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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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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一面,一切都会有答案。”
这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震的黄润雨愣在了原地,他目光微闪整个人有些僵硬的重复着何东远说的话。
何东远见状心中大概有了自己的想法,这几天很黄润雨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何东远有些犹豫的捏紧了手指。
他说这些话前提是患者的所寄托的对象,了解患者的心理状况以及是否抱有同样的情感。
他的父亲和母亲是正面例子。而范佩和黄宏呢,后者才是黄润雨亲身经历过的事。
想到这些何东远保持了沉默,他没有对黄润雨口中那个人刨根问底。他知道患者总会在最纠结的时间段里做好一系列的后续假设,稍有不慎又回走进死胡同里。
可是不破不立,如果连一步都踏不出来,更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何东远慢慢收回了视线,他拿起手中的玻璃瓶走出了门外。
黄润雨双手撑着头静静的看着桌面,何东远说的这句话让他心神一震。在范佩与他全盘托出之前,黄润雨有过一阵强烈的情绪促使他曾想与陈于同见面。
后来因为自己的怯弱与质疑,他也渐渐失去了许多勇气。
那时候的黄润雨没有精力去探究自己的情感,他刻意忽视所有的所有来麻痹自己过于恐慌的大脑。
可他现在感觉得到自己在慢慢变好,从那一张神似他笔迹的字条开始。
黄润雨灰暗的人生被无意驱散,从昏暗时分里洒下一道光来。
那些被他刻意忽视的回忆与情感,在一切重新恢复平静之后被轻轻唤醒,带着熟悉的温柔卷头重来。
黄润雨轻轻闭上了眼睛,想到了许多许多和他的画面。他发现自己的心仍会在想到陈于同时控制不住激烈的跳动,无论是班级门口那句含着笑意的调笑,或是海边抿着唇的侧脸,这些记忆仿佛从未在他脑海里褪色。
如果患病之前对陈于同是懵懂的心动,那么患病之后会被一张字条而萌发希望的自己。
情感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想到这黄润雨倏地睁大了双眼,他的心猛然一颤,然后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动起来。
好像在为这些日子的憋屈与希望找到了发泄点。
“润雨!”
就在这时,何东远急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
“陈于同怎么样?”
蒋冰河手里抱着篮球正和背对着他的男人说话,筒子楼被烈日侵袭着,正午的天气除了一楼的小商贩懒洋洋的走动吆喝,再没有其他人了。
他站在楼梯口看着准备跨上摩托车上的男人身影,轻轻揉了揉嘴角的伤。
“今天去上学了……没多大事了。”
贺旺跨上了摩托车,面对着烈日他轻轻眯上了眼睛,骨骼分明的手拿起头盔缓缓的套了进去。
“郁姨呢?不办丧事了吗?”
蒋冰河向他走了一步,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印出大小不一的淤青。
贺旺闻言轻轻的扭过了头,两人在半空中对视了许久,直到看到蒋冰河眼里泛起了红血丝,贺旺才移开了视线。
“不办了……”他哑着声音简单的回答。
“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气你爸对吧?”蒋冰河倏地打断了贺旺的话,颤抖的声音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冰冷刺骨。
贺旺闻言一愣,他轻轻勾起了嘴角对此不置可否。
“如果你心里好受一点,可以当作是。”
蒋冰河闻言睁大了双眼,昔日张扬跋扈的他此刻像是被无情抛弃的幼狮,一双眼睛里盛满了绝望与痛苦。
“你能为陈于同做到这一步,你不是恨他吗?为什么宁愿得罪你爸也要说出来,难道你就这么……”
“蒋冰河,收回你想说的那些话,他是我哥。”
贺旺猛地打断了蒋冰河的话,他面无表情拔高了声音。
蒋冰河闻言哑了声,他轻笑了一声。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你哥。”
嘴角的伤口令蒋冰河有些疼痛难忍,他一步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昔日无数次曾亲吻过人的身前,他压低了声音轻的像是在贺旺耳边叹了一口气。
“沈叔调职前我专门去问了,他那晚没有和黄润雨说你哥的任何情况,你撒谎了。”
贺旺闻言缓缓抬起了头,只见蒋冰河伸出双手用力的将他头盔取了下来。贺旺近距离看清了蒋冰河脸上的伤痕,面无表情移开了视线。
“黄润雨就是离开了。他已经退学了,拒绝和陈于同见面。你认为我还需要跟我哥撒谎吗?为了一个外人?”
蒋冰河沉默着伸出一只手狠狠的捏住了他的下巴,贺旺被迫与他对视着,贺旺难以忽视蒋冰河眼里盛满的情绪,浓烈到让他心神一震。
未及贺旺挣扎,蒋冰河贴近了他的耳边。
“贺旺,我今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别让我再抓到你,我发誓一定会把你囚禁起来。我不管你脑子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心里到底装着谁……”
说完蒋冰河松开了捏住贺旺的手,他面无表情的扯下自己脖上的项链,强硬的放在了贺旺的手心里,随即往大门走去。
贺旺捏紧了手中的项链,随后面无表情的投进了肮脏的垃圾桶里。
……
“你说什么?”
何东远说的话让黄润雨立即愣在原地,他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眼眶倏地变红了。
“你爸爸联系到我,说你姥爷不行了。”
何东远深吸了一口气,他冷静的重复了自己的话。就在刚刚他走出诊所没多久,手机里就被陌生号码打通了。
接到这个电话时,何东远从内心里生出了绝望。他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老天总是在这个时候开玩笑,为什么黄润雨刚好一点就面临这样的情况。
何东远曾想过如果黄润雨在这里没有一点好转就带他回老家,去接触对黄润雨为数不多仁慈的姥爷,何东远深知姥爷对他的影响,那是陪着黄润雨长大的人啊。
“回家……我要回家……”
黄润雨倏地回过神来,眼泪不知何时落了下来。他有些控制不住颤抖的站起了身,一双眼睛绝望的看向何东远。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么久了只会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忘记了最爱他的姥爷。他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
何东远察觉到黄润雨的情绪波动,他立即上前安慰。
“先别急,这不怪你。”
何东远快速的翻动着自己的手机,他在G市并没有相识的人,此时他只想快点找一辆车无论是谁。
手指停留在那人的电话号码上,何东远脑子里倏地想起他曾说过的话,何东远冷着脸编辑着短信,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大不了一辈子如他所希望的老死不相见。
那人虽然嘴里说着绝情的话办事效率却很快,没过一会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了诊所前。
来人是他身边的助理。
“东远。”
何东远没心思和他客套,他示意助理扶住了黄润雨,转身从他房里掏出黄润雨的药片,以防万一。
“笔记本。”
被搀扶着的黄润雨颤抖着重复着同样一句话,何东远心领神会的走进黄润雨的房间,将放在桌上的笔记本放进了背包里。
三人上了车,何东远坐在副驾驶上缓缓的呼出一口气,他捏紧拳头又松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车子平稳地开在路上,黄润雨一个人蜷缩在后座不知何时沉沉的睡了过去。车内只有机械的导航女声仍然不知疲惫的指明道路。
何东远偏着头靠着窗户,此时的高速路上并没有很多车,不远处的山峦在灯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安静的车厢突然被一阵铃声打破,坐在后座的黄润雨倏地惊醒,何东远很快按了静音转过头小声安慰了几句。
何东远埋着头将手机亮度调低,手机屏幕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人给他发的消息。
“你对他过于上心了。”
何东远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打字解释。
“他是我第一个病人,我上心是应该的。”
那人似乎一直在等着他回信,刚发出去没多久消息就传了过来。
“注意分寸。”
何东远内心生出一股烦闷,他按灭了手机屏幕不愿理会。思绪从手机回到现实世界里来。
何东远突然想到黄宏打来的那通电话,他怎么都没想到黄宏丢下黄润雨早就回到了老家。他难以想象一位父亲做了那些事后,可以毫无负担的做到这种地步。
他有些恼怒的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前方,在余光里看到了正在看向窗外的黄润雨。
好不容易睡个好觉,还被一条信息闹醒了。
何东远越想越生气,他拿起手机难掩怒火,用力的打字发给了始作俑者,出了一口气。
“要你管?你这么想管我,怎么不敢见我?懦夫。”
很快关了机。
“叮叮”
驾驶座上的男人手机突然响起,何东远的心猛然一紧,助理看了一眼来电人随即关上了蓝牙。
“老板……人在我旁边。”
助理目视前方腾出手将手机递给了何东远。
“何总让您接电话。”
何东远面不改色的盯着手机屏幕,整个人侧过身去拒绝的意图很明显。
黄润雨听着前面的动作他静静的望向窗外,今晚的月色格外惨淡,跟他的心一样跌进了谷底。
病重这个词让人想到离别,这是黄润雨从未涉足过的另一重心境。
他从裤子里掏出手机,出门出得很急,充电器没带上电量即将耗尽。
微信依旧没有任何动静,黄润雨只能在添加朋友中看到自己的验证消息。他轻触屏幕,在新的验证输入框停了很久很久,不久前徒生的勇气好像又无声息的流逝了。
黄润雨沉默的点开了微博,熟练的点进了他的主页,没有回复也没有新动态。
压抑许久的情绪冲上了本就罢工的大脑,黄润雨眼前一阵模糊,鼻尖的酸涩让他有些难受,过了许久黄润雨在相同的图片下留了一段文字。
车子开得很快,黄润雨望着眼前熟悉的高速出口,一颗心再也控制不住的跳动起来。
无论抱着如何复杂的心理,黄润雨不得不承认在此刻他看见这个出口,只会想到幼时缩在姥爷怀里等着爸妈那辆车回来的场景,一年一次,带着从来不为人知的期待。
夜晚的乡间小路并不好走,早些年黄宏回来组织捐钱重修了水泥路,黄润雨还记得那时候每次放学回家,自己都会绕路经过刻着黄宏名字的路碑。
他曾在很长一段时间仰慕过黄宏。
车子随着一声机械女声结束后停在了熟悉的楼房前。何东远按亮了屏幕,现在是晚上九点钟了,眼前的大门紧锁着。
何东远率先下了车,迎面而来的是清爽的空气,蝉鸣声声入耳。他望着眼前的四层楼房,沉默了一会。
黄润雨轻轻推开了车门,他站直了身体轻轻关上了车门。熟悉的大门紧闭着,门前的樟树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高大。
他缓缓走向何东远,两人站在大门前。
“敲吧。没事的。”
何东远拍了拍黄润雨的肩膀安慰,他沉默了片刻还是举起了手。
“叩叩。”
门被敲响了很多次,屋内的人迟迟没有回应。黄润雨越敲越心凉,他很怕来不及见到他最后一面。
在黄润雨几乎快崩溃的时候,门被拉开了。
黄宏穿着一套睡衣和黄润雨打了一个照面。不由得他多说什么,黄润雨埋着头从他身旁走过。何东远见状朝黄宏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你是?”
黄宏带着儒雅的笑望着他,何东远静静的看着他的眼睛,缓了很久才应了一声。
“范女士介绍的医生。”
此话刚落音,黄宏的笑尴尬的僵在脸上,看到后面还有一个身型挺拔的身影,他搓了搓手掌。
“请进,请进。”
家里的安静被客厅传来的动静所打破,爷爷奶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们和黄宏穿着同款式的睡衣正茫然望着来人。
见到眼前瘦的几乎快脱相的黄润雨,两位老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尴尬的站在原地,他们不断的身后的黄宏使着脸色。
显然,他们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没做。
黄润雨心猛然的下坠,他沉默着径直走向姥爷的房间。
房间里传来了潮湿的气味,在这干燥的天气里竟然还有潮湿的霉味。黄润雨听到床帏间姥爷的呻.吟,他忍着呼之欲出的怒火,就着月色快步走向了他。
“润雨回来啦?”
老人含混不清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黄润雨心猛然一坠,强忍着眼泪应了一声。
“姥爷,我回来了。”
“回来了好,你爸爸说你在那边读书……忙……可姥爷撑不了多久了,想你想的厉害。没耽误……你学习吧?”
姥爷借着黄润雨的力斜靠在床上,眼前的老人脸色苍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他轻轻的摸了摸黄润雨的脸,然后立马缩了回去。
“润雨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学习压力大……姥爷的手糙,怕弄疼你啦。”
黄润雨呜咽应了一声,他沉默着将枕头垫在了老人的腰间,握住了姥爷颤抖的手。
“我过的很好,姥爷你不用担心。”
“好……看到你我就安心了……”姥爷突然红了眼眶,他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擦着眼泪。
“你姥姥总是给我托梦,说你过得不好……我没有你的号码……很担心。”
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四处蔓延,像是一把把利刃刺向他的心窝。黄润雨忍了又忍没敢哭出声,他压低了声音。
“不要担心我,姥爷,我很好。”
不及黄润雨再多说些什么,怀里的姥爷突然急促的呼吸了起来,黄润雨看着眼前曾慈爱的脸变得痛苦狰狞,一时之间有些惊慌失措。
“姥爷,姥爷,没事吧?”
房内的动静过大,很快黄家几人就挤了进来。奶奶一把按亮了灯,黄润雨下意识抱住颤抖的老人,挡住了刺眼的光。
“爸,您没事吧。”
站在门口的爷爷没有听到回答,他有些尴尬的望向黄润雨。
“润雨,你喂姥爷吃点糖吧,他能好受点。”
黄润雨红着眼眶难以置信的抬起了头,他抱着怀里的人轻轻问道。
“药呢?”
此时站在门后的黄宏面露难色,他指了指柜子。
“你姥爷嫌药苦,喂不进去洒的床单到处都是,吃糖他能舒服点……”
“你说的是人话吗?”
黄润雨再也无法忍受眼前人的胡言乱语,他气的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过于激动导致声音都嘶哑了。
“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奶奶下意识的维护黄宏,可当看见黄润雨的那刻她立即哑了声。
何东远眼见情形不对,他冷着脸推开挡在身前的黄宏大步走到了黄润雨身前。
“我们去医院。”
站在门外的助理听闻立即走了进来,他从黄润雨怀里接过浑身冰冷的老人,几人在厚重的月色中立即赶往最近的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