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 ...
-
辜游中了毒。
官道浸泡在月色与雨中，泛着死一般的青黑色。
青年与少年，一黑一白，执剑对立。
雨丝落在锋利的剑刃上，被瞬间斩断。
白衣少年脚步些许踉跄，用剑抵着泥地，缠绵的雨珠砸进他的后颈，他堪堪咽下口中腥甜的血沫。
黑衣青年向着少年逼近：“辜游，放弃这个任务，我可以不杀你。”
辜游突然笑起来，齿间的血沫被雨水冲淡，“沈大哥。”
少年人声音清澈纯净，握剑的指节露出青灰般的死白，“你背叛我。”
黑衣青年不言，辜游的笑意让黑衣青年后退半步，紧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我实属无奈。但辜游，我也是在帮你，你放弃杀晏云简的任务，我就让你假死脱身，此后就不再受无妄楼的束缚。”
“多谢你了。”
随着落大的雨珠，辜游嘴角的笑意消失，他用自己渐渐僵硬的手脚，提剑向前刺去。
霎时之间，剑刃相撞。
寒衣、剑影。
“但没必要。”
少年声音阴郁之中带着些潜藏的兴奋。
辜游闪身，落在那人身后，反手执剑，剑刃擦过脖颈，喉骨断裂的脆声藏进了夜里。
雨夜里绽开的血还冒着热气。
直到听见身后倒地闷声，辜游才吐了口血出来。
眼前一片漆黑，辜游强硬地使用内力，导致他体内的毒素蔓延地更快。
没什么所谓的，就算他死了，也还有个垫背的。
不亏。
*
沟渠里的野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少女穿着暗色的粗布麻衣隐藏在杂草丛中，浸透了雨水。
草叶剐蹭着鼻尖，痒意如针一般往肉里钻。
施见桃咬紧衣袖，泥水混杂着铁锈的血腥气。
刚才，她亲眼目睹了一场杀人的画面。
那两人的招式凛冽，都像是要致对方于死地。
直到那黑衣人躺进了泥地里。
剩下的白衣少年拄着长剑，一步一步靠近施见桃藏身的沟渠，剑尖刮过石子的细碎声响，像是震雷，刺得耳膜发颤。
身后的草根抵着施见桃的腰窝。
他发现她了吗？！
施见桃不敢呼吸。
少年走了几步，口中又溢出一口污血。
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费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一锭银子丢到了施见桃面前。
银子在泥水里滚了几圈，砸在了施见桃的膝头，像是一块烧红的炭，带着灼热的体温。
少年像只折翅的鹭鸶，无力地倒在了泥里，泥点溅染白袍。
他。
给她银子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死前还要做好人好事么？
施见桃将银子握在手里，又冰冷又温热。
她刚刚听到了那黑衣男子对白衣少年说的话。
这人要杀晏云简。
在海州，晏家可谓是只手遮天。
而晏云简此人，是晏家长公子，行为浪荡、嚣张跋扈。
但又挡不住人捧着他，尽管晏云简做的荒唐事再多，海州还是有大把大把的姑娘妄想嫁给晏云简，一跃而上。
而这个白衣少年要杀晏云简。
施见桃朝着倒下的人看过去，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激烈地跳动着，一下比一下猛烈。
施见桃握着那锭银子，朝着白衣少年的尸体走过去，鞋子陷进泥里，泥水与血水混合，包裹着双脚，又湿又黏。
少年的白衣上全是泥泞，借着月色落在他身上，施见桃才看清掩藏在血色与泥泞下的一抹白。
少年乌黑的长发绞在一起，盖满了半张脸，从施见桃这处看过去，只能看见少年高挺的、苍白的鼻梁。
溢出的血水混在泥地里，完全洇湿了少年的衣衫。
越是靠近，施见桃的心跳就越快。
施见桃在少年的尸体面前缓缓蹲下，从怀里摸出一支火折子，一手挡着雨，朝着火折子吹了口气，微弱的火光在雨夜里冒出了头。
火折子的光摇曳着，施见桃看清了少年的脸。
他的眼睫下还不断渗出血珠来，雨水不停地落在他的脸上，滑过他的脸颊。
苍白、毫无血色。
施见桃刚叹了口气，好人不该死后还没个葬身之处。
就见到少年的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
……？
诈、诈尸？！
施见桃手一颤，手中的火折子掉进了泥水里，瞬间熄灭。
少年腹部的起伏很微弱，他那双眼睛也没睁开，只是长睫动了动。
这、这人还没死透！
“活、活的……？”施见桃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施见桃伸手在辜游的鼻尖感受了一下，很是微弱的吐息留在她的食指上。
施见桃本来是想着给这好人收尸的，她之前也干过这样的活，做起来还算顺手。
但尸体没死，她还怎么收尸啊？！
施见桃戳了戳辜游的脸颊：“公子……？”
辜游体内的毒不断蔓延，身体仿佛是正放在火上炙烤一样，烧得他的筋脉尽断。
而双眼像是被人用针扎一样，眼眶又痛又痒，但却没有办法用力将自己的眼珠挖出来。
辜游平静地躺着，仿佛丧失了所有痛感，他没有了一点儿力气和手段。
辜游的思绪断了片刻。
眼睫微动的瞬间，辜游又想起，他那一剑封喉，沈河不可能还有存活的余地。
那就是刚刚躲在沟渠里的小老鼠。
连绵的雨还在落下，辜游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附加的疼痛感。
而是柔软细腻的触感在他的脸颊游走。
因为毒素造成的耳鸣，让辜游完全听不清耳边的声音。
“杀、杀了……”
“傻了？谁傻了……？”
施见桃没能得到少年的回答，她捡起泥水中的火折子，火折子已经湿透，吹不燃了。
施见桃的思绪迟缓，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辜游从泥水里面扶起来了。
她手里的银子……
“就当是你的医药钱了。”
施见桃扶着辜游的手臂，辜游手臂上的刀口还在不停往外冒血，施见桃一摸，就是一手的粘腻。
虽然看不清颜色，但她也闻到了那样浓重的血腥气。
海州常被倭寇侵扰，两国时不时地就会打起来，施见桃之前也去战场上捡过尸体。
但战场上也不全是尸体，也有些还吊着一口气的将士。
有些将士会求施见桃救救他们，但有些……他们身受重伤，自知也难逃一死，也就不愿意再治，就让施见桃略过他们，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施见桃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施见桃低头看了一眼，少年的身形。
她又犯了难。
这男人长得太大一只了。
比沙场上的将士还要高大。
施见桃咽了咽口水，费劲将辜游放到自己后背上，自己却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你好重。”
“你怎么比我爹还沉……”
“身体还这么硬……”
叽里咕噜，在说什么，辜游听不清。
辜游用最后一丝力气睁开了眼睛，面前却是一团的黑雾。
鼻尖一缕又苦又涩的药味传来，辜游却沉溺着又汲取了几口。
施见桃的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不少，她常年做的都是些费力的粗活，拖尸体什么的也还算熟练。
可辜游身量比她高出不少，她用力拖着辜游，而辜游地双脚还无力地摩擦着泥地。
施见桃在路过死去的、凉透了的黑衣人面前，施见桃还分出精力，踹了黑衣人一脚。
“活该。”
好在这处离城中不远，不然施见桃也难以将一个又高又沉的男人拖进城里。
雨珠和汗水一起滑过施见桃的脸颊，她浑身上下又冷又热。
施见桃双手紧紧箍着背后男人的腰，他的腰细，又硬。
施见桃的后背上还抵着一块硬硬的东西，但她没那个力气去摸那是个什么。
男人的身体无力地往下垂着，与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
若不是施见桃的颈间在冰凉中还有一丝热气传来，施见桃恐怕也觉得这男人死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