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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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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花凝正在兴头上,没注意他的反应,一边摆弄着自己带来的工具,一边嘴上不停:“我都看到了,你的头绳上坠着的也是一种印香模子,花样还是我从未见过的,是你们灵血族特有的纹样吗?”
“不是,”薛子言将发戴上其中一枚银块召唤来,此刻它在他手里就是一捧液体,随意变换着姿态,“伏魔印是我的法器,那些纹样不过是我自己随便想出来的花样罢了,可以换成任何样子。”
“原来如此,好厉害。”楚花凝由衷赞叹,“那岂不是做香篆的绝佳器具?”
把降妖除魔的法器当做制香模具,这事情也就楚花凝想得出来了。
薛子言单手撑在下巴上,垂着眼漫不经心看她把香末筑实,再挑出一个铜制香印,小心翼翼放在平整的香末上,再取香锹,细细锹出图案。
她歪着头,阳光透过窗纸洒在脸上,薛子言能看到她睫毛浓密,根根上翘,雪团子一般的脸上覆着一层奶白色的细小绒毛。
“好啦!”珠花发出微不可察的响声,向一边偏去,楚花凝开心地仰起头,看向薛子言,“这样子,印出花纹,再点燃,便大功告成。”
薛子言看向香盘,原先的香灰,如今已经规整地拼出一个花纹,像是一朵花的样子。
“这是牡丹花叶纹,奶奶送给我的礼物,好看吧?”楚花凝点燃一根火柴,将香印的一端点燃,一缕细细的青烟袅袅升起。
“楚花凝看了一阵,忽然抬起眼帘,“薛子言,你知道吗?香印烧完了,留下的香灰并不会像香丸或者香饼那样,只留下灰烬。香印的图案会在燃烧后继续维持原来的样子。就像一个人,他虽然死了,但又残余着生命力,不会消散。”
房间里,陌生的香气正在弥漫,像是某种隐蔽的侵略。
薛子言的眼眸转动,“你说什么?”
“我在说这香印当中的意趣,你瞧,现在这香印已经烧出一截了,却还是我原先印下的图案,仿佛还没被烧过一样,其实已经不能制出更多香气,就像我们所怀念的某个故人,虽然她人已经不在了,但是她实在还是留下了烙印的。”楚花凝想到自己过世的奶奶。
薛子言指尖轻颤,又很快安耐下去,“那样岂不是阴魂不散?”
“怎么能说是阴魂不散呢?”楚花凝噘起嘴,“这是一种缅怀,也是一种寄托,更是在你打退堂鼓时,继续前行下去的动力。”
“你该去洗衣服了。”
“哎呀。”楚花凝一看窗外,夕阳斜照,大约再过一个时辰就会天黑,确实该去洗衣服了,便赶忙抱了衣服冲出房间。
薛子言依旧坐在原位没动,盯着眼前那正徐徐燃烧的香印,神情莫测。
死了却还活着……吗?
这次鼓捣香篆多花了些时间,楚花凝洗完衣服从薛子言的院子出来,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余晖未尽,勾勒着云朵的边边。
薛子言居住的院子位置很偏,几乎是紧挨着灵血族村寨的边缘,一般来说,这里的路会比较难走,因为少有人涉足,但很明显通往薛子言院子的路是经过认真设计并修建的,很是宽敞平坦,即便道路很长,走起来也不算累。
楚花凝大部分时候心情都很好,烦恼也很难挂心,今日平安度过,她便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得蹦蹦跳跳。
忽然她停下了脚步。
眼前不远处,莫名出现了一盏灯笼,并不是平时提着走路的风灯,而是装饰华丽喜庆,用来过节的那种花灯。里面烛火烧得旺盛,整个灯笼透出诡异的艳红。上下綴着长长的穗子,轻微摇晃,一根绳吊在顶上,连接着横过来的柄。
可问题是,并没有人拿着这盏灯笼。
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然后悬浮在半空中,但悬浮的位置也不算高,刚好是一个中等身高的人拿着灯笼的高度。
手柄的末端向外,另一端连接着灯笼的位置朝着一片茂密树林,仿佛有人正要往树林中去,只是那树林过于茂密,根本没有留给人下脚的空余。
要是放在以前,楚花凝绝对吓得不清,可如今她在这灵血族中生活了个把月,早已经见多识广,对这种凭空冒出来的灯笼更是不觉得有多吓人。
她走到灯笼附近,好奇地打量,还在手柄末端挥了挥手,确定真的没有什么隐形人在提着它。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没有半点星辰,一轮满月占据了苍穹,苍白的光晕染开来。
楚花凝作为圣女的后代,有闻出邪异气味的能力,如果有什么脏东西,她可以闻到很重的臭味。她围着这盏灯笼嗅闻好半天,却没有闻到什么难闻的味道,只有一丝很特别的,判断不出到底是难闻还是好闻的味道。
所以这东西不算好也不算坏?
那么它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飘着呢?
受好奇心驱使,楚花凝用手指戳了一下那盏灯笼,就如同其他所有灯笼一样,它随着这一点推力前后晃了两下,然后停了。
好像没什么事发生,楚花凝胆子更大了一些,伸出手就要握住灯笼的柄,此时,一阵强风迎面吹来,她眼睛都睁不开了,风中传来一个人的喊声。
“楚花凝!”
再睁开眼睛,率先看到的就是那如同萤火般在远处时隐时现的红色光点,而原本密密匝匝的树林,竟然开出来一条平坦的小路,有种强烈的吸引力,在召唤着她,要让她进去。
“楚花凝。”
刚才听到的声音这次离得近了,楚花凝回过神,扭头看到,薛子云就站在自己身边,担忧地看着自己。
他今天穿的依旧是灵血族的传统交领衣,小臂处的袖子被规整地扎起来,左边黑右边白,黑色的布料上点缀着银饰,走路时发出细碎的响声,长发梳成髻,额头两边留出一缕发丝,衬托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
目光向下,他修长雪白的手搭在她的手上,和她一同握着那盏灯笼的柄。
“薛子云?”
听到楚花凝叫自己,薛子云明显松了一口气,“好险赶上了。现在是寄红节,很容易出危险,我们到处排查,不想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楚花凝自然是没听懂的,薛子云便向她解释:“寄红节并非凡人的节日,而是这山中灵怪的节日,每到寄红节,漫山遍野都会出现这种红灯笼,会引着灵怪们前往琼泉庆祝。这东西对灵怪无害,但它还会引诱着人去拿,如果一个人拿到了,这灯笼会带着人去黄泉,就不是琼泉了。”
“还有这等事?”楚花凝经他点破,才发现自己刚才看见这灯笼,好奇心便无比强烈,明知道这东西诡异,却还是要亲近,想来定是被这东西蛊惑了,“那怎么办,如今我们两个都拿着了。”
“如果是两个人便无妨,因为两个人会互相提醒,不让对方被这灯笼继续蛊惑。”薛子云道,“只是现在要稍微委屈一下你了,刚才我本想在你拿到这灯笼前就把你叫醒,可还是迟了一步,便只能和你同打一盏了。”
“这有什么好委屈的,你也是想救我嘛。”楚花凝微笑着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呢?”
“这灯笼现在有两个人打,便不会进入黄泉,但是也不能立刻放手,否则要重病一场,我们须得沿着这条小径前往琼泉,方可平安返回。放心,这就不是什么危险的事了,琼泉的泉水是人间尝不到的美酒佳酿,许多人还会特地在寄红节期间寻找这种红灯笼,去接琼泉的酒呢。”
楚花凝平时不太会饮酒,最多就是尝一尝醪糟,但是挺好有好喝的,还是会忍不住嘴馋。
两个人一同走上了那条通往琼泉的小路,楚花凝这回闻到的味道不再是模棱两可,分辨不出是好是坏的味道了,而是一股幽幽的清香,是让人闻了心情都会变好的味道。
“薛子云,你以前喝过琼泉吗?”楚花凝问道。
“喝过,但次数不多,”薛子言道,“寄红节只持续三天,这些四散的灯笼有很容易把单独的人蛊惑到黄泉路上,所以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带着人去清除这些灯笼的,只是有几次在清理得差不多以后,受朋友邀请取过几次琼泉水。”
走了一阵,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条大路,远远地看到大路上飘来一些红灯笼,看不见有谁打着它们,只有灯笼在飘。
薛子云说这些灯笼都是灵怪在打着,灵怪之间也有许多恩怨,因为现在是赴一场庆典,琼泉不希望它们继续争斗,便施了法术,让所有拿着灯笼的生物都能隐身。
也就是说,只要拿着这盏灯笼来赴宴,就看不到对方,只能凭借灯笼来确定对方的位置。
月夜下,一盏盏红灯笼静默地漂浮着从四面八方来到这条主路,万家灯火,热闹又寂寥,说不出的诡异。
灵怪对琼泉无比尊敬,是以没有谁会在这时候闹事,他们全都不疾不徐地走着,没过多久,便看到一处山坳里散发出金黄色的光晕。
琼泉和其它普通的泉水不同,是倒流的,从底端一直流淌进更高处一片七彩祥云之中,水流不疾不徐,连绵不绝,还散发着金光,远远看就像是一条宽阔的光带。
更多的灯笼汇聚在这里,自觉地排成长长的队伍,等待接到琼泉水的那一刻。
队伍很快就排到他们,楚花凝到了跟前更觉得那香气浓郁,光是闻着就已经很是醉人,难以想象喝一口这琼泉水会是怎样的滋味。
琼泉边上的石壁生长着许多葫芦,薛子云从上面摘下一只成熟大葫芦,仿佛天生就用来装这琼泉,里面从一开始就是空心的。薛子云将葫芦眼朝下,接好泉水再用它的把塞好。
楚花凝满心期待,眼神都盯着那只葫芦,却没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周围的景色变了。琼泉流淌的声音陡然消失,周围的光线暗下来。
他们回到了刚刚见到红灯笼的密林外,一切都消失了,唯一不同的是,薛子云手里多了那只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