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方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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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架桥架在路的两边，夜晚的风从桥上洞窟穿过，平等地吹过卖艺人与流浪汉与路人。
方锐一巴掌拍死脚腕上的蚊子，甩甩手，蹲在一个老旧放音机前问摊主：“《笑看风云》太老了大白（伯），蛋蛋后不追郑少秋不知郑伊面的，换首呗，来首《月亮船》，快乐星球主题曲，听过没啊？我和妹妹小时候必看的。”
大伯坐在一块破布上，灰尘掩盖饱和的蓝色，他指指手写的黑板：“点歌五块一首。”
方锐嚷嚷：“喂喂大白（伯），我都在这儿陪你唱了一晚上的，点首歌都不行的啊？”
大伯挥挥手：“没钱就滚。”
一张破破烂烂的纸币轻飘飘地落在破布上，女生问男生：“你要听什么？”
方锐抬起头看背光而站的妹妹。夏天广东蚊虫多得过分，飞虫绕着灯柱飞，他看不清妹妹的表情，手上动作超快地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然后捡起五块，拉过妹妹的手塞回她手里：“拿去喝饮料啊，这大伯白嫖了我的歌喉，不许给他钱。”
妹妹就也蹲下来，方锐没把手收回去，多动症似的拉拉她这儿捏捏她那儿。妹妹伸着手，任由方锐装腔作势检查她“老哥我不在瘦了没有”：“你钱花完了？”
车子在天桥下驶过，铁栏杆发出共振，霓虹灯模糊地点缀随马路远去的地平线。
“……咳。”方锐有点尴尬，他从小不爱读书，和朋友组战队跑去荣耀玩，被蓝雨看中挖去青训营，家里当然不同意，他离家出走几多月了。
住宿蓝雨有宿舍，话费用完了但是能蹭WiFi，只是没有零花钱，食堂饭卡到现在卡片一张，他也不想把这事儿昭告天下，东蹭一顿西饿一顿的，黄少天嘲笑他是电竞乞丐，无语，他迟早撕烂那破喇叭的嘴。
方锐家不算有钱，父母外出务工便把兄妹俩都带上了。方锐生得早，乡野里打滚过，城镇小巷里也飞奔过，他不是能静下来的性子，只有打游戏时沉着地让人惊讶。
就是打发猥琐不忍直视罢了。
妹妹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纸币，没有红钞，这辈子没什么打工的欲望，这些都是她用剩的零花钱：“给你。”
方锐愣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然后很快被轻松的表情覆盖了：“拜托啊，你老哥我用得着借妹妹零花钱吗？你也太看不起你老哥了。我等你是想问你，最近老哥不在，有冇臭小子找你啊，你要同我说的，不许瞒报啊。”
这桥是妹妹放学的必经之路，他虽然不爱上学，但还挺懂事地会接送妹妹上学，毕竟家里父母都要工作，他很小就自觉照顾妹妹。
妹妹：有吗？我感觉你就是缺人陪你玩，去哪儿都要带我，下次你去公共厕所就不用带我了。
方锐：滚滚滚，小没良心的！
他把钱叠整齐，又重新放回妹妹口袋：“老妈老爸还在生气吗？”
妹妹分了一半的钱给方锐：“没，他们每天上班好忙的，就说你想清楚了再滚回去。拿点吧，你都瘦了，本来就瘦得和猴子似的。”
“我才不回去——”方锐这瞬间简直黄少天附体，“猴子？为什么是猴子？那也得是孙大圣那种帅猴吧！”
妹妹无可无不可，她有点热，拿方锐的手扇风：“那就不回去嘛，猴哥。”
“……”
手指修长的手背她晃来晃去的，方锐看了会儿没骨头似的左手，突然五指并拢手腕用力，风一下子就大了些。
他戳戳妹妹的脸蛋，没话找话似的嘟囔：“你怎么没瘦？”
妹妹张开嘴，上下牙隔着脸颊肉轻轻咬住他的食指：“我为什么要瘦？”
方锐故作伤心，也不知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这几个月都没陪你上课陪你上下学，你都不想哥哥的？”他好不习惯一直跟在屁股后的小不点转眼就大了，明明才分开几个月。
“……”妹妹转移视线，最后向摊主点了首甄妮的《留下我美梦》，“梦里想了。”
摊主附身捣鼓两下音响，扬琴的弦乐就和着武侠风流淌出来。
“哇妹妹好眼光来的，这部薛冰好漂亮的哦和妹妹一样漂亮，万梓良版的陆小凤传奇对唔对？里面有欧阳胖胖的那个。”叽叽喳喳的声音从另一边桥传递过来，钢筋回荡少年的喋喋不休，“方锐你小子早说你翘训练是来见妹妹的嘛找你好久怕你被拐，妹妹好久不见！”
方锐：“……我干啊，死话痨，薛冰最后领盒饭了你小子几个意思啊。”
妹妹开心地挥挥手：“黄少天！”
“嗯妹妹晚黑啊（晚上好）点解不叫哥哥啊我比你哥还大的。”
“哥哥晚上好。”妹妹超乖，“其实我还是喜欢张智霖版的陆小凤，张智尧演的花满楼也好帅的，他的楚留香都没花满楼帅。”
？
方锐这辈子就没见过妹妹这么乖巧甜美的脸蛋，他怎么都不知道妹妹和黄少天这么有话聊：“你怎么管谁都叫哥啊你有几个哥啊，我是你亲哥，亲哥！还有你，死话痨你没有妹妹吗？滚滚滚。”
“张智霖还是演《黄浦倾情》的时候帅啊，我妈咪超喜欢看这本。”黄少天无视了方锐，“我还真没有妹妹，我独生来的，做梦都想有个妹。”
他哥俩好的搂住方锐肩膀：“方锐，你把心放肚子里，从此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方锐一胳膊肘捣他胸口，都是男的谁不知道谁，去死吧黄少天：“你不如从这儿跳下去重新投胎求个妹妹咯。”
好在黄少天还是知分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妹妹就想笑，但他还是提前回去给方锐打掩护了，他哐哐哐地踩过钢板楼梯，突然回头掏出手机：“妹妹——加个联系方式吗？”
妹妹趴在栏杆上，踮起脚去接黄少天的手机。一只比她长的手先一步拿过，另一只手护着妹妹的腰防止她掉下去，方锐狞笑着单手输入号码，电话接通，他说：“喂？队长，系我啦，我和黄少天在……”
黄少天：？
方锐一边说一边把下巴放在妹妹头顶，没骨头似的靠着妹妹，飞蛾围绕着灯柱旋转，他懒洋洋道：“黄少天，咱俩同归于尽。”
妹妹嫌弃地推推他，没推开，就算了：“哥，把黄少天微信推我啊。”
黄少天乐了：“你说要同谁同归于尽？”
方锐：“……”假装没有听见。
“哥？”
“哥什么哥啊，你还记得我是你哥啊，你姓方不姓黄来的，我还以为你哥是那边那个死话痨啊，我算边个啊，我自作多情。”
妹妹仰头看方锐，他头偏开看左边，那里尽头是融入墨色远山的桥梁，身体气哼哼地环着妹妹，大夏天的，也不嫌热：“哥，回家了。”
方锐低头看妹妹。
妹妹拉拉他的手，和黄少天挥挥手：“拜拜。”
黄少天单手插兜，靠在扶手上，随意挥了挥：“回去替你挨骂，听日请我吃饭啊，最好同妹妹一起。”
“你跳下去做梦来得快。”
妹妹和方锐手牵手，晃啊晃的，妹妹问：“训练开心吗？”
方锐回头看了眼妹妹，不是很想说蓝雨的出道阵容不适合他，训练起来也糟心，没意思：“训练就训练咯，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你呢，在学校怎么样？”
“还行。”妹妹耸耸肩，“好无聊，不想上学。”
方锐笑了：“哎咱俩亲兄妹，我也不爱上学，等我出道当电竞大明星你就来给我当小助理，就不用上学了。”
“那你加油。”
“哇好没感情，你不信你哥啊？”
“我信啊，但要好久啊，我现在就不想上了。”
“那你现在不上学想去干嘛。”方锐想起妹妹偶尔会和男同学出去玩儿，唱K按摩什么的，男同学请客，妹妹偶尔欣然赴约。但他不喜欢妹妹和他们出去。
妹妹无所谓：他们喜欢我想请我约会嘛，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咯。
方锐：你是真的想看你哥我和他们打架啊？那我要是住院了你必须得买山竹探望我。
妹妹：神金。
这么说着，有他在场的时候，妹妹就会敷衍地拒绝那些男同学。
“去流浪吧。”妹妹打了个哈欠，“反正怎么样都能活下去的啦。”
方锐捏捏妹妹的手掌：“那等哥和你一起啊，咱俩浪迹天涯怎么着也能混个黑白双煞。”
妹妹笑喷了：“好中二，才不要。”
方锐没想到随口胡说也能一语成谶。
他真的要去浪迹天涯了。
【蓝雨核心稳固，新人前景光明，不过于锋这种级别的选手离开的影响也很明显，这不是新人小鬼能完全填补的。蓝雨确实需要一个强手来补充一下，不过很遗憾啊，这个人不可能是你。蓝雨的战术给黄少天充分的自由，现在再多一个猥琐乱窜的你。团队战打响，五人里两个没影了，剩一个治疗一个手残还有随便一个谁，蓝雨要是受虐癖的话大概会考虑你的。】
他比想象中更快地接受了呼啸的转会邀请。
“不要以为老哥不在就可以和男同学出去玩了，男的都是垃圾，老哥除外，听见没有？喂，不许打哈欠，认真听我说啊。”方锐趴在妹妹窗口，捏妹妹的脸蛋。
“你都走了还管我，烦死啦。”妹妹挥挥他的手，“我不保证啊，你不在没人陪我玩，我好无聊的，总要找点乐子吧。”
方锐被媚了一下，纣王上脑，脑子转得飞快，想起妹妹垫底的成绩和有不如没有的出勤率，他嘴比脑子快：“那你和我一起走吧。”
妹妹：。
妹妹：？
夜色比呼吸安静。
妹妹问：“方锐，你要带我私奔啊。”
“你哥我是有底线的，这叫带你出去见识世面。”方锐寻思了一下，发现不是不行，呼啸保证过他这赛季会出道，只要出道就有钱拿了，“走，和我去南京。”
他完全没想过未来啦，活在当下嘛，人还能把自己走死了不成，生病了那是命，没生病把自己困住了那是傻，世界那么大，路那么多，死不了，大不了打工养妹妹咯。
“……”妹妹沉默了两秒，突然回身拿过桌子上的存钱罐，然后就朝窗户跑过来，笑得特别开心，“走！”
方锐接过妹妹丢出来的存钱罐，手忙脚乱：“喂喂先同老妈老爸说声先啦！”
“才不要。”妹妹双手撑着窗户就跳了出来，高兴地搂住方锐脖子蹦跶两下，甚至直接亲了一口，“绝对会被拦下的，到了南京再说！”
“那倒是。”方锐也很兴奋，但被亲了一口后他又呆了一下，“我靠，你不要玷污老哥清白。”
妹妹直接捧着方锐的脸啵啵两口：“呀卡吗洗！都是亲兄妹，亲两口怎么啦。”
方锐：。
方锐：……别吵，我在思考。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他恍恍惚惚地带妹妹坐火车去南京。
林敬言看到妹妹愣了一下：“你妹妹也要住宿？”
方锐有点别扭，他发誓被亲一口前，他对妹妹的良心天地可鉴，他做人的底线牢不可催：“……暂住，我出道后会给她找房子的。”
林敬言想了想：“我有一套闲置的房子，可以先住那，宿舍里男选手多，可能不太方便。”
妹妹：“哇，哥哥。”
方锐：。
方锐：草。
房子很大，几乎是白送给妹妹住。
妹妹：林敬言挺好的。
方锐：老林，咱俩是兄弟不？
林敬言：……可以是吧。
方锐：那好，我捅你两刀，你别跑。
林敬言：我不是。
方锐出道后赚钱第一件事就是带妹妹看房子。
买不起，先租着。
他一手拉着妹妹，一手在手机上回中介消息：“你喜欢哪一套？”
“我喜欢有飘窗的。”妹妹晃着方锐的手，“你和我一起住吗？”
“那当然啊。”方锐话音刚落，又迟疑了一下，“额，妹，你哥我，有个小问题。”
“问。”
“咱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亲兄妹咯。”
“你家亲兄妹天天亲嘴啊。”有些事开了头就刹不住车，他得承认他本身就不具备世俗意义的羞耻心，和妹妹亲吻也接受得毫无负担。说不清是哪一次，妹妹坐在他旁边吃蔬菜沙拉，生菜嚼着嚼着慢慢咽进嘴里，他托腮盯着发呆，突然就抬起妹妹的下巴吻了上去。
没有深入，只是嘴唇对嘴唇。
然后他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妹妹。
妹妹手里还拿着蔬菜沙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的沙拉酱，她问：“继续吗？我漱个口。”
于是他起身拿过妹妹的杯子倒上热水。
他喜欢听妹妹的哼哼声。
“那，情侣？”
“好像平淡了点，妹，咱俩原来是这么普通的关系吗？”
“那就，生死相随？”
“靠，太浓烈了吧！！好可怕，妹妹你死了老哥我会带着你的遗产好好活三百年的！如果老哥死了，允许妹妹伤心一百年。”
“你去死吧，方锐。”
“好吧，死就死咯。那我也一直爱你，妹妹。”
“直到你死吗？”
“拜托，从你出生前就在爱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方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