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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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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陌生人的询问,盛凌云立即笑着回答:“是我,但我从来不打女人,你用不着怕。”
话音刚落,那女孩子立即就朝她行了个大礼,说:“哎吆,求盛姑娘救我!或者干脆把我带走好了!”
脸变得太快,盛凌云被搞愣了。
青玄在边上忙说:“你别行这么大的礼,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姑娘两只手紧紧握成拳,话说得快极了:“
我是潘家的丫头,叫迎儿,潘老爷想认我做螟蛉义女,把我许给阳雄做填房!那男人是什么样的货色我很清楚,就算他能做上节度使、当上官家,我也不想嫁!这几天我回自己姑姑家,就是想乘机跑掉,可城外又有匪患!”
看得出她彷徨无主,五内如焚,已想不出一条可走的路。
莲生问:“那你为什么要找外乡人帮你呢?”
迎儿指着盛凌云大声道:“她拳头硬,能打!”
盛凌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这个“赞美”,低声道:“咱们先出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迎儿连忙帮忙引路,把她们请到附近自己的姑姑家里。
原来她并不是潘家的家生子,虽说打小就服侍潘巧云,小姐出嫁了她也不算陪房,还能经常回自己家。
乔妹本来并不情愿跟过来,亏得迎儿又是赔不是,又是亲自倒茶,才把她也请来了。
盛凌云进屋关好门就问:“奇怪,你们小姐又没死,哪有老丈人急着帮女婿续弦的道理?”
迎儿道:“即便是巧云小姐活着回来,仍然会有人要她命。”
这下大家都有些坐立不安了,纷纷问:“为什么啊?”
迎儿咬着嘴唇说:“因为潘老爷说过,吟妇lang女就该杀,他从来不护短。二小姐坏了他的名声,他恼得很。”
这下所有的人都倒抽了口冷气——搞了半天,潘巧云差点死在了自己亲爹手里?
乔妹忙问:“那你们二小姐人呢?还活着吗?”
迎儿露出哭丧表情:“不知道,估计凶多吉少,但谁也没有实证。”
光凭潘老爷说过的气话、狠话,并不能证明他就是罪魁祸首。
何况杀人案总要见尸,现在谁也没见到潘巧云的尸身。
盛凌云想了又想,追问:“那你知道是谁朝潘公举报了二小姐外头的事儿?”
“是她先前的一位情人,”
盛凌云想起那天洪二和史秀奎吵架时,他们都提过的一个细节。
她便问:“你说的是史秀奎吗?”
“对,是那个颠人,是他举报的,”迎儿笃定道:“二小姐看到了那封举报信,认出来是他的字。”
至于为什么两个人闹掰,盛凌云不想问,肯定分手并不体面,否则何至于会有这一出。
怪不得史秀奎对潘家有那么大的恶意,仅仅是祠堂不让进去,也不至于那样的闹法。
没想到迎儿自己把这件事儿给说了。她说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两个人好了有几个月,后来是巧云提了分手。
乔妹问:“因为那人花心吗?”
迎儿摇头道:“倒也不是,他那段日子老实地很,还不停地给二小姐送礼物,首饰、布料什么的,不过分手时,由我出面把那些东西都给送了回去。”
一直不说话的莲生突然插嘴:“是不是他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迎儿点头说:“姐姐说得对,那厮发现二小姐结婚一年有余竟还是处子,就生了别的想法,他想将阳雄取而代之,做潘家的乘龙快婿。”
众皆哗然:“就他?”
迎儿强忍着恶心:“史秀奎这人长得好,嘴巴又很能哄人,二小姐急着跳出火坑,差一点着了他的道,后来还是那厮自己在外面和人吹牛,讲‘阳雄买蜡烛自己点不亮,蜡烛只能去找旁人来点’,还说只要他娶了潘巧云,即便当不了官,将来潘家留下来的钱财也够他做本城数一数二的土财主。”
好一番险恶的用心和无耻嘴脸,真是比茅坑里的大粪还要恶心。
盛凌云顿时对潘巧云滋生出不少怜惜:少年被父亲嫁错人,大好年华困在棺材一样毫无生机的婚姻里,结果又错付了满腔的情意,幸好发现得早。
想到这里,她问:“明空呢?”
迎儿明显有些吃惊对方连这个名字都晓得,不过她没有询问究竟,而是立即回答:“
他们认识很久了,起初仅有些暧昧蒙眬的情致,后来还是二小姐主动挑破窗户纸,小和尚倒很痛快,已经和主持方丈约好了还俗的事情,只要把手里的差事弄完,就带她远走高飞!他们错就错在不该在寺里头约会,倒底是佛门圣地。二小姐出事后,他特意领了很多外出跑腿的差事,城里城外都找遍了,他还问过我,可那时候潘老爷并没说要认我做义女。”
声音逐渐降低,自然心虚的缘故。
倘若不是要把她收为义女嫁给阳雄,迎儿不见得想要把这件事捅出来。
也能理解,对方有钱有势,她又没有证据。
见并没有人责备自己,迎儿这才怯怯地开口:“二小姐失踪前一晚,曾说有人要杀她,当时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哪里会想到第二天就出事了。”
乔妹道:“你就没怀疑过是阳雄做的手脚?”
莲生替迎儿回答:“那样不划算,万一开罪了老丈人,荣华富贵不都成空了?”
也对,士可杀不可辱对这样的人并不成立。
大家此刻的感觉都十分复杂,三分惊惧,三分焦灼,三分愤懑,还有一分为那从素未平生的女子伤心。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
或许是法门寺求雨施法成功的缘故,窗外突然间起了狂风。
远处的黑云越堆越浓,夹杂着轰隆隆的闷雷,终于落下倾盆大雨。
想必求雨的百姓对此无不欢喜欣然。
只有她们几个,凝望着白茫茫的雨气出神,心想那位可怜的二小姐,还不知道此刻在哪里避雨,或者早已阴阳相隔。
还是莲生心细,她问了迎儿最后一个问题:“这件事为什么不和大小姐说?”
迎儿苦笑:“大小姐怎么会相信自己的父亲要杀妹妹?何况她是有诰命在身的,万一娘家里出了丑闻,对她在婆家的地位也有影响。”
说不定“一床锦被遮百丑”,才是大小姐的态度。
可盛凌云觉得大小姐并不会如此无情,否则当初就不会对自己说那么多了。
莲生不以为然道:“诉苦归诉苦,真影响自己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盛凌云说:“那我就去试探一下,看看她倒底在不在乎亲妹妹。”
毕竟她只是个外人,这件事即便是告官,也轮不到她出面。
而且当事人是一家亲,外人强硬出手的话,万一造成不良后果,是非曲直很难说得清。
于是她先稳住迎儿,答应全权帮她解围,这才回到潘家。
那个时候大雨早就消停,潘家正是热闹非凡,原来阳雄已经被委派了职务,有不少人来贺喜。
因为节度使催得比较急,阳雄又急着立功,立刻就要带兵去商州附近剿匪,说是最快两天就能有结果。
潘公觉得此行的硕果俨然已经到手,翁婿简直都要提前把酒庆功了。
于是除了检查弓马行李,老头还将那行军打仗的要领叮嘱了一遍又一遍,那种拳拳爱护之心,简直就像亲爷俩似的。
大小姐虽然也是笑着的,可眉眼之间并不是十分的热络,甚至有几分悲怆。
就是为了这几分悲怆,盛凌云觉得自己可以先按兵不动,待会她可能有话主动要倾诉。
一直等到客人都走了,便有婢女来找盛凌云:“姑娘要是还没歇下来的话,请来我们大小姐屋里一趟。”
她猜对了,大小姐这里确实出了点情况。
等她们两个一见面,大小姐便迫不及待道:“老头子非让阳雄半夜就出发,还一个劲儿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哼,这人究竟是虫还是鸟,还说不定。”
大半夜的见面,绝对不会仅仅是为了吐槽。
果然,大小姐快人快语:“今天下大雨前有人送来三封信给我。”
按照她的说法,当时宅子里好些人都去了法门寺,大街上没几个人,是谁悄悄地送来了信笺,根本无从得知。
她打开第一封:纸张微微泛黄,折痕很重,估计是携带在身上许久了。
里面的书法十分拙劣,真如小儿涂鸦,更有不少错字、别字,落款是史秀奎。
原来是一封情书,可惜字太丑,比不上他的脸。
第二封信字迹雷同,信皮上说是给潘家的族长,里面寥寥几句,举报说潘巧云何时何地在法门寺与人幽会,但并没有说明男方身份。
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明空还能到潘家祠堂走动商讨有关求雨的事情。
第三封的内容颇为震撼,因为那是一封求救的信,尽管仅是一寻常的、雪白的信纸,盛凌云却有种错觉,仿佛那里面散发出来的不是油墨香,而是浓厚的血腥。
只见上面写着:我差点被爹爹的铁核桃砸中,幸好闪过一枚砸脑袋的,另一枚却没躲过,姐姐救我!
铁核桃,就是潘公手里的那两枚铁蛋。
砸脑袋,那分明就是谋杀了。
迎儿的猜测没错。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盛凌云忽然懂了,大小姐既然这样开诚布公地把三封信和盘托出,就是想救人啊!
等她刚把自己的猜测讲出来,只听对方笃定道:“不仅要救人,还要凶手伏法!”
那种毅然决然,有种掷地有声的硬气。
盛凌云问:“那可是你亲爹!就算二小姐说的句句属实,她本人也现身证明是亲爹要杀她。可闹大了,不仅她的名节没了,你难道不担心对自己的影响吗?”
之所以这样说,是想警示她充分了解这件事的后果:开弓没有回头箭。
大小姐昂着头道:“我不介意,谁叫她是我的亲妹妹呢!”
盛凌云握住她的手:“那我敢说我的主意了。”
大小姐望着她的眼,似乎在等她的惊人之语。
盛凌云说:“潘老爷玩得是阴谋,偷偷地杀人,史秀奎玩得更是阴谋,悄悄地告状,咱们偏不来玩这一套!咱们就来一场阳谋,正大光明的去告官!”
她已经想好了,父权社会是一种制度,一个人是无法对抗,更无法推翻。
在它没有解体前,还是因势利导比较好。
看懂它并且利用它,一样可以把事情办成。
“所以,”她叮嘱大小姐:“你手的几张牌,要慢慢地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