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夜手册（女A男O）》橙六

97、自成青史

　　【实验室白炽灯在记忆里亮得刺眼，那人将茶盏重重搁在檀木桌上，暗处人影浮动着锋利轮廓。“解除那项约定？帝国从来不做慈善。林司令，如果连人类文明都摇摇欲坠，你儿子的心跳声又能持续几个昼夜？”
　　“司令该不会以为，全银河系就你长了颗会疼的心？若非人类存亡悬在刀尖，我的骨肉又何须与你林家绑死。”
　　“不要忘了，是帝国提供给林家‘复活’的技术，让你们有机会再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帝国为此可以付出一位殿下，林司令却要凌驾于帝国之上了，是吗？”】

　　但那不是真的复活…。

　　林承孝总在午夜惊醒，掌心残留着当年签字笔的冰凉触感。帝国实验室的基因重组手术刀剖开的何止是生命本源，更是为人父母者最脆弱的软肋。输红眼的赌徒最终选择用长子残存的DNA作筹码，押上幼子整个未来，只为换一场镜花水月的重逢。

　　那时以为所谓为全人类奉献，只是做等级提升的实验。直到本该分化成Alpha的儿子分化倾向变成了Omega，才后知后觉是要交出儿子的孕腔当永不停歇的暖房。基因工程部档案柜里将此计划命名为【4S育苗】，帝国科学家们像拼积木似的拆解着林家遗传密码，让两具完美容器交颈相拥，往里面种无数颗名为‘希望’的种子。

　　可笑人总爱骗自己说镜中倒影能捂热，说复制品浇了眼泪就会发芽。

　　培养舱里浮动的胚胎有着和‘阿泠’相同的虹膜，但那孩子第一次睁眼时，林承孝就预感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他们在实验基地教新孩子认旧玩具，执着的就像教鹦鹉说情话。直到妻子从储藏间取出早已堆满的糖盒，她迫不及待地捧来，那镜花水月的团圆便初现裂痕。

　　小心翼翼，惊惧交加。

　　爆炸那天，怀里的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却烫得他胸口发疼。那时他天真地以为，命运又施舍下了第二次机会。记忆碎屑混着火星在空中飘散，他们抱着失忆的孩子穿过焦土，恍惚间像捧着一抔会呼吸的骨灰。

　　假装分不清真品与赝品，三百六十五天，足够织一张张温柔的网，稚童又开始赖床，又会光脚踩他影子，又会把橘子皮抛成月牙弧线。

　　可当某天，他推开那间贴满星空壁纸的卧室说太亮；当蛋糕上的糖霜被刮进垃圾桶；当那些绣着卡通图案的衣裳压向衣柜深处，他终于明白，——基因可以复刻，但命运从来都是孤本。

　　林承孝别开陈姝的视线，掌心沉沉压在她肩头，目光却钉在几步外的林雨泠身上。军装布料在指节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像碾碎一片枯叶。“放心，你和阿泠的命很值钱。”

　　鞋跟敲着水泥地走出两响，突然折返。鞋尖这次狠狠啃上了她小腿，陈姝踉跄着撞到墙上。“立正！”他扯开领口铜扣，喉间滚动的怒气比蝉鸣更刺耳，“别吊儿郎当的，像什么话！”

　　蝉蜕空悬在梧桐枝桠间，烈日把水泥地烙出白茫茫的光晕。林承孝单手撑着红绸覆盖的讲桌，军装前襟第一颗金纽在汗意里晃出碎光，“喂喂，咳。各位老师，同学们，大家下午好。我是凛冬军司令，林承孝。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是为了共同表彰，来自我校的，那些在荣辉酒店事件中英勇无畏的英雄们。他们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是勇敢，什么是责任，什么是人性的光辉。”

　　银铄拱了拱陈姝肩膀，嘴角扬起狡黠弧度。余光瞥见台侧红绸包着的奖章盒，像极了炸粉肠上厚厚的番茄酱。“老大，说的是你们呢！”她眨巴着眼睛咽口水。

　　镁光灯突然烫痛视网膜。
　　“请银铄和姜勇两位同学上台。”

　　名字落地时溅起细碎回声，银铄的虎牙陷进下唇，姜勇的喉结在军装领口卡住，两具身躯凝固成队列里的木桩子。陈姝轻轻一巴掌拍在银铄后背，“愣着等授勋礼炮呢？”
　　若拉笑着比划来拇指，罗森的手掌已推着姜勇踉跄半步。他们踩着棉花似的往台上飘，军靴绊住台阶的瞬间，罗斯的喝彩像子弹穿透寂静，“好！”林雨泠的掌声追上来，十个人的声浪接连响彻，直至蔓延整个操场。“好！”“好！”

　　林承孝双手按了按两位年轻人肩头，声音沉进鼎沸人声中，“这两位年轻的英雄，在危机时刻挺身而出，凭借着过硬的专业技能和冷静的判断，操作飞行机器人实施了关键性的爆破。他们的勇敢行为不仅为军队赢取了宝贵的救援时间，更展现出了科技在应对危机中的巨大力量。他们的智慧和勇气将成为我们学习的典范。”

　　这场大疫最忠实的见证者就是悬停在都城的飞行器群，灰蒙蒙的天空之下，它们以钛金的身躯往返物资，直至那天他们一改航道炸开救世的礼花。铁皮不会流血，电缆断裂的刹那善感者却落下眼泪。孩童眼中懵懂的雾霭早已散尽，病毒与厄运的潮水一遍遍冲刷双肩。翻开掌心，只剩粗粉的纹路承托着沉甸甸的生存意义。
　　“啪啪啪啪啪！！！”“好！”“好！”此起彼伏的喝彩声里，银铄整个人红得像后厨刚出锅的醉虾。

　　方世杰用气音对舍友们说，“看，银铄熟透了。”罗斯拍着发烫的手掌接话，“体谅一下这家伙吧，她以前只会因为打架挨批，这估计是第一次炸了别人家窗户不用赔，还能得表彰。哈哈！”

　　上回方世杰领奖时，银铄眼热得牙根发酸，连喝白水都尝出柠檬味。这会儿可算轮到她站台上，胸脯挺得比旗杆还直，看样子是把前些日子的酸气都蒸腾干净了。
　　陈姝瞧着那枚奖章在阳光底下晃，已经看透这家伙准要攥着奖章往医院冲，“她外婆的病房里该挂不下了。”

　　队伍里正窸窸窣窣说着小话，“请，陈姝和林雨泠，这两位同学上台。”
　　“老大，你，你！”方世杰拿胳膊肘直捅身边人。陈姝早把领奖台走得熟门熟路，逗趣地比了个‘低调’的手势，和林雨泠一前一后走了上去。

　　林承孝的手掌在儿子肩头硌了硌，喉头滚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全楼搜救中，陈姝，林雨泠两位同学，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不畏艰险，克服重重困难，百层之中搜寻被困人员。正是由于他们的细心和坚韧，才使得了，更多的人，得以生还。”临了往陈姝肩上一拍，反倒透着给秤砣过秤的味道，要称仔细地出几斤几两功劳。

　　陈姝厚着脸皮挤出个笑，台上红绸布托着的奖章金灿灿晃眼，她更惦记着报销什么时候到账。荣誉这玩意儿，保不齐哪天就褪了金粉露出灰扑扑的底子来。

　　“这四位英雄，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我们树立了榜样。他们面对危险毫无惧色，为了他人的生命安全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他们是帝国的骄傲，他们的英勇事迹将永载史册，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人在面对危机时勇敢前行，担当起自己的责任。”
　　“今天，我们特为四人，颁发重大非战争军事行动一等奖勋章，和荣誉证书，以此表彰他们的英勇行为。这是对他们最好的肯定，也是对他们最好的赞美。”
　　“最后，让我们共同为这四位英雄的英勇行为鼓掌，向他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愿他们的精神永放光芒，激励着我们去创造更美好的未来！”

　　“我们会继续努力的！”银铄吸了吸鼻子。
　　姜勇指尖在发麻，膝盖骨突突跳着，他突然一把攥住话筒金属管，那上面已经渗出冰凉的汗，不知是第几任获奖者留下的。奖章磕在麦克风上发出闷响，像命运终于被敲开一道裂缝。“我是Beta。！”他对着虚空说，像说给千百年前，又像说给千百年后。这不是少年人的宣言，他用行动撞碎了楼层的玻璃，而碎片溅落进后排莉莉的瞳孔里。她数着前排罗森后颈上跳动的青筋，想起历史书页里被抖落的尘埃。

　　“我也是beta！”“我也是beta！”“我也是！”“我们是beta！”Beta的腺体不会发烫，可此刻满屋子蒸腾的热气让墙上的流动红旗都耷拉了边角。

　　在时代的光影流转中，总有人以骨节里生长的韧性作墨，当灼灼肝胆与灵慧七窍相击迸出火星，当细碎跫音汇聚成奔流之音，这众生长卷里，本就该有章回属于茹素饮露的灵魂。他们凝聚在一起的力量，无需向血气贲张的Alpha俯首，地平线上齐茬茬的脊梁如破晓利刃，那些缄默生长的影子，终将在晨昏线上萌芽，带着沉甸甸的骨朵，自成一章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