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师弟年少时》东山有茶

73、败露（一）

　　谢乔也好奇望去，眼底的惊讶稍纵即逝。
　　她和李敞看的是同一个人！

　　谢乔才意识到，林修檀方才询问，并不只是为了结交青阳山派弟子。
　　试探对方口风才最为紧要。

　　定是这名极普通的弟子，引起了林修檀的怀疑。
　　看来，不是她的错觉，这个青阳山派的弟子，很不对劲。

　　那名弟子轻笑，声音异乎寻常的嘶哑，“我当然是来取你们命的。”
　　说罢，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便利落拔剑，直接刺向了林修檀。

　　惊变乍生，林修檀倒是丝毫不惊讶，他从容不迫，避开了对方。
　　那人样貌普通温厚，一旦对手，却阴狠至极。
　　狠招频出，剑光凛然，将人逼到绝路才肯罢休。

　　谢乔一直留意那人的招式，越看越觉得熟悉。

　　太平镇的水镜里，蜚瑶身边跟一黑衣卫，眼前这人与他招式极为相似。

　　谢乔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一直觉得熟悉，原来，他是易了容的苍郁。

　　苍郁与林修檀交手数招，这身弟子服太窄，他不好施展身手。
　　一记七角梭镖飞过，在空中转了两圈，直扑林修檀，所到之处冷风凌厉。

　　“又是锋镝宫之人？”其余人窃窃私语。
　　那人呵呵一笑，神色鄙夷，显是认为他们在说废话。

　　梭镖卡在苍松桩上，一棵入云巨树发出了咯吱咯吱声音。云松摇摇欲坠，砸出了一个半米的深坑。

　　那人暴露身份，并不打算久待，云松砸地之时，动静太大，他趁此机会，眨眼间便不见了人影。

　　猎场进了魔族之人，裴端也被魔女追踪，难以脱身。

　　此间种种，很难不让人怀疑，这正是锋镝宫的离间计。

　　现下还有一众不谙世事的年轻弟子，他若离开，这些人绝不是魔族的对手。

　　他将剑挽至身后，嘱咐道，“魔族之人不过是声东击西，大家跟紧一些，不能正中下怀。”

　　弟子们手握灵器，连连应诺。

　　地上坑洼不少，李敞一不留神，险些摔倒。

　　戚清窈扶起了李敞，柔声问道。“李师兄，你可知他是谁？”
　　李敞苦笑，“戚师妹，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乔装成青阳山派的弟子，可是害惨了我们。不过，这确实是我们青阳山派的疏忽。”

　　弟子们仍心惊胆战。
　　李敞笃定，“青阳山派弟子那么多，被他替身的人，只怕是才入门不久的新弟子。”

　　不然，即使他伪装得再好，怎么可能一点儿端倪都察觉不出？
　　毫无疑问，苍郁易容易得很成功，谁也不会怀疑，只觉得熟悉但又想不出是谁。

　　弟子们负伤在身，考虑到安全，林修檀等人走得不快。
　　苍郁很快便摆脱了他们。

　　林中日光熹微，宝蓝色华氅的年轻男子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树上的两只青雀。
　　两只青雀依偎在一起，很是亲热。

　　倏地，年轻男子摘下一枚草叶，柔软的草叶化作锋利的刃，径直飞向两只雀。

　　霎时间，一只羽毛鲜亮的雄雀没了声息。另一只雌雀受到惊吓，扑着翅膀飞走了。

　　“大难临头各自飞。”年轻男子摇头叹息。

　　鸟雀尚且知道这个道理，轮到人身上，怎么会不清楚？

　　苍郁赶到，只有主上一个人，他左右看了半天，硬是没发现蜚瑶。
　　蜚瑶是个小姑娘，玩心比较重，以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只怕此刻正在捉弄那群修士。

　　苍郁还穿着青阳山派的弟子服，男人身形高大，顶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脸，身边却萦绕一股肃杀之气。
　　很明显，他并不是什么好人。

　　苍郁态度恭敬，“主上，属下已经按照你说的，布好了局。”

　　凶兽阍杌，沉睡已久，上一次醒来，还是二十年前。
　　它嗜杀贪婪，曾被前任魔君降服，杀过数位元婴期修士，是个狠角色。后来，魔君被修士联合绞杀。

　　修士也曾想一并除去这个杀孽重的凶兽，但却不知此兽下落。苦寻未果，他们只当是阍杌随着魔君一起死了。
　　大祭司将它封印在锋镝宫，非到万不得已，锋镝宫的人也不敢轻易唤醒它。

　　苍郁不知萧玄究竟要做什么，阍杌何等凶险，他怎突然想到要放出阍杌？
　　只怕，今日的鹿坻，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出发之前，萧玄对他说过，务必越热闹越好。
　　苍郁害怕达不到主上的预期，他布了一个结界，用化炁箓加重瘴气，一步步激起阍杌的杀性。

　　萧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
　　接下来，只需要静候一场好戏。

　　**

　　大抵蜚瑶恨透了裴端，他自甘当箭靶，引去蜚瑶等人，效果显著。
　　之后，谢乔和林修檀等人再也没有遇到突袭的魔族。

　　然而，众人清楚，以锋镝宫的秉性，定会在搞出什么祸端。

　　李敞和几位师弟不敢放松，少年们身上虽有伤口，但却很想抓住那位假冒青阳弟子的男人。

　　竟然敢向青阳山派泼脏水？！

　　那人极为放肆，他们这群弟子，怎么能不护师门清誉？

　　鹿坻是猎场中地势最古怪的，山怪，水深，景奇，谷狭，结界多，毒瘴重。
　　历代围猎，有过不少伤亡案例，其中，鹿坻是重灾区，死伤人数一骑绝尘。

　　林中日光清澈，草木三分透明，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

　　鹿坻毒瘴非比寻常，弟子们自带的清毒丸也并不管用。好不容易熬了一路，神识却愈发昏沉。
　　最先感受到不对劲的是合华宗，在场的八名合华宗弟子，所佩戒环上渗出一道道浅红色的光点，无一例外。

　　不对劲！

　　林中，藤蔓蠢蠢欲动，若被它缠住，脱身是个麻烦事。以往游猎，弟子们已见怪不怪，当下拿出长剑披斩。
　　藤条落地，窸窸窣窣。

　　谢乔的情况也不太好。
　　雁章剑灵嗅到了魔气，一直叮叮作响，几度想要出窍。修士的修为越高，越能与剑灵心有灵犀。

　　谢乔莫名烦躁。
　　她总感觉会有很坏很糟糕的事情发生。

　　这种感觉，以往她从未经历过。

　　所有人当中，最痛苦的莫过于白衣少年。
　　凌昭钰能感受到，身体的血液汩汩流淌，沉寂的丹府开始躁动。
　　甚至，他也不受控制，一点点儿变得兴奋起来。

　　一只柔软的手拍了他的后背，动作如同云烟一般轻渺，“凌师弟，你怎么了？”
　　少女杏眸黑白分明，静静地端视他，好似一泓清澈温凉的泉水。

　　凌昭钰面上的虚白稍微褪去。
　　他强压下血肉的异样，嗓音沙哑，如雷雨欲临的瞬息夜色，“只是被林中的瘴气扰乱了心智。”

　　谢乔不由一愣。
　　林中的瘴气浓厚，清毒丹也不管用。她只好柔声安慰，“凌师弟，还有一个时辰就结束了，再忍一忍。”

　　行百里者半九十，越到最后，坚持者实乃少数。
　　一行弟子手持灵器，面色恢恢，躁郁之气夹杂瘴气，逐渐弥漫至整个队伍。

　　山中泥沼众多，压根避之不及。白洁弟子袍染了泥污，弟子们纷纷咒骂倒霉。
　　谢乔察觉，冰冷的泥沼像沸腾了的水，咕咕作响，泥花四溅。
　　弟子提起衣袂，屏气快走，极想逃离这片诡谲之地。

　　泥沼却愈发沸腾，下一刻，天崩地裂，一声怒嚎冲破耳膜，三两名弟子一个不慎埋入泥泽。
　　戚清窈眼睁睁见三人陷入泥沼。

　　她美目骤缩，不愿相信自己快要葬身于茫茫泥泽。
　　“戚姑娘，这里危险。”一道焦灼的男声响起，戚清窈回眸，见到了玄衣少年。
　　是段不凡。

　　下一瞬，段不凡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失礼了。”

　　“多谢段同门。”戚清窈面色苍白，泫然欲泣，很是可怜。若不是段不凡，只怕她早就陷入泥潭。

　　怪物双目凶恶有神，额上长一角，体格如一巨川，身上鳞片凛凛若短剑。
　　林修檀一愣，目光皲裂，这怪物，莫不是古书上记载的阍杌！

　　可是，阍杌不是已随前任魔尊入地宫了吗？

　　几名弟子发出惨叫，声音凄厉。
　　一行人来不及反应，便见血沫纷飞。

　　一名合欢宗弟子见少年纹丝不动，还以为他已被吓傻，便好心拍了拍他。
　　却见少年眸色妖红，神情冷绝，笑容嗜血，直接一掌将自己击飞。
　　其余人惊呼，“凌小师弟，你做什么？”

　　林修檀急切道，“凌小师弟许是被瘴气干扰了心智，大家离他远一点儿。”

　　戚清窈唯恐作声，她见少年戾气横生，当即避之不及。
　　她才不信凌昭钰是被瘴气干扰了心智。

　　还未布下结界，阍杌便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

　　弟子惊恐四散，不想丧命于此。

　　然而，年轻弟子修为浅显，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受其残忍摆布。秀致的弟子服四分五裂，袖袍犹如断了气息的鸟，轻飘飘地垂悬在树枝上。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眨眼功夫，却已阴阳两隔，变得不成形状。

　　眼前的场面血腥至极，视觉冲击很大，让年轻弟子们胃中犯呕。

　　实在是太恶心了！

　　似乎，这并不是修真盛事，倒像是一场专门为它准备的血腥游戏。

　　阍杌大开杀戒，兴致高涨。
　　猎场，一片血气，弟子们哀声遍野。

　　猎场外的宗门大能，终于踏入猎场。可是，年轻弟子已经折半。
　　余下的年轻弟子眼含热泪，再一次感受到生的希望。

　　丁远山再一次启动了尘封的剑。
　　天不怕地不怕的阍杌，收敛了方才的嚣张作派，半臂的鳞片化作了焦烬，徒留一股腥臭之气。

　　独属大乘期修士的剑气，恐怖如斯。

　　剑气殃及池鱼，弟子们撑剑勉强稳住身形，嘴角却溢出了一丝血。

　　曲闻鹤于丁远山等几位大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收了阍杌。

　　少年独自一人留在原地。

　　阍杌残喘半缕浊气，却停在了少年身边。它面相凶煞，丑入罗刹，却无残害少年之意。
　　反而，想要袒护他。

　　众人目光惊恐，看向少年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活生生的怪物。

　　凶兽阍杌，怎会与少年关系如此奇怪？

　　“好呀，孽障，这一切，莫非都是你招来？”曲闻鹤眸光锐利，他面色铁青。
　　曲闻鹤扬起一掌，少年身形单薄，自然无法承受。

　　罡风凛冽，孱弱少年被逼得后退数丈，众弟子心中一惊，心道，传闻确实不假。
　　曲闻鹤生性严苛，乃至于到了残酷的地步。
　　众目睽睽之下，曲闻鹤一掌裹挟烈烈的疾风，少年狠狠坠下石坑。

　　霎时间，碎石四溅。
　　秀雅白衣已被血染，他的气息微弱，好半天，少年才吐出一滩淤血。

　　毕竟只是一位十七岁的弟子，见此惨状，不少人面露不忍。
　　但一想到少年暗中勾结魔族，扰乱五山围猎，使得弟子伤亡过半，众人又觉他罪有应得。

　　哪里是罪有应得，分明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