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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加勒西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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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纳斯8区,热望酒吧。
老板看了三眼那群格格不入的显眼包,感觉自己血压又高了。
“……那场灾难性的动乱结束后,我们的种族奄奄一息,几乎无力抵抗天敌。”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混战过后的一片泥潭里,一个幸存的卵孵化成功了,一个小生命来到了这个世界,霍库瓦未来的拯救者诞生了!”
“但彼时的他还非常弱小,没有亲族的庇护,暴露在危险的荒野之中,他甚至只能吃——”
“你就不能讲重点?啰里吧嗦的。”
凌明打断了查尔斯的长篇大论,尾巴在身后烦躁地摆动着。
放眼望去,四周的同学也都昏昏欲睡,仿佛从查尔斯嘴里蹦出来的不是知识点,而是催眠曲。
他挥舞触角发出不满的抗议:“这都是重点啊!每一位领袖都是那么熠熠生辉,忽略任何一个的生命历程都是对霍库瓦历史的不尊重!”配合上夸张的肢体动作,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然而,唯二没有被他催眠到的只有莱恩和左格。前者全程安静缩在角落里看数据板,后者为生活费折腰,现在还在端盘子。
查尔斯觉得实在自讨没趣,干脆撂担子不干了:“哎,不讲了不讲了!直接来转盘吧。”
这是他们互助教学组内的小游戏,每次讲授完毕就拿来一个转盘,先选出一个题主,由其来转动转盘,被箭头指中的人将要接受题主的提问。
题目范围就是最近学习的内容,答对了继续听题,答错了就喝酒,规则很简单,但他们每次都玩得不亦乐乎。
一般也是在这个时候,左格才会暂时放下手头的活,过来加入他们。
久而久之众人都发现,左格和莱恩两个人在某些方面有着极强的好胜心和攀比欲,明明每次讲授时他俩一个在划数据板一个在端盘子,却在最后的答题环节中无一败绩。
查尔斯和凌明甚至开始打赌,看是莱恩还是左格最先被罚酒。
提议一出,其他人也都附和,尼尼即刻起身去喊左格,凌明晃着尾巴去拿转盘。
“今天这么快就开始了?”金发青年走过来诧异地问,上半身密麻的荧光印章差点晃瞎众人的眼,“我还没忙完,那你们先玩吧。”
蓝皮人叫道:“啊?那多没意思!”还想看你们两个较劲呢。
文佳想了想,提出建议:“那再找个人讲一会,等等左格?莱恩你来怎么样,给我们讲讲塞因斯坦吧。”
突然间成为视线焦点的黑发青年抬起头,既然早晚都会轮到自己,他应声道:“都行。”
“这儿这儿。”查尔斯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
其他人重新打起精神等莱恩开始。
棘海妖的发源地——塞因斯坦,是一颗美丽的海洋行星,位于泰伦共和国辖内的伊洛芙第一星区。星球表面被无垠的汪洋所覆盖,统共划分成四百多处海域,现今还栖息着七百多个棘海妖族群。
然而,要深入了解它却并不轻松。
那段历史黑暗又沉重,笼罩在“死海女神”表演造就的恐怖阴影之下,伴随着“帝国的观赏池”这样屈辱不堪的称号,穿插着一位孤傲又叛逆的领袖的身影。
多数对此有所了解的人都表现得认真而端正,以免被误解成带有猎奇的心态在观看同学自揭伤疤,虽然莱恩本人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静。
“……旧星历1157年,衍在息海的深处诞生,一千多个族群受到感应,从各大海域迁徙千万里向其聚拢。”
“在所有始祖的环绕下,他成为了塞因斯坦的第一任领袖。”
“我有些不懂,”凌明挠了挠头,“每个族群的主母都是始祖棘海妖,怎么他一诞生就能当领袖?”
陆晓华低声向室友解释:“衍不一样,他是塞纳斯的伴生体,不是普通的棘海妖。”
“哦,塞纳斯是什么?”蓝皮人又问。
“棘海妖的创造者,”莱恩瞥他一眼,“塞因斯坦的守护神。”
“嗬,还是有神论啊!”凌明若有所思,“那伴生体又是什么?”
查尔斯揪住机会报复,拿腔拿调地数落道:“喂,能不能别总打岔?智教上课时不见你这么爱提问!”
凌明瞪着他:“我不懂还不能问了?”
“这么简单的常识,也好意思问得出口。”
“这叫常识?!”
……
无视日常不对付的两人,莱恩接着往下讲,其他人也专注地听着,直到一杯海蓝色的酒出现在面前,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注意到空气突然安静,正在互喷的沙恩人与霍库瓦人收敛了气焰,动作同步地扭头望去。
一手端着酒的左格粲然一笑:“刚刚忙昏了头,才发现今晚的主角是你。”
查尔斯:?
他蓦地竖起触角,表示自己有话要说。
在紫红色调的灯光映照下,那双清亮的眼瞳失去了本色,却依然不失明媚动人,莱恩无端想起之前的实地课,两人在矮墙迷宫内的那次对视。
他将视线从左格脸上移开,接过酒道了声谢,孰料金发青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直接在他身边坐下了。
衣服也不穿。莱恩缓缓皱眉。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感到有些如坐针毡。
翻一翻旧星历时代泰伦帝国的殖民史就能知道,“帝国的观赏池”、“死海女神”表演,甚至是如今成为塞因斯坦最著名景观的海穹湾——皆为银焰芙琉斯大帝在位期间的光荣杰作。
只不过这在泰伦人眼里的赫赫之功,对棘海妖一族来说却是铭心镂骨的屈辱,难以摆脱的梦魇。
虽然如今塞因斯坦已经实现了名义上的独立,与泰伦的关系似乎也还挺和谐,但血海深仇真的是能一笔勾销的吗??
明明平时都只顾端盘子,今天讲到这段历史左格就冒出来了,他们不免感到局促和尴尬。
而挨着坐在一起的某泰坦和某棘海妖倒神色自然,甚至金发青年还乖巧地示意道:“你继续,我听着。”
……你们两个待会真的不会掐起来吗???
忽视其他人的微妙反应,莱恩双手捧着酒杯,有些出神地注视那海蓝色的液体,继续讲了下去。
“虽然得到抵抗组织的助力,衍反抗泰伦的行动还是以失败告终,因为神思研究所的前身——天核——成功研制出了初代的精神干扰器。”
“天赋压制!”露安感叹一句,忍不住歪过身子去对文佳耳语:“你们昆萨真的是靠科技改变了世界啊!”
感受到其他人投来的视线,文佳往沙发里面缩了缩,闭上眼缓缓摇头:“好话也要分场合说。”
露安吐了吐舌头,又问:“佳佳,你知道伴生体是什么意思吗?我其实不太清楚。”
“是吧!”蓝皮人一下子得劲了,冲查尔斯嘲讽道:“看来不只有我不知道啊,常识哥。”
蔻丽托着腮,出声提议:“既然这样,那莱恩你给我们拓展讲讲?”
身旁的黑发青年依然没什么反应,左格瞟了一眼,莫名觉得这家伙好像浑身都在散发着怨气。
那名为不爽的情绪虽然没有被直白表露出来,但从微不可见地有向下趋势的嘴角即可窥见一斑。心中某个雷达滴滴滴地响了起来,左格登时进入解题状态。
是不愿意讲吗?还是不爽总是被打岔?
“哈哈,这个我知道。”他不动声色地接替莱恩成为讲解员,“因为棘海妖自体繁殖,伴生体诞生的方式与幼生体一样,都是从本体中分裂出来。”
“区别就在于,孕育幼生体是本体的自发行为,棘海妖会保护幼生体直至其成熟;而伴生体的诞生源于本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当本体受到生命威胁时,就会被动分化出伴生体。”
“哦——!”
众人微微皱眉,不住地点头,努力用大脑皮层的沟壑夹住流水而过的知识点。莱恩无甚反应地闷声饮酒,查尔斯忍不住投去担忧的目光。
“伴生体没有幼年期,诞生之初便是成熟形态,它将保护本体作为本能,拥有棘海妖精神控制的能力,但感知力低下。”
“并且,一旦本体死亡,伴生体的生命也会走向终结。”
讲话间左格稍微侧头,本想观察莱恩的反应,却发现他正安静地盯着自己,雾蓝眼眸中情绪不明,还是那么令人捉摸不透。
“我猜测,”他望着莱恩,继续开口:“是泰伦的侵略触发了塞纳斯的自我保护机制,所以祂分化出伴生体衍来保护塞因斯坦。”
“‘母神一声叹息,息海就诞生了衍。’”陆晓华轻声道,“哪怕息心教团再怎么否定他的生平,也不得不承认他与塞纳斯的关系。”
左格:“神圣一体?”
陆晓华点点头,“不然没办法解释,为何始祖们会共同认定衍就是她们的领袖,为何衍的精神力会比所有棘海妖都要强大。泰伦旧帝国博物馆中应该还保有关于那场波澜壮阔的大迁徙的资料。”
“确实有。”他不由得在心里慨叹,陆晓华确实是行走的百科全书。
“棘海妖的本体没有性别……”露安忽而像古地球人发现新大陆那样叫了起来:“喔,莱恩你岂不是可以有自己的幼生体!我的意思是、不用跟另一半结合,自己就能有后代。”
趴在沙发上的蔻丽一下子爬起来,两眼放光地盯着自己的同学,“这也太爽了吧!要是自己就能生,谁还想结婚啊!”
“话不能这么说,”查尔斯即刻打断她的话,“那些跨物种相爱的呢?他们又繁衍不了,为了爱情结婚多正常。”
蔻丽不以为然:“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爱就爱了,不爱就散了,为什么要搞结婚这种没用的程序?然后离婚、再婚,真想不明白!”
“嘿,跑题了各位!”露安伸出手在争执的两人面前挥了挥,“你们再这样,莱恩要不高兴了。”
文佳无语扶额,“你先带偏的。”
“是吗?不好意思嘿嘿——”
左格转头一看,莱恩的脸色果然不太好,他正打算安抚,那头的凌明就又喊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
蓝皮人涂满彩妆的尾巴大幅度甩动着,分外激动地嚷嚷:“这个衍不就是大战中级别最高的战犯之一吗?就是他挑起了泰伦内战,说什么自保,不过就是把战火引到别的地方!”
凌明的母星沙恩在那场战争中受到波及,所以一提到这些始作俑者他就恨得牙痒痒。
“原来是他啊。”尼尼跟着点点头。
“刚还有些同情,原来个战争犯!”
“这是不是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陆晓华听得皱起了眉,神情严肃,声量也比平时抬高了不少:“没有他战争照样会爆发,不过是导火索不同罢了。这个道理智教已经讲过很多次了。”
“东陆种和西陆种会打起来不是必然的吗?”查尔斯也厉声反驳,“萨加和阿瑟克斯这俩有一个善茬?说得好像没有衍其中一个就会甘愿屈居人下似的!”
凌明不以为然地拧过头,依旧愤愤不平地嘀咕着:“还不是祸水东引!要不是他,塞因斯坦能从以前‘帝国的观赏池’到现在发展得比沙恩还要好……”
侮辱性十足的称号就这么被脱口而出,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
“呃……”左格再次留意莱恩的脸色,发现他看起来还好——个鬼!他抓着的酒杯都出现裂痕了啊啊啊早知道就不送酒了,这个杯子这么脆的吗?!!
他赶忙提议:“别说这个了,来玩转盘吧!”接着就起身到处找转盘。
其他人纷纷附和,各自假装忙活起来。
“泰坦君王和君王泰坦的区别是什么?”
“泰坦君王特指黄金泰坦,君王泰坦则是指代泰克斯和泰坦。”
“舰星在哪一年正式开始星际流浪?”
“不是,这超纲了吧?!”
“之前学的泰伦战争史里面有提到啊。”
“……算了,我喝。”
“七大文明历史最短的是?”
“他答不来,喝!”
散场时,耳熟面酡的凌明走在最前面,身体微微摇摆,尾巴焉了吧唧地低垂着,刚走到楼梯口猛然被空气绊倒,整个人惨嚎着直接栽了下去。
“喂,凌明!”
他们慌忙下去查看。还好,看起来只是骨折了,还活着。
“送他去本区的医疗翼吧,回学院还有一段路程。”左格见尼尼打开学院的通讯界面,提醒道。
“好。”
老板的脸皱成了苦瓜,逮住正在为蓝皮人检查伤势的金发青年,三只眼盯着他千叮咛万嘱咐道:“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我这个小地方可经不起折腾——快快快,把他弄走!”
一番折腾后凌明终于被医护人员接走,左格打算自己去陪护,让其他人先回学院。
临走前查尔斯笑意盈盈地一拍他的肩:“你到时候可得好好安慰他,这尾巴骨折了就不能天天上彩妆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抑郁。”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左格竟分不清他是真的关心还是在幸灾乐祸。
登上医用飞船,左格不经意间一回头,透过侧方舷窗,见到莱恩站在热望门前的暖光灯下,眼神幽冷得像是凝聚了雾气。
注意到他的目光,黑发青年微微歪头,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