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月圆 ...
-
---
月光在浪尖碎成银屑,阿满的赤脚陷进湿沙里。
祭海神的纸船漂出百米远,忽然被什么东西顶得翻了个身。
她眯起眼,看见海平面下闪过一抹幽蓝。
渔网第三次沉得反常是在后半夜。
阿满攥着麻绳的手掌被勒出血痕,咸腥的风灌进她张开的领口。
当那个挣扎的活物冲破水面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惊喘——月光顺着银蓝色鳞片流淌,鱼尾拍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珍珠,湿漉漉的黑发间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阿嬷说过..."她倒退半步撞上船桅,背篓里的青花鱼拼命拍打,"月圆夜不能收网。"
鳞片在陶罐底泛着冷光。
阿满用指腹摩挲那道新月状疤痕,这是去年被鬼头刀鱼刺的。
阁楼地板突然咯吱作响,她慌忙扯过晒干的龙须菜盖住罐口。
油灯将祖母佝偻的影子投在墙皮剥落处,像条搁浅的皱皮海蛇。
"潮信提前了。"老人指甲缝里的海蛎壳粉末簌簌落在陶罐边缘,"明日莫去东礁。"
阿满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海风从窗棂钻进来,吹散了供桌上妈祖像前的三炷残香。
祖母的裹脚布在地板拖出蜿蜒水痕,经过她身边时,枯枝般的手指突然痉挛着扣住她腕骨:"别碰珊瑚礁群的红藻。"
禁地的警告在日出时化作渔网上的猩红。
阿满蹲在船头,看着缠在网眼里的红藻像凝固的血丝。
这艘老舢板还是父亲留下的,船帮上被鲨鱼咬穿的洞用鲸胶补着,在晨雾里泛出珍珠母的光泽。
她伸手去扯那些滑腻的藻丝,指尖突然传来灼痛——一条赤红的海蛇从藻团中窜出,獠牙擦过她虎口。
潮水在耳畔轰鸣。
阿满感觉心脏变成吸满水的海绵,坠着身子往深渊里沉。
腰间陶罐突然发烫,人鱼鳞片透过粗布衫渗出蓝光。
海蛇的竖瞳骤缩成线,扭身钻入翻涌的浪沫中。
她瘫坐在积水的船舱里,看着虎口处浮现的鳞状纹路,突然想起昨夜月光下,人鱼尾鳍扫过她脚踝时的冰凉触感。
暴雨来临时,阿满正在剥藤壶。
云层压得桅杆上的三角旗紧贴旗杆,浪头把泊在码头的渔船撞得东倒西歪。
祖母的尖叫混在雷声里听不真切,她冲进里屋时,看见老人蜷缩在神龛下,怀里抱着褪色的海图。
"三十年了..."龟裂的指甲抠进海图边缘泛黄的人鱼图案,"他们来讨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