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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试药 ...

  •   事情得从三个多月前说起。

      四月里,太子平叛凯旋,途中无故消失,下落不明。天子震怒,将随行护卫、东宫众多属官、将士及其家眷皆数打入牢狱,一旦太子遭遇不测,所有人都得陪葬。

      毕竟这位太子是皇帝亲自挑选出来的,自幼年起就浸润在权力与政务中,无论是心境、胸怀、眼界还是仪表,都远过他人,是众望所归的储君人选。

      储君失踪,不知死活,而圣上已经年迈,精力衰弱……

      万幸,御林军掘地三尺地寻了数月,终于把人找回来了。——是从棺材里刨出来的。

      堂堂储君,怎么会被人活埋地下?

      什么人做的?

      太子失踪期间身处何处?

      这些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就连太子也不知道。

      他不记得了。

      太医院诊治后,断定太子身上主要有两处重伤。

      一是肋下狰狞的刀伤,属于旧伤,已基本愈合,但救治之人医术不精,是用刺绣粗线缝合的伤口,而非无需拆除的桑根线,后续需将粗线拆剪掉。

      二是后脑淤血,是重物钝击所至的内伤,也是导致太子失忆的关键所在。

      内伤难愈,失忆症恐不好治。

      徐太医为太子把脉后就将这事禀报给了皇帝,皇帝虽怒,却也收敛起怒火,只命太医院尽快为太子拆除缝线。

      将已经与血肉长在一起的粗线拆除,难免会导致伤口渗血。

      太医院有全天下最好的药材,治愈个皮外伤不在话下,这不算什么难事。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可偏偏在缝合粗线拆除后,太子的伤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不断加重。

      十余天来,经过太医院的精心医治,太子肋下原本只是丑陋、轻微渗血的伤口仿佛遭人暴力撕开,血肉模糊,并且有往深处继续蔓延的趋势。

      太医院所有人日夜不休地反思问题所在,头发都急白了,也找不出症结。

      太医院失职,不仅随时可能被皇帝砍头,还时刻遭受着来自大臣、太子属官们的压力,终日惶惶,日夜难安。

      被侍卫扔到寝殿中时,徐院使两脚发麻没能站稳,往侍卫身上扶了一把。

      见侍卫面无表情地看过来,徐院侍后背发凉,奋力镇定,问:“殿下几时醒的?”

      侍卫答:“四更天。”

      “伤口出血?”

      “是。”

      徐院使沉吟片刻,谨慎地问:“殿下用的千真万确是太医院的伤药?”

      此言一出,侍卫目光阴沉下来,冷冷道:“这该问你们太医院的人。”

      先前太子无故失踪,圣上差点把太子属官、侍卫全部砍了,如今太子找回,他们的性命暂时得以保住,怨气可还没消。

      东宫属官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皆以狠戾难缠出名,这会儿没人胆敢招惹。

      徐院使自知方才那句话有怀疑太子身边人暗做手脚的意思,尴尬地拱手行了一礼,默默向内走去。

      寝殿内,灯火通明。

      文公公正与几个玄甲侍卫守在一旁,瞧见来人,文公公凑近锦帐,轻声道:“殿下,徐院使来了。”

      徐院使连忙向着寝榻行礼,听见一道温润男声道:“辛苦院使。”

      “不敢。”徐院使忙道,“为殿下看诊是微臣分内之事。”

      说完缓步来到床榻旁,垂首又行一礼,这才目不斜视地查看起太子的伤势。

      那道刀伤斜在江景之侧肋,徐院使第一次看的时候,只觉伤口处理得粗糙丑陋,还在心中嫌弃缝合之人医术浅薄,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而今看着那被药粉与血水混合覆盖着的狰狞伤口,徐院使只盼着那人再次现身救命,只要能救了太子,他甘愿拜对方为师。

      伤口较前几日又加重了。

      徐院使额头开始冒汗。

      他的疑惑、惧怕、忐忑等情绪,全部展露在那双因彻夜难眠而遍布血丝的眼睛里。

      江景之看得清楚,目光从徐院使身上移开,不紧不慢道:“先清理伤口。”

      “是。”徐院使忙不迭地应了。

      为徐院使递温水和巾帕的是文公公,回忆着太子刚找回时虽潦草但已愈合的伤势,再看现在血肉模糊的伤口,文公公脸色发青,没忍住斥道:“轻一些!”

      这位是奉圣上旨意来照看太子的,也是来监督太医院的。

      徐院使不敢得罪他,急忙放轻了动作。

      清理伤口不是什么难事,文公公的怒气徐院使也能忍受,真正让他为难的是该不该重新为太子上药。

      太医院已为太子试过五种伤药,除了加重伤势外不见任何效用,今日他带来的伤药若仍是无用……

      徐院使拿出伤药,正踌躇,听江景之问:“那些药可查清了?”

      徐院使忙道:“回禀殿下,都查清了,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伤药,主要由三七、蒲黄、山栀等常见的草药制成,另有几种与北面雪域和海外进贡来的一样……”

      这说的是民间名医献来的伤药。

      都是在江景之身上使用过的。

      匆匆说完,徐院使停顿了下,又轻声道:“还有三种是山野村夫们试出来的,下面的人已经试过,确是疗伤佳药,可成分未知……”

      江景之听罢,微微颔首,道:“不必用药,直接包扎。”

      “这怎么行!”文公公大惊,“殿下!”

      江景之眼皮轻轻一撩,道:“按我说的做。”

      “这、这……”

      文公公知道江景之的意思,倘若用药只会加重伤势,不如不用。

      可不用药……圣上那边怎么交待?

      受伤了总是要用药的。

      太医院汇聚了天底下医术最精湛的大夫,和最名贵的药材,一定能找到对太子伤势有效的伤药,说不准徐院使手上那瓶就是。

      文公公想劝,又怕江景之听劝用了药,伤势更加严重,到时候追究起责任,圣上定然不会轻易饶过他。

      他不敢开口,转头看向徐院使。

      徐院使更不敢拿主意,也不敢开口询问。

      这位太子看起来温和俊雅、平易近人,可他能在众多皇子中夺得储君的位置,往下能压得住那些疯狗一样的属官武将,怎么可能真如表面那么简单。

      在一片沉寂中,徐院使为江景之包扎好了肋下伤口。

      正欲说话,江景之开口:“拿匕首来。”

      话音落地,一把闪着寒锋的利刃被侍卫从旁递来。

      江景之的手白净修长,在众人的目光中,持着匕首来到他另一只手臂旁,刀尖轻轻一挑,雪缎衣袖被撩开,露出的小臂肌理匀称,稍显苍白,清楚展露着淡青色的经脉走向。

      锋利的匕首贴了过去,行云流水般划动,下一瞬,匕首离开,江景之小臂上出现一道细长的伤口,血水争先恐后地从中涌出。

      “殿下!”

      徐院使与文公公大惊失色。

      江景之未受其扰,兀自又划开两道伤口,将匕首抛还给侍卫,然后掀起眼皮,道:“上药。”

      因伤口恶化,持续出血,他那俊美的面庞有几分缺血导致的苍白,反衬得眉峰凌厉,眼窝深邃。

      许是因徐院使没有反应,他眉峰一压,那双黝黑的眸子投射了过来,无形中带来一股压迫感。

      徐院使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出声:“是!”

      他不敢耽搁,匆匆拿出那三种未知成分的伤药,小心地分别敷在三道伤口上。

      这是在试药。

      徐院使私下里有过猜测,那么多种止血散在别人身上都有效,唯独在江景之身上起到相反作用,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伤口被人动过手脚。

      下手的人筹划充分,是抱着让他必死的决心去的。

      最好的办法是停止上药,以免伤势继续加重,并制造出新的小伤口逐一试药,待找到有效的伤药之后再行使用。

      这是在太子身上试药。

      徐院使能想到,但不敢说。

      且这不仅承认了他们太医院技不如人,听起来也有推卸责任的意思,万一惹怒圣上,太医院所有人的命就全都没了。

      现在江景之自己这样做了,压在徐院使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能挪开几分。

      文公公早已呆住,看着神色平静江景之,战战兢兢道:“那就……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吗?”

      他说的是江景之肋下那道不断加重的致命伤口。

      “等。”

      江景之泛白的薄唇翕动着,只吐出一个字。

      既然他的伤势曾经愈合过,那就说明在他失踪的时间里,有人为他用过药,而且那药对他有效。

      不论那人是不是谋害他的凶手,只要将人找出来,就能找到促进他伤口愈合的办法了。

      至于其余的,以后慢慢清算。

      可为什么是“等”,而不是“找”呢?

      徐院使与文公公都不明白,奈何江景之说完那个字后似乎是累了,轻轻闭上了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试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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