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夜手册（女A男O）》橙六

3、宿舍

　　“同学，你还好吗？”陈姝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赢得尊严’的第一仗。她俯身时垂下的发梢轻轻描过对方的鼻尖，那些零星溅落在裤脚的猩红斑点没有成为羞辱，反倒成了耀眼的宝石饰钉。

　　在那个瞬间，依靠贫民区里打杀出的直觉，侧身！错步！“哐！”，尾椎紧贴着擦过身后的墙面，那铁罐守时的兜头暴溅，一切都没有经她手指分毫。
　　算不上斗殴，唯一的问题只是袭击者的惯性。上一秒还在嗤笑的喉咙此刻只能发出溺水般的抽吸，他蜷缩的手指抽搐着，无助地抓挠搔痒，越着急越痛，那些被抹掉的油彩里已经掺入了他的皮肤碎屑。

　　“你这个混账东西！兔崽子！你看不到吗！我要杀了你！”
　　“…，抱歉，我以为这是这里的一种游戏，我尊重你们的游戏体验。”
　　天秤两端要摆上相同的筹码才能安静下来，沙漠里的旅人却总想要多喝一口水。
　　“什么意思啊，阴阳怪气的。”
　　“你们宿舍打架就打架，什么叫‘你们这里’？”
　　“看不惯我们这儿你可以滚，这里本来也没有你的位置。”

　　陈姝喉咙里锁着几个不宜降落的词，悬在廊顶的灯光在呼吸里摇摇晃晃，把彼此的影子拉扯得长短不齐，她忽然觉得困倦，争吵的欲望逐渐乏味地沉入胃里，“滴滴，门已关。”光脑在1202的门上刷了一下，“滴滴，门已开。”又一下。

　　“…”
　　“你看起来很有能耐啊？打一架怎么样。”灰发女A一脚踹在铁床架上，震得整排储物柜哐啷作响。
　　“不。”
　　“怎么，是觉得我不够格跟你打？”铁拳擦着陈姝太阳穴砸进墙体，飞溅的水泥渣在灰旧的衣领上烫出一道白印，掀动一股掺着药水味道的腥气钻进她的鼻腔。
　　“你身上有伤，如果跟你打架，这算军校迎新特有的方式，还是针对性/行为，算良性切磋还是恶性斗殴，被发现了会不会扣学分？”
　　“你是在瞧不起我，还是要向老师举报？新来的，我跟你说，没种的家伙才会这么——”“啊！”女A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姝的五指像钢钳扎进她手腕尺骨，猝然反拧至“咔”地一声，脚尖蹬地的瞬间膝盖直直楔入对方胃部三角区，劲道穿透腹腔神经节将她砸向储物柜。

　　“你说的不会举报，还做数吧？”
　　“你他o的…，我还没说开始！”
　　“那等你伤好了我们继续。”
　　“我跟你说，我不是打不过你，是你不守规矩。”
　　“我知道。”
　　“等我歇两天，我一定用你的脑袋开个洞当水壶！”
　　“可以。”
　　“o的…，你真好没意思一人。”

　　“喂，你们打情骂俏够了没有，也管管我吧！”地上的那个艰难地抬起胳膊插入两人中间，像只痛饮了杀虫剂的虫子。陈姝将怀里的东西放下，“那个，可以洗澡的地方在哪儿？”“浴室啊，里面。”灰发女A随手指了指，意外比其他人好说话。她拎起男A的后脖领，摸索着往浴室方向走。

　　“喂，开灯键在这儿！”
　　“谢谢。”

　　三三两两的Alpha们在1202门口轮流探头，很快校园论坛上几个新帖子被顶上了热门。

　　【爆！新生贫民女A对战战斗疯子银铄！现在押注，赔率…】
　　【爆！银铄遭受学分威胁？没品！】
　　【爆！贫民女A厕所殴打舍友！内附实录！】
　　“嗷嗷——，疼！疼啊！我的眼睛！”

　　视频摇摇晃晃，对着1202的厕所，里面不断传来男A的惨叫。雾气在陌生的花洒下织成一道茧，向左太冷，向右太热。灼痛的水花在彼此肌肤突然绽开的刹那，瓷砖上溅落是她与这座城初遇的疮疤。

　　“啊啊啊！好烫！你要杀了我吗！”
　　“凉啊！我靠！我皮要被你脱下来了！”
　　“…”
　　“看什么看，我们自己宿舍的事儿，要你们管？”视频最后是灰发女A锁门的逐客令。

　　“抱歉，抱歉。”陈姝胡乱扯过一条毛巾，为自己的不人道行为做出检讨。
　　“诶，你给我用的什么，怎么一股臭味…。”男A眼皮挣动数下，像沾了暴雨后的鸟翅，耗尽全部力气才勉强撬开一道缝，“我艹，这是罗斯的擦脚布！”

　　等陈姝终于有空换下自己身上的旧衣服，让数天前就开始循环的汗酸味儿在混着廉价香皂的热水蒸气里说再见的时候，指针已经滑向通往第二天的凌晨三点。

　　宿舍上床下桌，名牌在铁架上摇晃时撞出类似风铃的声响。三号床绷着脊背的灰发女A叫银铄，正用后脑勺向她递传愤怒。二号床是自食恶果的男A方世杰，因深陷擦脚布的阴影倔犟地让十根脚趾对着陈姝脑袋弹琴，象征抗议。断裂的呻吟从一号床溢出，罗斯是被林雨泠打到躺尸的其中一个，憋气装作透明人，床褥子却抓成了茶叶渣。挨到夜深人静从床上翻滚下来，狼狈地往外爬。——他白天胳膊还架在其他几个兄弟的肩膀上说着什么，“我那是让着他”，“爆发力太弱了”。

　　“要去医务室？”又一次人道主义，陈姝眼疾手快地扶住险些以头抢地的罗斯。
　　“不准说出去！”他惊慌失措地圆睁起眼睛，咬牙切齿拉过她手腕上的光脑扣了一下。

　　啊，焦灼的宿舍关系。

　　陈姝盯着天花板，突然光脑闪烁，传来叮的一声：‘您有一笔转账待确认。’
　　备注：封口费。

　　哦，好像也没那么焦灼了。

　　她点开存放基础课的文件夹，寂静的宿舍突兀地响起欢快的儿歌，投影出一只卡通形象的猴子，蹦蹦跳跳挤出童音，“看图识字~”

　　“你看这个？！”银铄猛地转过身，神情十分惊恐。
　　“呃…”陈姝终于手忙脚乱连上耳机，“可能是，安老师觉得，我的文化水平需要从这里开始。”

　　“我真该死啊。”银铄突然吸起鼻子。
　　【新！舍友一句话，让我愧疚一辈子，求如何调理。】

　　第二天，1202的绒布窗帘外还浮着靛青色的雾霭。三号床突然爆出声惊叫，铁床架也跟着一起摇摆，方世杰裹着棉被从二层直扑地面。

　　“他失心疯了？”罗斯猛坐起身，顺滑的头发炸成暴怒的狮鬃，“方世杰？方世杰！你干嘛去啊，我艹，我本来还能多睡一会儿的，你小子！”
　　银铄拉了拉被子，将头裹成蛹的轮廓躲避战争。

　　按点起床的体验对陈姝显得新奇，她打开光脑跟着研习，在手指第不知道多少次压平被角时成功叠成了方块。

　　军校的第一个清晨，她心情还不错。
　　比起贫民窟总是漏雨的屋顶，钻风的破墙和发霉的草垫，这套橄榄绿色的棉绒被褥就是天堂。双层玻璃把寒风完全挡在外面，天花板的白漆也没有裂纹。虽然昨天的体验不好，但那些被暴雨浇透的日子到底是随着这张棱角分明的军被叠进了过往。

　　可以杀菌的硫磺皂在冷水里泛起霜花，她执拗地揉搓每一寸粗粝的肌肤，贲张的咬肌绷出嶙峋的棱角，营养不良而焦枯的碎发吸饱水雾后驯服地贴在额角，于是从镜子里倒映出一张全新的、精神充沛的面貌。

　　银铄也终于爬了起来。
　　陈姝从报纸上见到过清理变异种的图片，银蓝色的触手在激光枪下被切割成一段段的肉块，如果忽略掉上面密密麻麻的眼珠子，倒是很像一盘爆炒鱿鱼。而此时银铄看她的眼神就充斥着鱿鱼炒鱿鱼般的复杂。

　　陈姝向上扬起嘴角试图释放友好信号，银铄再一次饱含热泪，不，…她开始抽搐了！

　　两人的脑电波实在对不上，陈姝焦灼地抓起自己的军帽，试探开口，“你是现在就要打吗？”
　　“啊？”
　　“那不打的话，我走了？”

　　直到陈姝走出宿舍。

　　“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我昨天愧疚了一晚上，都打算跟她道歉了，她为什么要找我打架啊？还是说她在嘲笑我？”

　　“说不定是看出来你怕被举报呢，谁让你老是翘课的，学分凑不够了吧？哈哈哈！”罗斯刚咧开嘴巴笑了两声，就牵扯到了伤处，表情猛地僵住，捂着胸口蜷缩起来：“嘶——”

　　“你这情况也不遑多让啊，一个Alpha让omega打成这样。”见到舍友的惨状，像一针安定剂令银铄的情绪得到稳定。

　　“我那是让着他！”罗斯坚持嘴硬。
　　银铄“噢~”了一声，意味深长，抬起光脑对他“咔擦”两下，晃了晃，“是吗，那我这就发到论坛去。”
　　“别！别！”罗斯瞪大了眼睛，急忙去扑银铄的光脑。

　　——“叮咚，您有一笔转账待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