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夜手册（女A男O）》橙六

46、比赛（八）

　　陈姝和林雨泠交换着呼吸里的震颤，她望着四条同样黝黑的岔路，掌心虚虚抚过洞壁，泥土腥气混着虫族粘液凝成的丝状物附着在她制服纤维里。
　　“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我跟你一起！”林雨泠追上来。
　　“别。”她截住林雨泠横亘在岔道口的手臂，两个人的影子被火把抻长又揉皱。
　　“你先休息，我不会走太远，视线之内，保证你们能看见我。”

　　林雨泠依然面色凝重，紧盯着她，仿佛想要找出她逞强的裂隙。
　　陈姝又没正形地笑起来，举着四根手指在光影下摇晃，“发四~”
　　“…”林雨泠深吸一口气，“好，但别走太远。”

　　陈姝说话算话，并没有做一个冒然行事的独行侠。挨个走过一小段后就乖乖折返，几番衡量，选了相对而言‘电波’最弱的那个，“我们走这条。”

　　方世杰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大，你到底是凭什么判断走哪条的？”
　　陈姝没有说实话，“没什么，就是看哪条更顺眼。”
　　“是吗？”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狐疑地又一次嗅了嗅空气。

　　嗯。
　　还是泥土的味道。
　　真奇了怪了。

　　途中陈姝开始在墙壁上刻记号，‘电波’变得细微，林雨泠脸色也渐渐恢复起来。
　　温暖潮湿的环境容易让人松懈，像回到蝉鸣的暑假午后，床垫要铺两层凉席，冰镇西瓜要对半切开，最甜的那口瓜芯能赶走空气里的最后一丝燥意。

　　新地图解锁。

　　“你们看，那些像蜂窝一样的格子间，那是做什么的？”若拉不敢擅自靠近，扯了扯身边的方世杰和姜勇。
　　有了刚才的经验，方世杰收起了最开始玩闹的态度，紧握着刀具，嘴巴绷成线状，“我们都小心点。”

　　“这里基本没有‘电波’。”陈姝环顾四周，问林雨泠，“你还能感觉到吗？”
　　林雨泠摇头，“我们去看看那些格子间是什么。”
　　“好。”

　　两人带头前进。
　　昏黄巢壁上蜂窝状的方块正在渗出蜜蜡般的粘液，上万枚凝胶制体在巢室内粼粼微颤，折射出熟透杏子般的光泽。

　　若拉从姜勇那儿拿到一小节树枝，小心翼翼戳了戳，胶膜凹陷又回弹的刹那带着体温的震颤仿佛是即将破壳的生命律动，“好像巨大的糖豆，还是软皮夹心软糖。”

　　方世杰抓到了盲点，“虫巢哪儿来的糖豆？”
　　一语惊醒梦中人，若拉后知后觉，“所以，这应该是…”
　　陈姝和林雨泠同时开口，“卵”“虫卵”。

　　“…”我草啊！！！
　　若拉为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感觉到反胃。
　　“不过这个卵看起来倒不是真的。”陈姝蹲下嗅了嗅，又侧过耳朵去听，果然没有‘电波’。

　　难道那‘电波’是许多机器运作的声音？
　　因为关卡里不止一个‘标本虫’，所以拆了一只声音也依然存在，那就是当时隔壁隧道也有一只？陈姝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姜勇若有所思，“或许是用明胶之类的材料调和的，真能吃也说不定。”
　　顿了顿，又怕若拉会当真，连忙补充，“不过还是建议不要吃，毕竟是不明道具，可食用性比真虫卵还低。”
　　若拉听着只觉两眼一黑，“这两个我都不会吃的！！！”
　　众人忍不住轻笑。

　　“不行，这个地方不能久待。”林雨泠突然开口，将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氛围打破。
　　“如果这里是虫的育婴室，那么很快就会有‘工蚁’虫抱着新的虫卵过来，和‘兵蚁’虫进行巡视。”
　　看似安全，实则自投罗网，他们这是一头撞进了虫的守卫重地！

　　“——！！”
　　“——！！”

　　电波在颅内撕开裂口的瞬间，两人后颈绒毛同时战栗起来，来自不同隧道的回音交织着迫近，比之前更强数倍！

　　若拉汗毛直竖，“那我们快走！”
　　“来不及了。”陈姝沉声。

　　她目光迅速打量过整个空间，做出防御姿态，实时准备战斗。分岔口太多，他们没有选择的时间，一旦进入隧道，打斗空间就会被缩小，如果被四面围剿，反倒还不如这儿施展得开。

　　方世杰也不在这当头刨根问底，忙问姜勇，“躲在卵后面能不能躲过传感器？”
　　姜勇摇头，“只能起到一定阻挡作用，顶多让传感器判定迟缓，毕竟我们人体还在散发温度，跟卵本身温度并不同。”

　　“温度…。”
　　火光在陈姝的瞳孔里突然跳了一下，“我去引虫，你们伏击。”

　　她站在正中，感受那股电波顺着脊骨爬上脑后，危险也正从四面八方收拢，四人分散的藏在不同格子间，借虫卵遮挡住身体。

　　“——！！”
　　一只‘工蚁’虫抱着卵探出脑袋，在看到陈姝的那一刻明显地顿住，它向后退去半步，仿佛具有‘母性’一般，因为害怕伤害到怀里的卵而没有对陈姝发起进攻。
　　它将卵藏回隧道，笨拙得近乎温柔，直到陈姝军靴上的扣钉碾碎半块卵壳。

　　“——！！！”
　　林雨泠突然仰头凝视另一个隧道，握军刀的指节绷得发青，这是前所未有强烈的‘电波’，瞬息之间暗潮暴起，火把像被扯碎的星辰四散坠落。

　　刀刃偏转角度切进巨颚，它又在叫了。
　　陈姝不待余音消散当即折返隧道。
　　如果说工蚁拥有着人类的轮廓，眼前这只就彻底回归了昆虫本源。它高有两米，颚骨几乎吞噬了整张畸脸，巨大的口器像是烧红的镰刀，尾部毒针随着移动不断砸在地面，轰雷般的闷响每一下都震颤着脚底松动的砂砾。

　　陈姝做惯了同学间的巨人，第一次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兵蚁’的‘电波’非常强烈，如同一把火，在脑袋里将鞭炮炸响。
　　令她想到一个词：狂暴。

　　失去控制的，精神被全线崩坏，因此只剩下了进攻！进攻！

　　“呲——！”林雨泠的刀刃划出弧光，金属相撞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耳膜，方世杰和若拉趁机两面包抄上去。

　　姜勇紧贴着湿滑的土壁，整个战局的腾挪对于他就像刚学会爬行的幼崽误入格斗场。
　　beta到底没有Alpha那样钢铁浇筑的骨架，也生不出Omega那样轻盈的‘翅羽’，有的只是随时会碎裂的脊椎。

　　“嘶…”队友传出痛呼。
　　他当机立断挖出一块松脂点燃，将自己充当一颗分散火力的番茄，在这间黄土盒子里撞出闷响。于是刚刚追咬陈姝的口器正正擦着他脸颊划过，土腥味和血腥气混成黏稠的一滩直往气管里倒灌。

　　火光将人影投在黏腻的墙壁，时而被掠过的蚁虫黑影碾碎。
　　“砰！”
　　林雨泠的刀先一步扎入‘兵蚁’的头颅。
　　神经未梢绽开青紫色火树银花，芯片运行起‘疼痛’指令，它癫狂地扭动尾鞭，将那‘工蚁’的尸体一并击飞，所到之处犹如爆破。

　　“若拉小心！”
　　尾鞭在暗处炸开厉啸，若拉听见了自己肋骨撞上岩壁的回声，但坠落的虫卵比她更快，“啊——！”，羊水四溅的刹那有人抄住了她的衣领将她往怀里摁，带着体温的影子笼罩下来的时候，灼热的粘液已经掀开了一串沸腾的气泡。

　　“艹！”陈姝绷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卵浆’居然有腐蚀性！并且还在不断扩散！

　　“老大！你没事吧！”“陈姝！”“队长！”
　　混乱的战斗结束了。
　　林雨泠顾不得处理‘兵蚁’，三人急匆匆跑过来。

　　“呜…”若拉的抽泣声在虫洞壁间迂回，“怎么办，那个虫卵里的水，那个水会腐蚀！”
　　被腐蚀的布料和肌肤早已分不清边界，火把在黄土洞壁上投下颤动的暗红，映得林雨泠垂落的睫毛沾满蝴蝶鳞粉。

　　“初始包有没有可以用的药！”方世杰急了，他抖落一地，却只有些普通消炎药在滚动，像一场无声的倒计时在催促陈姝腰间的信号枪。
　　“不行，怎么说都得先用水洗！”姜勇的脸色也变得难看。
　　在这虫巢里，外面又是森林，上哪儿迅速寻找水源？等他们真的找到水了，这胳膊还能要吗？

　　凉汗从后背擦过，却擦不去血管里乱窜的灼痛，像有人把一瓢滚油从上往下浇透她的骨头，熔得骨缝簌簌作响。陈姝鼻翼翕动着，呼吸越来越粗重，必须快点做出决定。

　　“学长。”
　　刃锋递来的角度很随意，林雨泠却看到了她颤抖的虎口。
　　“拜托烧得净些。”

　　那刀柄还残留着她灼人的温度，林雨泠的手像折叠伞骨般蜷起又绷直。
　　火苗吻过刀刃发出幽蓝的光芒，沙土簌簌落在谁的肩膀，发梢。
　　嗑嗒，嗑嗒。

　　“可这多疼啊！”
　　“要不还是出去找水！”
　　有人别开眼，有人脚步发虚往洞口踉跄。
　　“她等不了。晚处理一秒，多一秒危险。” 林雨泠跪坐下来，冷静的声线裹着手心一片冰凉，“会疼，忍一忍。”

　　陈姝点头，笑得比活剖的鱼鳃还苍白，“我相信学长的技术。” “滋——”
　　白刃利落切下，撕扯声像稠粥煮破时冒泡的响动。浓烟腾起处，腐肉蜷缩成褐色的鱼片，焦糊味蓦地炸开，凌乱的脚步顿在原地，溅起尘烟呛进了林雨泠的眼眶。

　　陈姝猛地昂起脖颈。视野里褐黄的洞顶涨满丝网，她开始数那些网，十六、十七、十八、到二十时，终于撕出半声狼嚎。
　　“嗷！”
　　瞳孔被剧痛撕裂成两片碎玻璃，倒映着土墙上摇晃的剪影，额角血管突突跳动，恍惚有蜡烛沿着脊髓往下滴。

　　林雨泠将药给她敷好，脱下外套，“呲啦”一声，将里面的布料撕出一道长条。系完最后一个结，指尖碰到了陈姝突突乱跳的血管。淋漓的冷汗顺着他后颈滑进背脊，洇出半张潮湿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