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旅途》宋禾

25、回首

　　七年前，沈敏晕倒后不久就自然苏醒了，田芳和万贝贝围在她的两侧，一脸紧张地询问道：“敏敏，你还好么？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沈敏闭眼感受了一下，头有些晕，眼有些花，身上没什么劲儿，可她嘴上却说：“还好。”她看了看周围，问道：“我这是在哪？”

　　田芳松了口气，刚刚真是吓死她了，万贝贝见田芳不说话便开口说：“你还能在哪？当然是在医务室了。”

　　“医务室？”

　　万贝贝：“对啊，你突然就昏倒了，吓死我们了都，多亏了思林扶住了你，刚刚医务室的老师已经看过了，说你就是太累了。让我们不要吵你，就让你睡一会……”

　　沈敏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但她却想起自己晕倒前去大门口要出去被拦住的事，还有田芳之前拦着自己的画面，她使了点劲，要从床上起来，万贝贝伸手给她借力，田芳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沈敏刚穿好鞋子，田芳就在她身后默默地说：“你还要去找他？”

　　沈敏手下一顿，她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听到田芳淡淡地说：“门卫不会让你出去的。”

　　沈敏回头看着田芳，她的脸色很苍白，就像一张透光的白纸一般，毫无血色，田芳看了难受，稍偏了下头，就听到沈敏说：“我真的只想确认一下他还好不好，我确认了之后就回来。为什么就这么难？为什么别人都能出去，就我不行？”

　　田芳抿了抿嘴，万贝贝低下了头，沈敏看到室友们的反应，便不再多说，她拔掉输液管，一步一步向门口走，虽然有些颤颤巍巍，但每一步，都是她不可断绝的决心。

　　一直蹲在门口的李思林看到沈敏出来，她把一直摆弄的钥匙踹进兜里，她跟上沈敏，“好点了么？”

　　沈敏没有看李思林，她怕她也跳出来阻拦她，幸好李思林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步一步跟着她，眼瞅就走到校门口了，沈敏轻声说：“思林，谢谢你。”

　　李思林：“谢什么？”

　　沈敏没有多说，但她心里明白她想谢谢李思林陪在自己身边却没有去拦住自己。

　　已经很久很久了，没有人这样陪伴过她。

　　李思林一直跟着沈敏，从医务室走到校门口，门卫见到沈敏，自然是不会放她出去，沈敏和门卫纠缠了足足有十多分钟，李思林终于看不下去了，她走到沈敏身旁想带她离开，却迟迟伸不出手拉住她，因为她看清了她双眼里直白又令人触动的恳求，仿佛只要能让她出去，让她做什么都好。

　　李思林看着沈敏这样的眼神，她无法不动摇，沈敏看到李思林走过来，泪意涌起，她颤抖地问：“思林，你也要阻拦我吗？”

　　为什么，没有人理解她？

　　沈敏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处处碰壁的流浪者，她找不到安心的归属。

　　李思林看着为难的门卫，和心碎的室友，咬了咬牙，她拉起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沈敏，使劲将她拉离门口。门卫向她投来多谢的目光，李思林也权当看不见一般将它抛在脑后。走出一段距离后，李思林才轻声对沈敏说：“我帮你。”
　　沈敏瞬间抬起头，她害怕自己听错了，双眼紧紧盯着李思林，问道：“你说什么？”

　　李思林怕自己后悔，看着沈敏现在的模样，哪怕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她也想尽力帮她一次，如果她能死了心，那是好事，但如果她死不了这颗心，能让她放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李思林承认自己是冲动了，但是她不想再看沈敏这样自己折磨自己的模样。

　　李思林：“我帮你出校门，去看他一次。就一次。”

　　沈敏抓住李思林的手，拼命点头说：“思林，谢谢，谢谢你。”

　　李思林抿了抿嘴，带着沈敏穿过宿舍区，从南区走到北区，她们停在一处破旧低矮的墙下。李思林说：“这是学校里最低的一面墙。你踩着我翻过去就能出去了。”

　　沈敏抬头看了眼面前最矮的一面墙……那也有两米吧？

　　她从未翻过墙，小时候就连树都没有爬过，但是一想到从这里翻过去之后能见到诚川哥哥，沈敏还是对着李思林点了点头。

　　李思林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学校里最矮的一面墙，而且上面没有电网也没有碎玻璃，李思林之前逛学校的时候发现有人从这里翻出去，就默默地记了下里，只是她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她蹲在地上，让沈敏踩着自己从里翻过去。

　　有点可笑的是，之前还是她去门卫那里给门卫说不让沈敏出校门的。

　　沈敏扶着墙踩着李思林爬到好不容易才撑到墙上，整个人都坐在墙头时，她才感觉到这个高度对自己来说其实也不算矮了，沈敏扶着墙的手死死攥着，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上墙容易下墙难，墙下的李思林见沈敏坐在墙头不往下跳，就走到远处助跑、踩墙、借力一气呵成也跃到墙上。

　　沈敏吓了一跳，差点破音，喊道：“思林，你……你……”

　　李思林耸了耸肩，说：“我不上来，你敢下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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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思林当着沈敏的面像个灵巧的猫一样轻盈地跳到地上，她伸出手，“下来吧，我接着你。”

　　沈敏一双樱桃小嘴都张大成一个o型，她哆哆嗦嗦地说：“我有点沉。”

　　李思林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说：“你是不是害怕？”

　　“我没有！”

　　沈敏咬着牙跺着脚伸出双臂闭着眼从上往下跳去，李思林眉毛抖了抖，结结实实的接住了沈敏的胳膊。沈敏皱着眉惨叫一声，李思林赶忙问：“怎么了？”

　　沈敏动了动左脚，有些疼，她扶住李思林，小声说：“好像是崴了脚……”

　　李思林：“啊？”她翻墙无数，在墙下接人也无数，从未出过半点纰漏，也没有人崴过脚，李思林眼中的着急不掺一点假，沈敏动了动脚踝，真的有些疼。

　　可她害怕如果自己说自己脚踝疼李思林就会把她再送到医务室里。沈敏看了看紧张的李思林，笑了笑说：“没大事，思林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自己去找诚川哥哥见他一面我就回来。”

　　李思林皱着眉看着想把自己支走的沈敏，也看了看她的脚踝，摇着头说：“我既然带你出来了，就要带你回去，要不然王芳、万贝贝……她们都逃不了我的。”

　　沈敏：“？？？”

　　李思林：“走吧，我送你去，再送你回来。”

　　沈敏：“那你下午的课怎么办？”

　　李思林耸了耸肩，“咱们早去早回，不耽误课不就好了。你不是说就见一面么？难道你在骗我。”

　　沈敏挪了挪左脚，还是有些疼，最后她还是没能劝走李思林，而是被李思林扶着进了一辆出租车。沈敏和司机说完地点后，李思林就像一个正儿八经的医生一般，检查起她已经有些开始肿起来的左脚。

　　李思林念念叨叨了一路，沈敏一直默默地听着，直到快到地方了，司机才笑着打趣李思林说：“小姑娘懂得可真多。”
　　李思林也不想这样念叨一路，奈何沈敏的崴脚好像有些严重。

　　沈敏一瘸一拐的下了车，她指了下不远处的别墅对李思林说：“就是那里。”
　　李思林点了点头，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沈敏的哥哥竟然是住在别墅里，果然，有钱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李思林抓紧沈敏，扶着她走到余诚川的家门口。

　　沈敏看到门口依然亮着的灯，她屏住呼吸，敲响了门铃。

　　李嫂从里面跑出来见到沈敏的脸时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能不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这个小姑娘怎么又来了啊？

　　李嫂硬着头皮走上前，对着沈敏和李思林摆了摆手：“走错了吧？”

　　李思林看向沈敏，沈敏指了指自己说：“阿姨，您不记得我了？”

　　李嫂嘴上说着：“你是哪位？”，心里想着：我是真不想记得你。

　　沈敏：“我叫沈敏，我找诚川哥哥。”

　　李嫂一个头有两个大，她摇着头说：“这里没有你的诚川哥哥。”

　　沈敏：“不可能，我今早刚来过。他明明……明明就在这里。”沈敏脸有些红，她用余光看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思林，接着对李嫂说：“他还……抱着我……”

　　李嫂：这个活能不能不干了？

　　就在李嫂为难的想找个地方溜走却溜不走时，冷宁举止从容面带微笑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穿了一身黑色立领旗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举手投足尽显优雅，她出门前将盘在脑后的长发松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略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她微微笑着看向沈敏和她身旁的李思林，亲切温和的问李嫂：“李嫂，发生什么事了？”

　　李嫂一见冷宁走出来，提着的心瞬间落下了一半，她连忙对冷宁眨了下眼，口上说的却是：“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人走错了。”

　　冷宁明白了李嫂的意思，却笑着点了点头，对李嫂说：“屋里还有别的事，你先进去吧。”
　　李嫂一听，连忙擦了擦手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沈敏：“我没走错，我今早刚来过，我是来找诚川哥哥的。”
　　冷宁：“小姑娘，这里没有你的什么哥哥，你还是离开吧。”

　　沈敏：“不可能，诚川哥哥就在这里。”

　　冷宁从未见过如此麻烦的女生，她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耐烦的情绪，刚想叫人处理了沈敏，让她有多远就走多远，没想到身后的房门有一次开了，余诚川迈着步子从里面走出来，他同样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每一颗纽扣都扣得严丝合缝，沈敏一见到他，所有注意力就全都在余诚川的身上，她大喊道：“诚川哥哥！”

　　余诚川就像没看到沈敏一般，他站在冷宁的身旁，替她从身后披上披风，沈敏看着拦住自己的栅栏里的一双碧人。忍着心中的难受，对着里面喊道：“诚川哥哥，我是沈敏啊！”

　　沈敏喊得仿佛撕心裂肺般，一直扶着她的李思林都不忍再阻拦。

　　余诚川就像是终于看到沈敏似的，他的视线终于从冷宁的身上移开，他看了眼沈敏，沈敏的一颗心都要碎成几瓣了，她在余诚川仿若“施舍”般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关心，也看不到一丝情感，那是一种淡漠如沙般的冷漠。

　　沈敏的眼中留下一颗一颗泪珠，不需要余诚川在多说一个字，她已经明白了，他已经不需要她了，她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只是，沈敏不甘心，为什么诚川哥哥要这样对她？

　　她想到就在前不久，她和他就在这里携手，她在前面的树荫下和他表白，想到她那个充满无限勇气的初吻，还有她和诚川哥哥在校园里的“合照”，在操场上的接吻，在家门口的相拥，沈敏迫使自己抬头看着站在冷宁身边的诚川哥哥。

　　这一刻，她不想要什么尊严，也不想要什么清高，她只想弄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明明好好地。

　　沈敏：“诚川哥哥，你真的不喜欢沈敏了么？”

　　冷宁能感受到拥着自己的余诚川臂弯一僵，她藏在披风下的手轻轻按了下余诚川的手，就听到余诚川亲口说：“不喜欢。”
　　仿佛不喜欢还不足以表明自己的态度一般，余诚川当着沈敏的面，搂着冷宁，一字一顿说到：“而且，我和她马上就要结婚了。你以后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一见到你就心烦。”

　　余诚川说完这段话，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愿再施舍给沈敏，他搂着冷宁转身走进别墅后，沈敏就像是从海里溺水了一样，李思林叫了她好几声，沈敏都像是没听见一样。

　　李思林一手扶着沈敏，一手指着面前的别墅，她喊道：“沈敏，你应该清醒了，那个男人根本就配不上你。”

　　沈敏无动于衷，时间在这一刻都像是静止了，就在李思林想强硬的带她回消息时，沈敏伸出手拉了拉李思林，她嗓音中还带着明显的哭腔，可她脸上却是笑着的，她安抚似的摸着李思林的手臂，说：“思林，我们走吧。就当……没来过这里吧。”

　　李思林点了点头。

　　沈敏艰难地咧着嘴，却笑得比哭还令人心碎，她断断续续的和李思林讲起自己曾经做过的“傻事”和对诚川哥哥的迷恋。

　　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沈敏也不愿停下，那些漫长岁月里发生过的事情，都是她满腔爱意的见证，她原本以为这些爱意终会开花结果，却不曾想到，是那样的转瞬即逝。

　　从别墅回来之后，因为沈敏的脚伤，李思林没有带她再翻墙，而是直接走的大门，沈敏就像没有血肉的一副皮囊一般，不喊痛也不说疼，田芳和万贝贝见到她红肿的脚踝都吃了一惊，可李思林什么都没说，只是替沈敏保证，她以后绝不再做犯傻的事。

　　等脚上的伤口好了以后，沈敏真的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发奋学习，每天除了上课就是自习，临床医学繁重的课业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她不再在田芳和万贝贝面前提起诚川哥哥，但只有李思林知道是因为什么。

　　第一年，沈敏的学分绩点排在专业第一，第二年，她依旧是专业第一，第三年，她就被本校保研，然后直博，在学业上七年是短暂的，在人生的岁月里七年依然是短暂的，只是这看似
　　短暂的七年中，余诚川就像是静止在沈敏的生命中一般，虽然他们未再见过，可沈敏却无法做到将诚川哥哥这几个字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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