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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梦中情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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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陈姝领着三人围猎变异伯劳的战绩,成了军部勋册角落的一页注脚。开学典礼镁光灯织成银丝线,逮住了这四只自火光里活下来的雏鸟摆上台面,难得竟然颁出了晚会的热闹阵仗。
陈姝早已学会在大红绸缎铺就的台面上踩准步调,‘少年当自强’的热汤鸡血在唇齿间熬得比食堂早上的豆浆还醇浓滚烫。与之对比鲜明的是熬在病床上的方世杰,消炎药水在透明管子里滴滴答答数着拍子,到底没能压住那层皮子底下的高烧。颁到他的章子时,礼堂冷光里忽地劈开道豁口——光幕上那张煮熟的蟹壳脸,玫瑰纹的唇印正烙在奖章的麦子穗上。
正如曹鑫说的,两次性质不同。
军需处新制的镀金奖章流到1202掌心,一等的品级烫得银铄牙根发酸,“啧啧,老方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喽。”
罗斯扣着教务系统网页上最新弹出来的奖状提醒,戏谑如温火煎鱼,“昨儿还嚷嚷阿杰长阿杰短的,这会子叫起老方了?”
“比不上啦,羡慕啊,嫉妒啊~”银铄摸着心口,故意拉了个长音。
论坛话题如沸油溅水,炸出万千花火。当初还是‘贫民区来的野狗’,如今叫人家‘平民英雄’,‘梦中情A’。银铄毫不怀疑,再发展下去,陈姝就要有粉丝团了。
这份认知让十人组的集合有了新的秘密仪式,纷纷像虔诚交接过香火的信徒,复刻、裁剪、拼接,每隔15分钟便有成沓谍报丢进群里。
【若拉】:快来看这个,笑死我啦!
1楼:又酷又野还一米九,我看你们之前攻击人家的都是连一米八都没有的矮A吧?(捂嘴笑)
2楼:附议,Alpha的身高就是第二条命,要是能有一米八,恨不得精准到小数点,然后标在id上捏。
3楼:(迷茫)那Alpha的第一条命是什么?
2楼:@3楼,18cm的保温杯。(嘲笑脸)
4楼:?
1楼:@4楼,????什么,就你喜欢打问号?
4楼:@1楼,张口闭口矮A,真不知道你们这些omega一群小土豆子,有什么好挑的,如果我们各个都有一米八,为什么还要找你们这些,矮化自己基因?
1楼:@4楼,滚出去。
5楼:4楼是什么大爹混进来了?一嘴爹味。
6楼:为什么你们默认就是男的呢,我们没有AO歧视,你们倒是先男女歧视了,有没有可能4楼是妈味?
1楼:@6楼,你也滚。
【姜勇】:还有这个贴,速笑。
1楼:陈姝亲笔签名照,1k一张,只有十张,童叟无欺,先到先得。
2楼:我我我!蹲蹲!
3楼:尊嘟假嘟惹,就1k吗?那还行哦!
4楼:1楼是骗子,大家不要信!请勿上当受骗!
2楼:@4楼,你凭什么说人家是骗子啊,讲话要讲证据啊!
4楼:@2楼,陈姝字没那么好看。(图片)
2楼:@4楼,别造谣,我们已经看出你嫉妒的嘴脸了,我们姝姝字好看着呢!@1楼,贴主,能不能把这个小黑子禁言!
4楼:@2楼,我是本人。
2楼:@4楼,你要是本人,那我就是林雨泠!
银铄顿时乐得直拍腿,膝盖硬是被自己拍
打得泛起微红,指尖颤巍巍点了三次才戳开图中图。像剥开一层层包裹的玻璃糖纸,她忽然“嘁”地笑出声,骤然睁大的眼睛映着荧幕蓝光,“这不是宿舍的桌子吗?”
罗斯从暗处斜挑的眼风,往那绷得笔直的脊背扫了扫,‘咔嚓’一声,寻到了勇子发来的那个帖子。
于是——
5楼:我作证,4楼是梳子本人!(图片)
顿时群内炸开一大片狂笑,像是谁按了复读机的循环键,满屏喧哗的声浪隔着网线都要溢出来。
紧接着林雨泠本人也寻到了这个帖子。
7楼:我作证,她字就这么难看。
1202内“哐当!”一声,陈姝脊背贴着转椅背三两下溜坐下去,呆愣愣看着光斑在天花板上游弋,她忽然把脸埋进旁边人外套袖口。
银铄举着吃到半截的糯米团转过头,“你咋了老大?”
新晋病西施眼角泛着水光,拿纸巾拭鼻尖的动作比写作业利索上百倍,“我是个脆弱的小女孩。”
银铄,“呕!”
当晚金属鸽子们就敲响了1202的窗户,飘进来几沓米字格。
罗斯凑过来,“我去,你买这么多这玩意干啥?”
银铄已是笑颤了气,掐细了嗓子学,“因为她是脆弱的小~女~孩~。”
白炽灯滋啦闪了半下,陈姝腰板挺得能当尺子量,蘸饱墨水的笔尖在空中划出半弧,“我这叫偶像包袱。”
莉莉给的橡子饼还没吃完,欢乐就如流水易逝了。
白炽灯管在午夜嗡嗡低鸣时,谁都不曾料想那几声零落的咳嗽会酿成滔天巨浪。起初不过是玻璃体温计里窜升的水银柱,后来竟成了太平间推车上蒙着白布的轮廓。退烧药在血管里徒劳的奔涌,碾碎了老人浑浊的呼吸,碾碎了孩童未拆封的蜡笔。
方世杰在消毒水浸透的床单上辗转,退烧与复烧的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三十个昼夜,隔离房的铁门开合声里总裹着新来的咳嗽。
论坛里的帖子像潮水,陈姝的名字渐渐湮没在铺天盖地的求救帖里。胆小的学生抱着光脑蜷在宿舍床上哭,眼泪洇湿了快递停运前囤的最后一包纸巾。他们不知道,此刻最安全的地方正是这座被层层锁住的军校。
“我想闻闻宿舍的臭袜子味儿!”方世杰倒是不想家,却也嚎得像被困在玻璃罐里的秋蝉。
“你们听,隔壁新来的肺都要哕出来了!再关下去,我都要忘记你们长什么样了。”
1202正在进行每日消毒。
陈姝拎着喷壶在宿舍游荡,瓶口漫不经心扫过床沿与门框。光屏里裹着隔离服的金毛蔫头耷脑,“喉咙还痛不痛?”她叩了叩屏幕,“放心嗷,只要你情况稳定了,再隔离上一个星期,就能回来了。”
“七天!”哀嚎震得光脑嗡嗡作响。
“嚯。”罗斯从被褥堆里探出半张脸,“你倒是痊愈了,我们可还悬着心过日子。”
他如今倒成了模范生,被套三天一换,地板亮得能映出人影。
银铄突然把脸埋进掌心,发丝在厕所溢出的消毒灯下泛着青灰,仿佛整个人正在被漂白。“校门锁得比保险柜还严实,我的夜间兼职全泡汤了。”
空气中消毒水味突然变得刺鼻,陈姝没抬眼,狠狠捏了两下眉心,“又缺了?”
校园如今是个密封罐头,有无人机在头顶织网,连流浪猫平日里钻的墙根都被糊了新鲜的混凝土,想溜出去难如登天。
“现在还不缺,存款能撑到深秋。”银铄盯着脚尖轻叹,“但医院太平间快塞不下了。”
新闻里那些数字像长了脚,总在午夜爬进她梦里。
陈姝把酒精棉片按在桌面上,洇开一朵透明的花。她望向对面人僵硬的脊背,“真奇怪啊,只是流感怎么会搞成这样?这死亡数量跳得也忒诡异。”
银铄摇摇头,“不知道,都说在调查。”
“…”
文化课搬到线上后,各大教室的白墙上只剩电子消杀记录在跳闪红光。格斗课要用防护服兜住头顶的汗珠,直到额温枪的滴声响三下才肯放人进场。全息舱外永远在排队,上一个使用者留下的虚拟硝烟还未消散,蓝光喷枪已经在舱体内游走三遍,像机械僧侣执行某种净化仪式。有Alpha戏谑说消毒泡沫像融化的奶油,但没人会伸手去碰。
网上一时众说纷纭,银铄每天都要被飙升的感染数惊醒,手指已经自动拨了今天第六个给外婆的电话。幸运的是独立病房还算安全,每天除了治疗只有蓝色橡胶靴踩着点进来送餐,没有人会突然掀隔离帘。
事情发酵到第二个月,官方通报前林雨泠带来了内部消息。
“是之前的变异伯劳鸟,上面已经正式定性,给变异种分出了3s等级。”
虚拟会议窗口锁着每个人的倒影,罗斯的喉结在不停滚动,“怎么回事?上次蘑菇不是还没搞成这样。”
“…”林雨泠似乎叹了口气,细微的电流那头传来食指敲击桌板的节奏,喀,喀,喀,两个八拍后才是回答,“上次的变异蘑菇就有问题。只是变异蘑菇是通过孢子寄生,当场就吸干了被寄生者。而这次的变异伯劳鸟是唾液携带感染,有一定潜伏期,所以新年大家还没事,等发现问题的时候就已经扩散了。”
陈姝反应过来,“这么说阿杰不是回来的时候被传染的,是因为胳膊上的伤口受了感染。”
难怪他们一起坐车,她和林雨泠安然无恙,莉莉只是得了普通感冒,其他同学也只是轻微感染,最多折腾半个月,唯独方世杰反反复复到现在还没好利索。
“没错。”林雨泠点头,“现在要全面查x140次列车那天的人转去医院隔离,方世杰也必须转去医院监测。”
正说着,通话进程骤然被截断,陈姝手背蹭着轻微电麻感按下转接键,“安老师?”
“陈姝,你和林雨泠还有莉莉穿好防护服,跟着军部接受检查和隔离。”
陈姝答得比心跳还快,“是。”
消毒水的气味在过道漫成雾海,1202号房门前蓝白封条像判决书般落下。银铄和罗斯的名字被录入密接名单,也开起了隔离生涯。
光脑屏幕依旧闪烁着数据流,可那些跳动的符号却不再仅是一场比赛。每个发红的数字都压碎了一盏客厅的灯,碾过几双没来得及系鞋带的脚,最后凝固成医院走廊里无人认领的眼镜框。
死亡,正向所有人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