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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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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华年早上起来,床上只有他一个人,一张大床上胡乱丢着几件衣服,都是他昨晚出门穿的,而他身上只剩下一条内裤。
好像酒后乱过性一样。
冯华年敲敲头,疼得要死。
他从衣柜里扒出一套居家服穿上,打开门,正对面的沙发上趴着个人,石头还在那儿睡得七荤八素。
他的脑子还不清醒,去找水喝的时候踢倒了椅子,石头一下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看到是冯华年哀嚎一声又栽下去。
“几点了。”石头摸了半天把手机从沙发缝里抠出来。
十一点半。
“你怎么睡外面来了?”冯华年靠着电视柜举着水杯问他。
石头挂着俩黑眼圈,半死不活地盯着冯华年。
昨晚他本来是在床上睡的,但是冯华年不老实,自己的被子不盖,非要抱着,也不让他盖,他好几次快睡着,满床乱翻的冯华年就把他的被子抢走,石头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冯华年就干脆连他一起抱着。
他受不了这个醉鬼了,把被子抢回来卷铺盖睡沙发。
“那我的衣服......”
“你自己脱的,”石头从沙发上坐起来搓了搓脸,“我有病啊扒你衣服。”
冯华年干咳了两声,既然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假期石头没有去图书馆,和冯华年在家打了一下午游戏,最后一天又拉着冯华年去打台球。
短短三天的假期过得太充实,复工第一天早晨冯华年听到闹钟差点猝死。
他一脸困顿地到教室,他的学生也都在打哈欠。
他站在讲台上,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刚好看到林森在朝曲文星做鬼脸。
他们中间甚至隔着七个人。
但是曲文星垂着头,完全不回应林森,看起来像是有心事一样。
高中马上也要期末,这是冯华年来省实验的第一个期末,他很忙,他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心一个学生的情绪。
就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曲文星去办公室帮他改作业时他才注意到,这一个星期曲文星似乎都很低落。
“最近心情不好?”他一边工作一边闲聊。
曲文星过了很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怎么了?和我说说?”
曲文星没有抗拒,他点了点头,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他就把本来就小的声音又压低了一点:“跨年那天,我爸发了很大脾气。”
“怎么回事?”
“因为我哥,”曲文星又拿过来几个作业本继续改,“我爸我妈很忙,跨年那天抽空才回来一趟,想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但是我哥没有回家,我爸喝了点酒,就上头了,觉得我哥不尊重他,一直在发脾气,他还把我哥的奖牌都给摔了。”
“他不回家没有提前说一声吗?”
“说了,但也只是通知,我爸给他打电话,他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冯华年的笔停下了,他想到三十一号那天晚上,石头一直没亮起来过的手机。
他侧过脸,看着曲文星的侧脸,所以说,那两条极为相似的眉毛和同样的姓氏,不是偶然。
“你哥和你爸关系是不是不太好?”他问。
“嗯,一直都不好,我哥很少回家,”曲文星苦笑了一下,“哪怕我爸妈不在家,我叫他回去陪我住,他也不会回。”
曲文星的双眼很是暗淡,他自暴自弃地说:“他也不喜欢我。”
冯华年没办法做出安慰,连作业都改得心不在焉,他不由得开始想,曲文星知道他和石头的事吗?还是他知道石头那天和他在一起,今天故意讲给他听的?
高中生的心思不难猜,但有时候很难懂。
冯华年没有流露出异样,语气平缓地问:“你喜欢你哥吗?”
“喜欢,他是我哥,小时候我们两个关系不错的。”
“后来为什么变差了?”
“我爸我妈对他不好,他长大了,懂的多了,不喜欢他们了,连带着就不喜欢我了,”曲文星毫不避讳冯华年的问题,可是却仰起脸看着冯华年,把这个结论变成了疑问,“老师,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嗯......从我的角度而言,他可能只是和你关系变淡了,谈不上不喜欢,但是你哥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冯华年对他说,“我可以帮你问问我的一个朋友,他的家庭和你差不多。”
“好,”曲文星答应了,低下头的时候又说,“老师,我哥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要是你哥你就会有新的烦恼了。”冯华年笑笑,就像他的小表弟,一见他就想跑,因为他经常被命令给他补课,他们双方看对方都不是很顺眼。
周五那天,整个高一进行了这学期最后一次统一三科测试,之后的三周就完全进入复习周。
下午六点考完试就放学,冯华年把卷子塞进包里急着下班。
“你不留下改卷子啊?”王征叫他。
“回家改,就这一天不用加班你还不跑?”冯华年麻利地把办公桌收拾干净,椅子推进去。
“我又不是班主任,不用天天加班,”王征嘚瑟,“那你钢笔借我用用,我还得补教案。”
“不借你用。”冯华年大步走出办公室。
“我自己拿了啊!”王征在里面喊。
冯华年朝他摆摆手,快步走下楼梯。
他今天答应张姐帮她去接张明明,下午石头发消息,知道他今晚不加班就约他吃烧烤,他最近天天吃食堂,脑子里光惦记烧烤,把张明明给忘了。
冯华年跑出学校,石头已经在等他了。
“快点走,去一小。”冯华年一屁股坐上后座。
“去那儿干什么?”石头稳住晃动的车子。
“帮张姐接孩子。”
“哦,那个小胖子。”
石头朝着市一小快速前进,张姐的父母年纪大,身上一堆毛病,没办法帮她带孩子,她时不时还要请假带他们去医院,有时候实在顾不上张明明,就送去冯华年那儿吃个饭,小胖子胃口好,有吃的就不吵不闹,石头还从大学食堂带回来过几次烤肉饭投喂他。
他们到了市一小门口,一眼就看到张明明裹着围巾带着帽子在门口站着,穿着一个大红色的羽绒服,像个圆滚滚的灯笼。
“明明!”冯华年跳下车跑过去,“等多久了?”
“没多久。”张明明拿袖子抹抹鼻涕,看到石头推着车过来,就一下蹦到自行车旁要往上蹿。
冯华年扶着他让他坐上车后座,一辆自行车没办法坐三个人,石头就推着车,小胖子是一步不想多走,赖在车上不下来。
“叔叔,咱们今天吃烤肉饭吗?”张明明不好意思直接问石头要,就扭头一脸馋样问冯华年。
“今天没有烤肉饭。”冯华年说。
“今天带你去吃现烤的肉。”石头对他说。
张明明高兴得两个脸蛋通红。
冯华年已经习惯跟石头一起到大学城吃饭了,便宜量大味道也好。
这家烧烤店在没有入冬的时候人更多,总是会把桌子摆满门口,现在都收进了室内,好在他们去的时候刚好赶上最后一张空桌子。
冯华年给张明明点了一份不加辣椒的烤串,让他自己在旁边吃,他和石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哥,我想喝你的可乐。”张明明满嘴油,朝石头伸着手。
石头把自己的可乐倒到杯子里一点给他,张明明正在换牙,他妈不让他喝这些东西,只有石头会好心给他解解馋。
冯华年托着下巴,看着石头倒可乐,说:“提问,张明明叫我叔,叫你哥,那么你应该叫我什么?”
石头呵呵两声:“他叫我哥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年轻,懂吗?”
张明明捧着杯子胡乱点头。
冯华年‘嘁’了一声。
石头拿起一串烤年糕:“叫你这个吧。”
他说完咬了一口,又说:“软的,很像你。”
“我哪儿软了?”
“腰,腿......”
“够了。”冯华年让他打住。
“你的肌肉还得再练练。”
石头在啃年糕,张明明在啃鸡翅,冯华年晃着杯子里的饮料。
可乐里的气已经被晃出来完了,他盯着那一杯黑褐色的糖水,听到张明明又哥啊哥的讨好石头,就突然问了一句:“你认识曲文星吗?”
石头没有马上回答,直到把最后一口年糕嚼完咽下去,才说:“认识。”
“你弟?”
“他告诉你的?”
冯华年摇了下头:“他前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找他的谈话,他说他爸发脾气了,因为他哥元旦那天没回家。”
他看着石头的眉毛扬起嘴角笑笑:“你俩的眉毛长得一模一样,还都姓曲,这还猜不到吗?”
“哦,”石头淡淡点头,“是我弟。”
“你知道他是我的学生吧?”
“知道。”
“为什么不说?”
“我怕你因为我特殊对待他,”石头实话实说,“我不想把他的事和我牵扯到一起。”
“你不喜欢他?”冯华年试探地问。
“谈不上不喜欢,”石头说,“只是本来关系就很淡,最近几年见的也不多了。”
和他想的一样。
“他还跟你说什么了?关于我爸的。”石头问他。
“你没和你爸联系吗?”
“没有,他很喜欢逢年过节叫我回去吃饭,他可以全程不理我,但是我人必须得到,很傻逼吧?”石头冷漠回答,“所以我今年不想回,我明明可以和你开开心心的过节,为什么要回去看他脸色。”
“是很傻逼,”冯华年低声说,他甚至都没让石头听见,只是自己在吐槽,这个吐槽还包括他给石头改名字这件事,“曲文星说你爸喝酒之后发了很大的脾气,把你的奖杯给砸了。”
石头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眼底覆上一层阴翳。
“那是什么奖杯?”冯华年好奇地问。
石头的阴霾一闪而过,带着炫耀地对冯华年说:“太多了,画画,游泳,奥数,作文,运动会,我都拿过。”
“你小时候这么厉害吗?”冯华年故作惊讶地附和。
石头的笑里掺杂着一些敷衍,对于这些奖杯其实没什么可炫耀的,含金量也没多高,他小时候拿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讨好他爸。
可是他爸不吃这一套。
还把它们摔了。
吃完饭,冯华年带着张明明回家,石头说他要回学校一趟,就独自走了。
他骑着自行车来到那个高档小区,停在一栋别墅下面,门锁几个月前就换成了指纹锁,曲文星还给他发过消息,让他回来录指纹,但是他没回。
密码他也不记得了,于是他按了门铃。
一个中年女人来开的门,她看他的时候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厌恶,石头看她也没那么友善。
这个女人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就是他后妈从老家找来的保姆,是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的亲戚,曲文星还很小的时候她就来了,一直带着曲文星长大。
所以这个女人就认为,她比起石头更像这个家的一份子
“你怎么回来了?”她甚至都没有挪开位置请人进来。
“拿东西。”石头说。
“哥?”
女人后面传来曲文星的声音。
“哥!”曲文星跑过来,把女人推到一边,打开大门,眼里满是兴奋,“你回来了!”
石头想到冯华年今晚问他,是不是不喜欢曲文星,虽然他不知道冯华年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但还是对曲文星露出一个亲切的笑。
“嗯,我回来拿点东西。”连语气都变得柔和很多。
“你快进来。”曲文星找来了石头以前穿的拖鞋,给他摆好。
石头去了他自己的房间,那里已然变成了个储藏间,两年前就这样了,虽然是他的卧室,但总是堆着一堆不属于他的东西。
他放在柜子里的奖杯一个都不在了。
“哥,我把你奖杯都收起来了,在我屋里,”曲文星进来,站在石头身后,“我怕咱爸把别的也给砸了。”
石头又跟着曲文星到他房间,看到柜子里那些没摔坏的奖杯,还有几张奖状和证书。
“你要带走吗?”曲文星问。
“嗯。”
虽然这些年代久远的东西可能已经没有价值了,但是他小时候拼命努力得来的,不能放在家里让他爸糟蹋。
“是我老师告诉你的吗?”曲文星像犯错了一样,小心翼翼地问。
石头看向他,最后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他是我朋友,但是你以后也不要给他添麻烦。”
“我不会,我经常帮他忙。”
“也不要太过了。”他说,他希望维持现状是最好的。
曲文星给他找了个帆布袋,他把东西都装了进去,要走的时候看到曲文星书桌上放着一张临摹过的字帖纸。
曲文星的字是比他写的强多了,小时候他还教过曲文星写字,结果最后他自己也没有写得多好。
曲文星把那张纸团成团丢进垃圾桶:“我瞎写的。”
“挺不错的。”
石头要离开了,曲文星把他送到门口,问他:“你过年会回来吧?”
“应该吧。”
“哥,”曲文星又叫住他,“你要是不想回来,我能去找你吗?”
曲文星天生长了一张会让人产生怜悯的脸,石头没有直接拒绝,只是疏离地笑笑说:“有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