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关系》未柖

19、第 19 章

　　刚出机场，就下雨。
　　三人的车里。
　　沉默。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杨羌从后视镜里看，两兄弟像是陌生人一样。
　　没人先说话。

　　他有心先要缓和两人此刻的气氛。
　　不过他只是蒋家一名司机，能做的不多，甚至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开口。
　　只能也闭嘴不语。

　　同母异父，还算是第一次见面，可不是跟陌生人差不多吗。
　　雇主家的家事，他不好掺和。

　　过了不知道多久，蒋逸突然打破这种氛围，说：“我见过你的。”
　　程京峤嗯了一声。
　　蒋逸觉得他这位所谓的哥哥很冷淡，他皱眉，“不好奇是什么时候吗。”
　　在飞机上的时候程京峤头就有点痛，这会还痛着，上车后一直闭目养神，不过旁边这人似乎想聊天。
　　程京峤看向他，随口问：“照片？”

　　他还以为徐婉不会把自己照片特意给蒋逸看的。
　　毕竟自从蒋逸出生后，徐婉和他的联系减少很多，徐婉不想程家人频繁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包括她的亲生儿子。

　　蒋逸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你不记得了吗，你和秦学长来过我兼职的餐厅吃饭。”
　　程京峤：“秦学长？”
　　蒋逸深呼吸一口气，盯着他说：“秦执，当时你跟他一起吃的饭。”
　　“我也是明大的学生。”

　　程京峤目光落在蒋逸的脸上，想了一会才翻出那段小记忆。
　　那晚那个侍应生原来是蒋逸。
　　程京峤：“你做兼职？是缺钱吗。”

　　蒋逸紧握双拳，有点激动地拔高声调：“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我是不想花你们程家给的臭钱！”

　　徐婉和程元翰离婚后，就算徐婉当时是过错方，还是得到程元翰无偿给予的巨额财产，他爸靠着这笔钱得以在D市立足。
　　他还小的时候不懂大人这些往事。

　　直到高中那会有场宴会，蒋逸亲耳听见蒋辰弘被人当面讥讽他是靠着徐婉的前夫施舍才能有今日。
　　他们能够有今日，无非是程元翰看在前妻的份上，偶尔从指缝上流出那么一点资源人脉给蒋辰弘。

　　说什么做男人做到这个地步，未免太失败了吧。
　　就不能有骨气拒绝前夫的施舍吗。

　　自那以后，一些他以前没留意的事情，慢慢因为他的关注浮现出来。
　　他都不知道一直以来他父亲、包括他们一家，是生活在这种闲言闲语中。

　　程京峤头本来就痛，被他猛地提高的声音刺激得更难受了点。
　　程京峤捏了捏眉角：“你能不能用正常的语调讲话？”
　　蒋逸脸色一下子憋的通红：“你什么意思。”

　　程京峤正想说话，手机有秦执的电话打进来。
　　他接通：“喂。”
　　秦执：“到了吗。”
　　程京峤：“到了。”

　　秦执：“d市好像下雨了，我查了天气预报。”
　　程京峤转头看了看车窗外，“嗯，雨挺大的。”

　　秦执：“你穿的有点单薄。”
　　程京峤：“没事，你去看医生了吗。”

　　秦执轻笑一声：“我真的好开心啊，峤哥在关心我啊。”
　　程京峤：“……”
　　那边秦执很刻意的喂喂喂：“怎么不说话。”

　　程京峤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带上了点暖意：“你到底去看了没有。”
　　秦执藏不好住的好心情：“看了，医生说没事。”
　　他问出更关心的，“你酒店订好了吗。”
　　听到程京峤确定的答复后，再追问，“哪间？”

　　程京峤：“问的那么清楚做什么。”
　　秦执：“不要担心我会飞过去，只是想给你订个餐，你晚上还没吃饭。”
　　程京峤顿了顿，才说：“我会自己看着办。”

　　秦执：“不说我就不挂电话了。”
　　程京峤：“……”
　　秦执：“我认真的。”
　　“就算你挂我电话，我也会继续打过去的，你见识过我平时是怎么对你死缠烂打……”

　　程京峤唇角上扬，打断他的话说了酒店。
　　补了一句：“我没那么早回去酒店。”

　　车厢狭窄。
　　虽然听不清具体的内容，语气什么的却很清楚。
　　再说了，他看见来电显示了，是秦执。

　　蒋逸眉头越皱越紧。
　　等程京峤挂了之后，问：“男朋友吗。”

　　看到程京峤看过来，蒋逸抿唇直视他：“我知道你喜欢男的，跟你打电话的是你男朋友吗。”

　　程京峤皱眉：“我跟你不熟。”
　　蒋逸：“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程京峤有点不悦：“我们不熟，我说了。”
　　蒋逸咬唇，“可是我很想知道跟你打电话的这位是不是你男朋友。”

　　程京峤：“你很好奇我的私事？”
　　蒋逸：“谁好奇了！爱说不说。”

　　没一会到了医院停车场，蒋逸先下了车。
　　车门甩得挺用力，司机也吓一跳。
　　杨羌尴尬：“程先生，小逸平时不是这样的。”

　　程京峤不在意，随后下车先去了医生办公室。
　　医生说徐婉肺部有阴影，ct显示有结节，大概率会是肺癌，不过他们的判断倾向是初期，更详细的检查结果明天才出来。

　　初期的话，手术成功几率很大的。

　　现在病人不知情，家属选择先不告诉病人真实的身体状态。
　　这位家属当然是指徐婉现在的伴侣。

　　聊了不知道多久，程京峤大致了解了徐婉的身体状况。

　　他出了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窗口吹了好久的冷风裹着雨丝，才想起要上去看看。

　　还没走近，隐约听见里面传出欢声笑语。
　　秦执站在门口站定，抬手敲了敲门。
　　看见是他，里面一家三口的笑容顿住。

　　原来自己还是这么煞风景，程京峤想。

　　徐婉对蒋逸说：“你和爸爸先回去。”
　　蒋逸撒娇：“才不要，我今晚要在这里陪你的。”

　　徐婉揉了揉他的头发，眼底都是宠溺的笑意：“说的什么话，这里你睡不惯的，小逸乖，先回去。”
　　蒋逸朝着门口的程京峤扬了扬下巴：“你是不是有话要跟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蒋逸现在很不愿意叫程京峤一声哥。

　　徐婉：“就聊一聊。”
　　蒋逸想了想：“好吧，那我明天再过来。”

　　-

　　Vip病房外面的走廊，蒋辰弘问蒋逸：“你怎么了。”
　　蒋逸：“没什么。”

　　蒋辰弘：“不要太担心你妈，这结果还没出来呢。”
　　蒋逸点头：“我知道。”
　　他安慰他爸：“你也不要想那么多，很有可能是一场乌龙的。”
　　蒋辰弘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依然眉头紧锁。

　　蒋逸：“爸，你之前见过他？”
　　蒋辰弘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蒋逸：“我哥，不对，程京峤。”

　　蒋辰弘：“当然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7岁左右。”
　　蒋逸瞪大眼睛，他的重点：“他比我大七岁？”

　　他没想到程京峤和秦执有这么大的年龄差。
　　就算他们是在谈恋爱，也是走不远的。
　　难道真的可以像关星鹤说的，大不了等他们分手？

　　蒋辰弘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说了不用你回来的，课业重吗。”
　　蒋逸摇头：“我妈生病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可是，爸，他怎么也来了。”

　　蒋辰弘：“这里的院长认识他，你妈的事情瞒不住的，再说了他是她儿子，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也是应该的。对了，你先回去休息。”

　　蒋逸：“不，我想等下我哥。”
　　蒋辰弘注意到他改了称呼，有点诧异：“你很喜欢他？”
　　蒋逸没正面回答，“像你说的，毕竟是我妈的儿子，我想要跟他好好相处。”

　　病房里，程京峤和徐婉的谈话并不愉快。
　　徐婉语气责备：“你该叫他叔叔的，刚才都没打声招呼。”
　　看到程京峤没说话，她又说：“你这性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你长辈。”
　　这回，程京峤扯了扯唇角：“长辈？”

　　徐婉：“听小逸说你对他也挺冷漠的，那么多年来第一次见面，就不能给你弟弟留下点好印象吗。”
　　本来听说程京峤过来，徐婉还挺高兴的，可是吧，程京峤果真是随了他爸那个冷淡的性子。
　　很不讨人喜欢。

　　徐婉：“算了，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程京峤：“还不知道。”

　　徐婉：“那明天跟你弟弟吃个饭。”
　　程京峤：“没这个打算。”
　　徐婉脸色不太好看，“你——”

　　程京峤：“您好好休息。”
　　话落起身离开。

　　没想到会在门外见到蒋逸。
　　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蒋逸也没想到：“怎么那么快出来了？”
　　程京峤：“有事吗。”
　　蒋逸收好手机：“本来我跟我爸在等你的，刚才有急事要先回公司一趟，所以先走了。”

　　程京峤耐着性子问：“有事？”
　　蒋逸神色有点不自然，不过还是开口了：“刚才在车上听你说订了酒店？不用住酒店，我们家里那么大，有的是地方住，回家住吧。”
　　很久没听到程京峤的答复，他小心翼翼地叫了程京峤一声：“哥？”
　　程京峤：“你认我这个哥？”
　　蒋逸：“我们都是同一个妈生的，你不算是我哥吗。”

　　-

　　程京峤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去面对蒋辰弘和蒋逸。
　　蒋逸是无辜的。
　　但是蒋辰弘是破坏他们家庭的第三者，就算程元翰后来释怀了，觉得应该放手让徐婉和蒋辰弘在一起。
　　也改变不了徐婉婚内出轨的事实。

　　灵魂伴侣这四个字，程京峤是在七岁的时候认识的。
　　一次他父亲和徐婉的争吵。
　　徐婉嘴里出现频率最高的就是这个词。

　　回酒店前，程京峤打车去了附近酒吧。
　　吧台上坐下没多久。
　　有人过来搭讪：“请你喝一杯。”

　　程京峤不想被打扰，“我男朋友就过来。”
　　男人定定看了他好一会，不死心地问：“你不是单身？”
　　程京峤摇头。

　　微醺后，头似乎也不怎么痛了，没坐多久程京峤回了酒店。

　　程京峤躺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半晌他确定了，就算是喝了酒自己心情还是不太好。
　　难免总是想到在医院的时候，他还没进去病房前听见的欢声笑语。
　　好一幕合家欢的场景。
　　这些是他从小到大没拥有过的。

　　窗子半开着，雨丝飘进来一些。
　　有种孤单而清冷的氛围。

　　有点烦。
　　想了想，程京峤拿起手机点进手机通讯录，首先看到秦汀陌的名字。
　　从小到大，他开心或不开心，很多时候都是秦汀陌陪着的，同样，秦汀陌开心或者不开心，也是他陪着的。

　　没到他想得更多，秦执的电话在这个时候弹出来。

　　程京峤滑了接听。

　　程京峤：“喂。”
　　秦执：“没想到你会接的这么快。”
　　程京峤：“刚好拿起手机。”
　　秦执哦了一声：“只是这样啊。”

　　程京峤应得懒懒的：“不然呢。”
　　秦执：“以为你也想我。”

　　程京峤指尖紧了紧，默了会，他刚才确实脑子有想到秦执。
　　甚至，想要给秦执打个电话。
　　但是好像不太适合。
　　程京峤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秦执没等程京峤回答，又问：“吃饭了吗。”

　　程京峤这才想起来，慢吞吞回答：“还没。”
　　秦执给他订的餐就在酒店前台，他刚才拿上来了，却还没吃。

　　“……”秦执：“你知道你胃不好吧。”
　　程京峤：“好像是。”

　　秦执皱眉：“要是我定的餐不合你口味，你至少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程京峤听出他语气的差异：“我没说不合我口味，你生什么气。”
　　秦执否认：“我没有生气。”
　　程京峤：“那我不会哄的。”

　　“……说得你好像有哄过我的时候。”秦执话题一转，问：“你喝酒了吗？”
　　程京峤愣了一会：“怎么知道的。”

　　秦执：“听出来了。”

　　程京峤语调平直：“哇，厉害。”
　　秦执：“你语气跟平时不太一样，所以真的能听得出来。”

　　秦执：“醉了？”
　　程京峤：“没有。”

　　秦执：“我重新给你订了餐。”

　　程京峤：“退了。”
　　他有了吃饭的胃口，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这份热热还能吃。”
　　他住的套房，有厨房。

　　加热饭后，程京峤和秦执重新接通了电话，这次是视频。
　　餐桌上摆着手机支架。

　　程京峤往嘴里塞着食物，边说：“有点奇怪。”
　　秦执看着他：“不奇怪啊。”
　　程京峤：“我是什么吃播吗。”
　　秦执闻言笑了。

　　程京峤看见他那边的环境：“在学校？”
　　秦执：“嗯，球场这边。”
　　程京峤：“有点安静。”
　　秦执懒懒的声线：“大家都散了。”

　　这话刚说完，那边有人大声喊秦执，“不打了吗？你这电话聊得够久的！”

　　秦执不紧不慢地朝他们喊回去：“不打了。”
　　那边有人嚷嚷：“过分啊，你不是说就打一会电话吗。”
　　“秦执，你是不是在跟对象打电话啊！”
　　“说不定真的是，你看他都没否认……”

　　镜头里的秦执往球场外走，后面的话程京峤没听清楚。

　　现在才10点不到，秦执应该在打夜球的，程京峤：“挂了。”
　　秦执淡扯着唇，语气有那么一点不痛快：“不可以。”
　　程京峤筷子停住，问：“你朋友不是叫你了吗。”

　　秦执轻扬眉梢：“他们不重要。”
　　“嫌吵吗，我出体育馆了。”

　　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打算专心和程京峤煲电话粥。
　　还是第一次，他和程京峤能聊这么久的电话。

　　秦执目光毫不遮掩地锁着程京峤：“你心情不好。”
　　他没那么迟钝，从刚才就发现了。

　　程京峤没否认，嗯了一声，算是承认秦执说得对。
　　秦执：“我在听，想聊聊吗。”
　　程京峤抬眸看他，两人目光就这么交错着。

　　静默了几秒，程京峤像是说了句不相关的：“不喜欢下雨天。”

　　秦执嘴角吊儿郎当地勾着：“可是怎么办啊，你那边这几天都会下雨，反而我这边天气会很好。”
　　程京峤听着他说，不怎么友善地剐他一眼。

　　秦执轻轻地笑了下，声线倏然有点发哑：“所以啊，你要尽快回来。”

　　程京峤心里莫名一动。

　　“程京峤，才几个小时没见而已，我怎么又想你了啊。”秦执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