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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   经纪人给宁楚均接的是艺人的演技类综艺“发起人”之一——说白了就是串场主持人,顺便随机给哪一组当助演。

      播出的几期里,在一众学员里,杨树柳树桦树银杏树等等多种树木成林,灵动的小动物稀少得在秋风里称王称霸。

      网友们强烈建议增加一个可以给“发起人”和导师投票的环节。

      也许是节目里的能人异士太多,各种离谱事件层出不穷,艺人之间的恩怨带来的流量远远盖过了这个综艺的本身性质带来的热度。

      大概是物以稀为贵,一直被说是“无趣孤僻”的宁楚均在节目里虽然依旧是我行我素,但竟然因此成了路人缘最好圈粉最多的人。

      不过他本人不爱上网,也并不在乎大家对他的评价好坏,小吴给他转述时他往往只是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结束了一天的录制,今天都是棚外拍摄,宁楚均要去给一组当助演,还要代表节目组去各个剧组的拍摄地cue流程,等收工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吃饭。

      这会儿已经凌晨了,外面的饭店估计都已经打烊了,小吴很有眼色,掏出手机说:“哥,我给你定个外卖吧。”

      “不用了。”宁楚均至今依然很不愿意麻烦别人,即使他会在月底支付对方丰厚的薪资,“我不饿。”

      “可是……”

      “真不饿。”

      节目组的车等在外面,小吴快步过去拉开车门,宁楚均拍了下他后背示意他先进去。

      按理小吴应该是坐在副驾驶的,不过宁楚均都这样暗示了,小吴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迈开腿坐到角落给宁楚均腾出来一个宽敞的地方。

      啪——

      宁楚均合上车门。

      “哎?哥!”小吴从窗口探出脑袋,小宁交代司机只把小吴送到酒店就行。

      “等等等等!”小吴急得半个身子露在窗外,“哥,你要是还有什么事我和你一起去啊。”

      宁楚均瞥他一眼,淡声说:“个人私事。”

      “……哦。”小吴悻悻坐回去。

      宁楚均又和司机说了几句,接着叫来了导演也解释了些时间,最后和经纪人打了一通电话,这才从节目组里解脱出来。

      这个剧组的剧本是和父母有关的。

      父母——宁楚均对这个词很陌生,剧本里呈现的温馨时刻宁楚均从来没在父母身上体验过,反而是前期歇斯底里的争吵、气急时刻的大打出手、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孩子绝望的哭泣,宁楚均仿佛回到了童年。

      这片场地是另一个组的拍摄地,离棚内场地也很近,宁楚均一个人走在路上,惨白的灯光打着头顶,拉长了地上的影子,他看着垂落的树叶在他脚边被风吹远,在心里默默想:“好适合鬼片。”

      像是在回应他的想法,很快他就在前面看见了一个小摊,女人孤零零站在那里,像是镇守王国一辈子的苍老骑士,那辆陈旧四轮车和它驼着的锅碗瓢盆就是女人的王国。

      广阔长直的柏油路仅仅承载了一个伤怀的青年和营生的妇女,砭骨的秋风连宁楚均都觉得冷了,他想前面的女人一定更冷。

      他的视力一向很好,看见摊子张贴的廉价牌上“煎饼果子”四个字,他不可避免想起了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学员,上次那个还在读大学的演员就是边啃着煎饼果子边一个人蹲在排练室内被剧本折磨地哭。

      宁楚均看到了,陪着他练到晚上十点。

      也许那演员上次吃的就是这家。

      宁楚均走过去,温声道:“一份煎饼果子。”

      “好好好!”萎靡不振的女人听到声音立马来了精神,直起歪斜的身体拎勺往盛满面糊的塑料桶舀面糊。

      借着上头的路灯,宁楚均看清女人的脸,大脑不受控制地闪过白光,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头脑一阵发晕,往后踉跄两步差点跌倒。

      女人这时也抬起头,手里的铁勺掉到桶里。

      “你……你是……均均?”

      乍一听见这声“均均”,宁楚均以为她是认错人了,三秒后才想起来小时候都是这样喊他的,他心跳得剧烈,快窒息过去。

      “是我,”宁楚均呼吸发颤,闭上眼冷静三秒,吐出那声已经十四年没对眼前这个女人说过的字,“……妈。”

      隔着四轮车,陈秀燕想碰碰他的脸,刚抬起来又收回手,枯黄干槁的面容被夺眶而出的眼泪浸湿,宁楚均吸了口气,下意识整了整自己本就整齐干净的衣领。

      宁楚均很早就和过去无话可说,他和父母之间没有十分深刻的感情,母子分别十四年后抱头痛哭的戏码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在彼此长久沉默的尴尬发生前,宁楚均先开口,声音沾着他不自知的小心翼翼和紧张。

      “你……你是遇到了什么——”他飞快瞄了眼摊位,酝酿着说话,“急事吗?”

      说完瞟了眼陈秀燕,又微微垂下眼眸,极力想表现得自然。

      宁楚均的外婆曾经也是彻夜不归,因为外公的病不能不看,她只能没日没夜在街边卖菜,即使连那时还在上初中的年纪的宁楚均都知道傍晚过后根本不会挣到钱。

      宁楚均斟酌着字句,唯恐哪个字就冒犯到了陈秀燕,陈秀燕摇了摇头,下一秒又为难地点头,目光藏着期盼。

      “你妹妹,不是……我女儿她……动手术。”她眼里蓄泪,不敢直视宁楚均。

      原来她也早就有了新家。

      父母儿子,三个人三个家庭。

      “原来你们已经离婚了,是最近几年吗?”他努力扯出一丝笑,十足的自嘲,“我都不知道。”

      陈秀燕再不敢看他,低头擦了把眼睛。

      宁楚均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喃喃问道:“多少钱?五十万够吗?”

      “太、太多了。”陈秀燕被庞大的数字吓到,“二十万就够了。”

      宁楚均沉默下来,他还记得,他外公生病时最后需要二十万,但对于那时已经称得上家徒四壁的家庭来说,似乎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挣不了那么多钱。

      宁楚均用手机扫了绿色塑料牌上的二维码,加上了陈秀燕的联系方式,低声说:“到时候你把银行卡号发给我,我把钱转过去。”

      陈秀燕嗫嚅着:“均均,对不起……”

      “你没错。”宁楚均摇头,嘴角扯出一丝艰难的笑意,“摊上那么一个老公,谁都想走。”

      最后宁楚均没有说更多的话,等煎饼果子做好了就走,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等的时间似乎有些漫长。

      陈秀燕给他多加了一根火腿肠,宁楚均张了张口,却还是吞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只说了一句“有时间去看看外婆吧”。

      其实宁楚均害怕看到火腿肠,更怕吃它,因为母亲离家前,借口是要去给他买火腿肠,宁楚均等到了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撒地,什么都没有等到。

      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陈秀燕依然站在摊前不动如山,掌心的热意灼烧着他,他连饼带肠咬了一口,眼泪滚落,在翠绿的菜叶上留下晶莹的水珠。

      八岁的宁楚均没有等到的东西被二十二岁的宁楚均等到了,他的胃却承受不住漫长等待过后的愿望,一阵绞痛。

      宁楚均扶着路边的杨树把胃里的那一口吐了出来。

      他浑身脱力,煎饼果子顿时变得无比沉重,从他的手中坠落在地,沾上尘土。

      姗姗来迟了十四年的母爱在他内心的沟壑一点点变得狭窄,直至不抱任何期望地用冷意填平成为平原后措不及防地偷袭,迅猛如燎原烈火。

      碰撞交织之下,那道冰冷的平原伤疤依然坚不可摧,烈火也依然在燃烧。

      而宁楚均,注定要在今夜开始,重复那一场已经麻木的、来自八岁夜晚的痛苦。

      手机提示音来得十分及时,一连串数字看得宁楚均眼花缭乱,他头痛欲裂,划了最高限额五十万过去。

      宁楚均靠着杨树,试图寻找到一丝倚靠,如果当年……如果当年……

      “喂,宁楚均!”

      宁楚均听到了陆沐景的声音,他怔了一瞬间,抬手看向手机,这才发现陆沐景不知道什么时候打了过来,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了接听键。

      “你怎么不说话?不过你现在竟然也没睡,真稀奇。”陆沐景笑嘻嘻地开口,“你大哥我就要从剧组回来了,等着给我接风洗尘吧!”

      宁楚均维持平静:“不是说要拍一年吗?”

      “哦,付导临时改剧本了,我和李稚改得还挺大,欧睿和纪泽的对手戏也改得不少。”陆沐景挑眉,“再说你还能不知道付导?他那么喜欢你演的江思行,加了不少场戏。”

      “……那是他发现改过的剧本需要江思行的戏变多了。”

      “那还是你演的好,他喜欢,不然肯定会重新改。”陆沐景笑嘻嘻的,他忽然靠近镜头,一只手挡在嘴边,悄声:“不愧是我的男朋友。”

      宁楚均轻轻笑了一声。

      陆沐景弯着眼睛:“等我回来,到时候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去。”

      “陆沐景。”

      宁楚均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

      宁楚均的指腹抚了下屏幕里陆沐景的笑眼,冷风似乎没刚才渗进骨头似的折磨人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但极其认真郑重地说了一句——

      “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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