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倒塌的床架 ...
-
看到熟悉的落款,陆小凤的心都跟着揪起。
江南花家,花满楼。
在这场血洗江湖的浩劫中,花家因有子侄在朝中任职,得以在屠戮中幸免,只是这样的巨富家底,难免遭了一番劫掠。
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能保住命就不错了,是以,花老爷子有令,放财求生,不要同官府争一时意气,所有的江湖关系能断就断,生意全盘放手,所有在外的子侄亲友全部留在家中闭门不出,形如坐牢。
连在外独居的花满楼也被叫了回去。
他们在等,等新君继位,废除那一条条荒唐的命令。
这种情况下,哪怕再担忧好友,陆小凤也不敢去看,连书信也不敢通,唯恐自己会给好友带来麻烦。
可现在,花满楼竟主动跟他通信,还直接把信送到了万梅山庄——陆小凤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也不敢想得太遭。
拆开信看到第一句,熟悉的字体让陆小凤松了口气。
"自与君别,时殷葵向,久未晤面,闻君伤重,焚焦五内,近日起居安否?某亦幸托平安……"
很长的一封信,大意是说,最近江湖风声没那么紧了,朝廷上太子已然继位,大量的精力全放在坐稳位置和稳定各地藩王上,新的政令已经颁发,只是传达到各地还需要时间,这场武林中的浩劫终于要过去了。
陆小凤将这封信看了数遍,万梅山庄的老管家进来送了几次茶水,然后就在一遍叹气。
有时候叹气也是会传染的。
陆小凤也被感染得叹了几口气。
西门吹雪一直没有消息,老管家曾数次派人去落日峡谷打探过,得到的回复一次比一次叫人心惊。
“庄主重伤,被那姓楚的带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
“庄主大约还活着,因为楚行风曾捉了好些人进去,疯疯癫癫的说着要用这些人给什么人练剑。”
“他们就一道离开了,不知道去向何方。”
老管家曾跟那个姓楚的疯子接触过很长时间,一想到自家庄主落到那种人手里,他浑身汗毛都透着凉气。
他甚至宁愿西门吹雪死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落在那个疯子手里,不知道要遭受到什么样恶心的侮辱!
陆小凤在老管家身上拍了拍:“你放心,我这就动身,一定带他回来。”
“可是陆公子,你的伤……”
伤自然还没好全,他现在最多也只是行走无碍而已,每到夜晚,必定要用火盆和棉袍簇拥着,一遇凉风便会吐血。
“西门吹雪一向光明正大,他连站在别人身后出剑都不肯,我不是他,对付那种人,我什么都做得出!”
老管家第一次看到,这个一向玩世不恭的浪子,眼中迸射出酷烈的寒光。
……
赶路的这两天,楚行风觉得西门吹雪走路的姿势有些不对。
其实这与他平常走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只是楚行风早已将西门吹雪的一举一动都刻画入心,哪怕极其细微的差别,他也能分辨得出。
步伐似乎略有凝滞,两条腿中间的距离比原先多分开了一指的缝隙,楚行风默默观察着,半晌才恍然,一定是他弄得太过分了,没有任何准备,直接就……
那处伤到了,而西门吹雪又视那天为毕生之耻,当然不肯多作理会。
这让楚行风心疼个够呛。
讳疾忌医怎么成呢?
到了晚间,投宿客栈之后,楚行风出去了一趟,半夜才回来,怀里揣了个药瓶。
这是他精心挑选的药——用棍子把自己后面捅得凄凄惨惨,撅着屁股趴在医馆当了三个时辰的试药人。反复试验过了,只有这种药,对消肿止痛有奇效。
彼时西门吹雪已经睡下了,楚行风从窗户爬进来,鬼鬼祟祟地立在床边,将火烛移得近了些。
早在他进来的时候,西门吹雪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理他,直到他伸手去掀被子。
西门吹雪霍然睁开眼,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一扭,咯得一声,骨节错位。
楚行风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几声痛吟,埋怨道:“你右手的筋脉还没好全,不能这么用力的,再伤到怎么办?”
说话没耽误他动作,把烛火放在枕边的柜子上,又像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了那只药瓶。
“你那里的伤是不是很严重?这全都怪我,我太不仔细了,伤得怎么样?让我看看,我帮你上药,这药很好用的……”
西门吹雪的眉头却越拧越紧。
什么伤?要上什么药?
看着楚行风目光往他下三路瞄,西门吹雪恍然,暴怒,忍着恶心冷声道:“滚出去!”
“让我看看,你全身上下,我哪里没看过?我都没有找大夫来看呢,我知道你恨我,一心想杀了我,反正我都是要死的,给我看看也没关系的吧?”
一边说,一边将骨节复位,又固执地去扯被子。
西门吹雪简直气得发抖,愤怒之中也带着几分恐惧。
内力相拼,他不是对手,身体纵然有他一半的内力,到底还不能运用自如,更何况,那一夜他已拼死抵抗过,结果还不是……
手死死抓着被子,手背青筋绽出,指节发白。
刺啦一声,棉被四分五裂,棉花四散而飞,西门吹雪便趁机双手一推,全身的劲力袭向楚行风心口,楚行风被推了个到仰,胸口几乎塌陷进去。
一击得手,西门吹雪即刻撞开窗户,大半的身体已经越出,然而,一阵可怕的吸力将他的身体往后带。
那力道灼热、浑厚,却没半点攻击的力道,像是一汪激烈的洪流,瞬间封住了他气海二十八处穴道。
气流萦绕周身,裹挟着他的身体砸在地上,竟不觉得痛。
只有冷。
地板冰冷,西门吹雪只穿了身亵衣,凉气透过衣衫,让他的身体不可抑制地战栗起来。
楚行风跪在他身边,解开了他自己的腰带——腰带金线密织,就算是力能扛鼎的壮士一时间也很难扯碎,更何况是气海被封,重伤初愈之人?
用它将西门吹雪双臂捆住,压在头顶,另一端捆在拔步大床的床脚上,打了个死结。
西门吹雪吹雪胸膛剧烈起伏着,双腿被蛮横地分开两边,眼看里裤就要被扯下,他突然呛咳着,唇边涌出一汪血,旋即就被楚行风捏住下颌,撕碎了他一片衣角,强硬地塞进嘴里。
“我会很快的,很快就好,求求你不要乱动,我只看看你的伤。”
西门吹雪实在屈辱至极,情急之处,骂了一句。
嘴被塞着,声音不是很清晰,但也能听出那是一句脏话,很脏,包含了一些生殖器与楚行风的直系血亲,手掌下,他按着的皮肤也在发颤、发烫。
楚行风的动作突然停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明明是他在伤害别人、欺辱别人,却一副受了天大打击的样子,瞳孔震颤,惊慌失措,好像被按在地上扒裤子的人是他一样,
于是西门吹雪又骂了一句——有心想多骂几句,最好几个时辰都不停,可惜以他的出身,实在没有机会掌握那么多的词汇量。
用这种方式来打击敌人,对西门吹雪而言,不但是耻辱,也是一种痛苦。
他的眼眸因愤怒而通红,又因这痛苦而泛着点点泪光,犹如一朵零落在雪地里的红梅。
于是这副模样让楚行风更添了一层惊恐,他吓得跌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不……不是这样……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
他终于崩溃,歇斯底里地大叫着,泪流满面,发了狂似的连滚带爬,从这间屋子里逃了出去。
那只药瓶掉在地上,葫芦形的瓶子滚到了桌角里。
西门吹雪冷眼看着,慢慢吐出一口气,而后闭上了眼睛,双臂用力往下挣,没几下,手臂的皮肉就被勒得红肿,床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终于,整根木料被折断,轰隆一声,大床的重达百十斤的床架立时倾轧而下。
他没有躲,好像在床架砸下的瞬间就变成了一具死去已久的尸体。
床架并没有砸下来。
西门吹雪也并没有死。
眼前被一道鲜亮的红色笼罩,而后他听见了熟悉的,属于朋友的声音。
“西门吹雪。”
仿佛隔世经年。
西门吹雪怔愣了很久。
“……陆小凤。”
……
“请宿主即刻前往罗刹教,收服教中残余势力为己用!”
脑海中的声音冰冷刺耳,没有任何温度。
楚行风跑到街上,抱着头,跪在地上,脑袋一下下地砸在青砖上,额头磕的鲜血淋漓。
“是我,是我把他害成那样的!是我毁了他!我真该死啊,我早就该死了,我……我居然那么对他……”
他抡起巴掌,左右开弓,扇了自己几十下,两只脸颊高高肿起,连牙都掉了一颗。
脑海中的声音还在催促:“请宿主即刻前往罗刹教,说服教中残余势力为己用!!!”
半晌,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如行尸走肉般向前走着。
“不……不行……他还在客栈里……他要怎么办……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