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夺舍的第五年》池陌

3、第 3 章

　　明瑜在屋里转了一圈，却找不到一个能帮忙的人，就算有人，谁又能听到她的声音？

　　慌乱之中，一团黑影从楼梯上窜了下来。

　　那是一只黑猫，脸圆圆的，眼睛是镶金边的琥珀色，身体肥胖，猫发光泽黑亮。

　　看到明瑜的瞬间，它尾巴炸毛，冲她亮出牙齿，发出尖锐的叫喊声。

　　“你是他的猫？你主人要自杀，你快找人来救他！”

　　黑猫态度并不友善，龇牙咧嘴地叫唤。

　　明瑜见它无法交流，就想找别人帮忙，黑猫却猛地冲她扑过来。

　　它扑了个空，头撞到了墙上。

　　它很快爬起来，再次朝着明瑜扑过来。

　　它自然什么都扑不倒。

　　它并不放弃，第四次尝试后，墙上的挂画因它的动作摇摇欲坠，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这声巨响惊到了明瑜，也惊扰了自杀的人。

　　他猛地从水里钻出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他睫毛挂着水雾，眼神涣散地看向不远处的黑猫，和那幅只露出边角的画。

　　“小鱼干？”男人声音嘶哑，叫了一声。

　　黑猫没回答。

　　男人用了一些时间恢复心神，而后抹了把脸，动作缓慢地从水里爬出来。

　　明瑜看着他走近。

　　他皮肤惨白，头发耷拉在额前，睫毛颤的厉害，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滴落。

　　他蹲下身，抱起撞晕的黑猫。

　　“你怎么回事，蠢到用头去撞墙？”

　　黑猫被他身上的水淋湿，不高兴地叫了一声，烦躁地抖动着脖子，将水珠甩干。

　　猫不搭理他，他却不生气，只抱着它，面无表情地回到卫生间，处理自杀现场。

　　将浴缸里水放完，他抱着猫下楼。

　　好在被黑猫打断后，他似乎没了继续自杀的兴致，坐在沙发上，给自己进行了简单的包扎。

　　明瑜坐在他身侧，他伤口被温水浸泡过，看起来并不美观。

　　明瑜觉得他应该去医院缝合。

　　可他动作熟练，很快就将伤口消毒包扎好，又将药箱送回柜子里。

　　他过分镇定的举动显得有几分割裂。

　　边几上有一本摊开的相册，明瑜在地毯上坐下，被相册里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这五年来，她喜欢一切摊开的东西，总是试图从这些无聊的促销传单、书本、相册中，寻找可以打发时间的信息。

　　这是明礼中学高三(2)班的毕业照。

　　明礼中学是明瑜的母校，每年只有两个重点班，明瑜在重点班一班。

　　照片上有几个人看着眼熟，只是明瑜不大记得名字了。

　　原来他跟她是同一届的校友。

　　男人站在照片最后一排的边角，明瑜在照片下方找到他的名字。

　　他叫段淮之。

　　.

　　段淮之看不见她，黑猫却能，黑猫跃到边几上，用它肥胖的身体挡住大半的相册。

　　这是明瑜为数不多能看的东西，她想让黑猫让开，黑猫却赖着不走。

　　“你故意的吧？”

　　黑猫得意地喵呜一声。

　　这只黑猫不仅能看见她，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明瑜试着用手去触碰它的毛发，黑猫也伸出爪子，摆着轰击的姿态。

　　奈何它每次出拳只能挥到空气，愈发暴躁了。

　　段淮之回来时，黑猫正冲着明瑜的方向龇牙咧嘴。

　　“怎么了？是不是饿了？”

　　段淮之拿了根猫条，黑猫并不买账，它一次次挑衅明瑜，一次次冲空气挥拳。

　　段淮之担心它病了，打电话咨询了医生。

　　医生询问它是否有别的症状，被段淮之一一否定，便叫他注意观察，不用急着把猫送来医院。

　　不知过了多久，黑猫终于打累了，垂头丧气地回了猫窝，很快打起了呼噜。

　　段淮之见它没什么不对，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折回客厅取了一本没看完的书，书籍很厚，他手腕受伤，只能把书夹在胳臂下，乘电梯去了二楼卧室。

　　段淮之把书放在床上，脱掉衣服，去卫生间冲了把澡，而后一身清爽地出来了。

　　他头发擦了半干，坐到床上，屈膝想将书放在膝盖上，可惜他只有一条腿，把膝盖当成书架这件事，他做的不太熟练。

　　好不容易固定好书，他将书翻到没看完的那一页。

　　黑色床头灯光线明亮，明瑜坐在他右手边。

　　段淮之看的是《酒吧长谈》，小说叙事结构复杂，又不乏大篇幅的描写，这都增加了明瑜阅读的难度。

　　她从前看书很快，如今认字都困难。

　　她耐着性子，只当重新识字，不在乎读没读完，连不连贯。

　　可每每看得入神时，段淮之都会翻页。

　　周而复始，明瑜有些着急。

　　“能不能慢一点？”

　　段淮之听不到，继续翻着书页。

　　刚才那一页她还有个不认识的字，这字看着眼熟，她觉得想一下就能知道读音。

　　她伸出手，想要把书页退回刚才那一页，可段淮之又往前翻了一页。

　　明瑜触碰到段淮之的指尖，从中穿了过去。

　　她依旧无法触碰任何东西。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明明今天碰到他手腕时，她感受到了灼热，可现在又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明瑜有些颓丧，她放弃看书，走到落地窗前。

　　她记得自己那套房也在A区，靠近一片湖泽，似乎就在左前方的位置。

　　夜色朦胧，树影婆娑，路灯下的蚊虫在人看不见的地方，扑向那一团光亮。

　　她从这里搬走应该是五年前的事。

　　买房的时候，这个小区价格还不算惊人。

　　听假货和贺云峥议论，最近几年房价暴涨，她的房子翻了几番，位置不算太好，价格却格外可观，卖掉房子能赚不少钱。

　　假货曾打算卖掉这套房子，换些现金在手里，却不知为何没有下文了。

　　明瑜回到床边时，段淮之依旧停留在刚才那一页。

　　她看得很慢，字能认识大部分，脑子却处理不了复杂信息。

　　明瑜等着他继续往下翻，可段淮之却盯着书本，动也不动。

　　他看书速度快，注意力集中，不像容易走神的人。

　　明瑜等了许久，他依旧维持刚才的动作。

　　她终于扛不住，打了个哈欠，躺在他身边睡下了。

　　她闭着眼，所以没看见，段淮之眉头紧紧皱起。

　　段淮之放下书本。

　　他感觉的没错，有谁在触碰他的手。

　　第一次察觉时，他没有声张，只是继续看书翻页。

　　中途那人似乎离开了，他以为自己感觉出现了错误，直到刚才，那人握住他的右手，在他指尖处留下炙热的触感。

　　段淮之不惧鬼神，更何况他这副病体残躯实在没有任何价值。

　　若那人想要，他不介意送给对方。

　　段淮之放下书本，关好灯，沉沉睡去。

　　次日一早，明瑜早早就醒了，她坐在床边注视着眼前这位陌生人。

　　段淮之脸型流畅，双目狭长，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与贺云峥成年男人的俊朗不同，他有种清冷破碎的少年感。

　　书依旧翻开，明瑜继续把这一页读完。

　　她读得很慢，反复咀嚼。

　　段淮之还没醒，她又把书重读了一次。

　　她看书比昨晚熟练许多，不会磕磕绊绊，每读一个字都会去回想它的读音。

　　读到第五次，身边的人醒了。

　　段淮之手臂挡在眼前，从床上坐起来，他看着书出神，随后将书往前翻了一页，便去洗漱了。

　　明瑜坐在床边，继续往下读，不多时，他将书拿下楼。

　　边几上摆放着做好的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就是两片全麦面包，他边吃边翻书，将这一页书读完。

　　他很快翻到下一页。

　　他读书很快，明瑜注意到他视线早就来到了书页末尾，却停顿了一下。

　　似乎没吃饱，他去厨房端来一盘菜叶子。

　　这时候，明瑜恰好把一页书读完了。

　　她感觉到他的体贴，哪怕他并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他看着比假货和贺云峥顺眼许多。

　　他迟迟不翻页，专心吃着草料。

　　明瑜试探性伸出手在他手背上点了点。

　　“段淮之，你可以翻页了。”

　　似乎有奇迹，段淮之真的翻页了。

　　他们维持这样的默契。

　　明瑜跟着他看了十几页书。

　　她许久没用脑子，很快就变得困倦，打了个哈欠，挑了个还算舒适的姿势，窝在段淮之身边睡着了。

　　翻身时，她的脚趾越过空空的裤管，触碰到段淮之健全的小腿。

　　段淮之僵硬地握着书，面无表情地朝右手边挪动了一下。

　　黑猫走过来，径直跳上沙发，从明瑜脸上无情踩过。

　　段淮之想起黑猫昨天的反常，猜测它也能看到她。

　　用“她”是段淮之的猜测，她动作和缓，并不粗鲁，更有可能是一位女性。

　　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吵醒了睡梦中的明瑜。

　　段淮之冲黑猫的位置看了一眼，走远一些才接起。

　　“喂，明怀？我没事，感冒，在家休息几天。下午的线上会议？我会参加。好，挂了。”

　　段淮之生活规律，除了看书就是吃面包菜叶子，偶尔接几通处理公务的电话。

　　他似乎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明瑜听到电话那头喊他段总。

　　明瑜被人夺舍之前，是个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她天天泡在公司，周末不休息，过年都在公司加班。

　　贺云峥一直嫌她没有生活情趣。

　　假货来后就辞掉了工作。

　　她旅游、追星、窝在家里追剧，花着明瑜的钱享受生活，把明瑜没过过的日子，都过了一遍。

　　段淮之走到地下室的健身房。

　　健身区是以练习上肢为主的，器械不多。

　　明瑜试着用手指触碰他手背。

　　他回过神，面无表情地打开跑步机。

　　明瑜站上跑步机，有些许迷茫，她试着跑了几步，跑步机初时很慢，速度渐渐变快。

　　这对明瑜而言有些困难，她两脚打架，一个不稳，从跑步机上下来，重重地摔到地上。

　　段淮之感觉到腿部的异常，她似乎摔到了，可他又看不见她。

　　段淮之有些自责，她这样的鬼魂不知道会不会骨折。

　　万一遇上赤脚鬼医，跟他一样截肢，可就麻烦了。

　　段淮之感受到了自己对这位室友的责任。

　　明瑜受到撞击，躺在沙发上休息。

　　段淮之去了楼上，换了一身黑色西装，因为穿了假肢的缘故，他看起来不太一样。

　　“你要出门？”

　　段淮之自然不会回答，兀自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