
      众人面色苍白,喃喃失语道:“他想要造反?”
      雁妃晚淡然的星眸抚过众人那惶惶不安的神色,说道:“情非得已,不过是自保之策而已。”
      纪飘萍摇摇脑袋,他不以为然道:“如此行事,岂能瞒天过海?他难道就不怕……”
      话到这里,他不禁抚额惊声道:“原来是这样!半年前,御史台上疏参奏徐敬帘拥兵自重,意图谋反,原来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雁妃晚微颔首,心绪言语宁和无波,“不错,御史台上疏弹劾,天子勃然大怒,反斥御史其心可诛,当堂将其削职去朝,永不录用。后御史性烈,不惜死谏,撞柱而亡,堪称正直忠义。今上却仍不改其志,称誉徐帅为‘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传至东南,徐帅深感皇恩浩荡,不能负此天高地厚之恩,遂卧榻三月方起,坊间市井皆以此为君臣佳话。现在,你们知道这其中的深意了吗?”
      众人恍然,金虞灵慧,一点即通,“是这样?看来皇帝早就察觉到虎台的异动。也对,既然我们贤居能查到,天子的密探怎么可能会被蒙在鼓里?然而田柴已死,若再斩徐敬帘,东南非但无将可守,也会引起东南朝局震荡。无法,皇帝老儿只能联合御史台演一出君圣臣贤的好戏,甚至不惜让御史血溅朝堂,以死明志。皇帝老儿虽表其功,称其能,却未赞许徐敬帘的忠诚。名为皇恩浩荡,实为敲山震虎!”
      金虞这话一出,众人尽皆点首,深以为然。
      “徐敬帘经此一折,立时就以皇恩难负为名,当即称病不出。暗里藉机缩减兵制,甚至将原先满制的三万六千人裁至三万兵员,迎合上意,以全性命。这就是他们君臣同朝多年的默契。这朝堂险恶,比之江湖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听金虞说罢,雁妃晚轻笑:“师兄高见。不过,恐怕只说对一半。”
      金虞疑道:“嗯?雁师妹何出此言?”
      雁妃晚道:“以表观之,皆以为徐帅图谋败露,皇帝宽仁,君臣各退一步,暂且能相安无事。实则,恐怕这也在徐帅的意料之中,或者说,这样的结果,才是徐敬帘的存身之策。依我之见,这以退为进的计策,想必是澄怀先生所献。”
      见众人茫然,她却安之若素,不急不缓的言道:“当今皇帝看似骄奢淫逸,沉湎声色,实则阴重不泄,极擅帝王权衡之术。然皇帝刚愎自用,生性多疑,他既能夷灭江南田氏,震慑东南,执掌重兵的徐帅又怎能高枕无忧?雷霆之怒犹如悬梁之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授人以柄,以此破局。虎台采购军粮,置办铁器,这样行事,必不可能瞒天过海,不露半点风声,而司功参军颜著、工船监造张尧希就是最合适的透露消息的风口。”
      提及这两个赃官奸贼,雁妃晚的目光不动声色的看向洛清依,见她眸光微暗,并没太过强烈的情绪,旋即转过星眸,道:“此二人是戴罪进京,被革职留用,其后攀附京中权贵,值东南官场震荡之时补录调迁至虎台任职,若不是当今天子的耳目,就是陆相的眼线,由他二人秉奏,再合适不过。”
      金虞怪异道:“授人以柄,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徐敬帘到底意欲何为啊?”
      雁妃晚无奈道:“这是苦肉计,东南倭寇横行,宵匪祸乱,兼之田柴之乱未宁,官场动荡,民生凋敝,你以为皇帝真昏聩无用,一无所知吗?但他也知道此时形格势禁,非罢帅夺权之时。皇帝不惜藉御史血溅朝堂,施敲山震虎之计,徐敬帘将计就计以退为进,以此称病不起,暗里裁军示弱。今上才会以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虎台仍然可控,徐敬帘这边安然无事。”
      朝廷君臣之间的勾心斗角,波谲云诡犹在众人想象之上,雁妃晚虽然未入朝堂,却能洞悉人性,见微知著,允天游不禁啧啧称奇。
      “难道正是因为晚儿你发现虎台的这出诡计,徐敬帘这才穷追不舍,苦苦相逼?”
      “还远不止如此。”
      雁妃晚取盏捧杯,道:“在虎台裁撤兵马之后,本来稳固森严的守备出现混乱的时期,此时,致果校尉廖朗利用这短暂的破绽,引东瀛忍部三十人潜入虎台重地神机楼盗取一件稀世珍宝。最后折损二十四人,仅存六人逃进川北连州地界,意图将宝物送去东海。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些人在小芦花村失去联系,后来是潜龙帮屠灭的合村上下一百二十三口,唯有小龙王一人幸存。然而他们掘地三尺,东瀛死士从虎台盗出的宝物仍然不知所踪,直至七师妹将此物带回虎台,终于物归原主。”
      听到雁妃晚提及小芦花村惨案,风剑心和洛清依都下意识的望向小龙王。众人的目光也落到她这里。萧千花闻言沉首垂眸,抿唇不语,眼底暗含悲切,那道悲切还不及显露出来,渐渐又复清明起来。
      她抬眸正和四位姐姐关切的眼神相触,心底沁出丝缕暖意,她摇摇脑袋,回以宽慰,表示她们不用担心她。
      舒绿乔见她无恙,就去接雁妃晚的话,问道:“那是件什么宝物?值得虎台和江湖如此的劳师动众,大费周章?看那模样,里面装的莫非是一幅名家字画?总不能是武功秘籍吧?”
      玲珑视线望向风剑心和洛清依,意有所指道:“大师姐和小师妹已经见过图形,想必已经看出那是何物咯?”
      洛清依看向众人,如实答道:“那确是一幅图。名叫《东南形胜图》。但依我看来,那不是什么名家画圣墨宝。当然,那也有可能就是顾祯顾大家的真迹,但那不像是山水字画,倒像是一幅地图……”
      “地图?”金虞和允天游以及纪飘萍尽皆注目,“难道真如江湖传言说的那样,那是记录前朝宝藏地点的藏宝图?”
      舒绿乔也附和问道:“东瀛,白骨旗和九龙岛,无不对这幅宝图趋之若鹜,求之不得。都说0这东西价值连城,还说什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难道他们觊觎的,真是前朝宝藏?”
      雁妃晚不以为然,慢条斯理的打碎众人的幻想,“不,那幅图绝无可能是记录宝藏地点的藏宝图。”
      “何以见得?”
      雁妃晚回道:“我说过,九龙岛和东瀛、巫山,鬼厌峰起事在即,刻不容缓。他们想要的,绝不可能是什么藏宝地图。先不说东瀛倭寇经年来劫掠东南,潜龙帮强据鹿河,巫山极乐之地往从皆是权贵巨富,这三方势力会盟,绝不会缺欠金珠财宝。就算他们真想要钱,即使取到宝图,即使他们能成功破解宝图的奥秘,但是寻找宝藏,也绝非一日之功。何况后续的起用,财宝易换的过程是无法短时间内完成的。既然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那宝图就绝无可能是如此不便之物。那幅地图隐藏的内容,必然是一旦得到,就能当时起用之物。”
      众人闻言颔首,深以为然。
      雁妃晚循序渐进,刻意点拨,“《东南形胜图》相传是本朝山水大家顾祯所作,后由顾家的后人进献上官,而顾家人曾在徐敬帘麾下担任过地官司徒一职……”
      说到这里,她眼神饶有深意的看向众人。
      在座恍然大悟,舒绿乔当时站起,连连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价值连城,即刻起用。这些邪道魔魁想要三分东南的宝物……”
      她暗暗倒抽凉气,登时不寒而栗起来,“就只有,就只有记录着东南关河要隘的……三军布防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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