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碎片》lco

66、3号冰川

　　克里桑眼神阴鸷地看着许乌鸢，现在他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裁缝师，也只有他敢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孤注一掷，这是复制品永远也做不到的。

　　“没想到你竟然是真货。”克里桑轻声说道，他眼中的轻慢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震惊。

　　许乌鸢好笑：“不是，你怎么这么惊讶。 ”

　　克里桑正想开口，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让他眉头一皱，嘴角渗出更多鲜血，将纱布彻底染红，过了片刻他才稍稍缓过来些许：“我见过很多裁缝师的复制品，有一些我觉得也算惟妙惟肖，不过你的……嗯，一位故人并不这么认为，他总能一眼看出差别，以前我不懂，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许乌鸢抱着手听克里桑瞎扯：“很动听的故事，但对于拖延时间没用。”

　　“是吗，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句故人是谁。”克里桑目光落在许乌鸢脸上，不久前这里刚刚绽开了一条深深的裂纹，也是怪了，这人看起来已经相当破烂，早就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好死不死就是碎不掉。

　　察觉到克里桑的目光，许乌鸢顺手将裂痕缝了起来：“要是我随随便便就能碎掉，今天你也不会在这里见到我，别指望我能突然碎掉、然后一切都迎刃而解。”

　　克里桑微微颔首：“说的也是。”
　　欺诈师的心狠手辣在整个安全区无人不知，过了他的手基本九死一生，裁缝师能活下来就足以说明他的本事了。

　　两人对视一眼，心思各异。

　　许乌鸢勾勾手指，原本被切断的细线聚成一团重新拼接起来，又成了完好无损的模样，攒着劲往克里桑身上招呼，很快就将他严丝合缝地缝在地上，跟锁链似的将人束缚起来。

　　克里桑低垂着视线，默默地看着缝线上下作祟，意外的没有任何反应。

　　“怎么，这就自暴自弃了？”许乌鸢问。

　　克里桑这才抬头：“可以这么说，不过我更愿意称之为权衡利弊。”

　　权衡利弊，也就是不准备跟许乌鸢硬碰硬的意思了。许乌鸢略微有些诧异，胡须给克里桑的影响不轻，可也不至于让人一下子失去反抗能力，没想到他竟然跟纸糊似的，一戳就破，完全没有出点力多撑一会的意思。

　　许乌鸢：“……”
　　他很少遇见克里桑这种节能环保款的，一时间也拿不准这人是来真的，还是另有所谋。

　　克里桑摊手，示意自己相当诚恳。

　　“你这么两手空空回去能交代清楚么，副城主大人。”

　　听出许乌鸢故意加重了副城主大人几个字，克里桑无奈地低笑一声：“正的副的，总得有命才算，我犯不着拼命。”
　　况且城主也没说要把人给带回去，克里桑慢悠悠地想，眼神晦暗。

　　“那你准备怎么办？”许乌鸢问。

　　“很简单，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你愿意朝哪个方向走就朝哪个方向走，我保证不会跟着，就当没见过，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忙活一圈下来什么也没捞着，这不合适吧。”

　　克里桑沉默片刻，胡须虽然是个麻烦，但怎么也不到要致命的程度，自己只是嘴上客气，不代表真拿许乌鸢没办法。换个拎得清的人早就得烧高香了，许乌鸢竟然得寸进尺，还想趁火打劫。

　　克里桑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裁缝师想要什么？”

　　“碎片上的抵押印章怎么解除？”

　　“解不掉。”克里桑完全没有犹豫，张口就来。

　　“你觉得我信吗？”

　　“非要说的话也简单，按照约定把负债连本带利还上就行，可要是还得起，这些黑户也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所以我说解不掉。”克里桑掀起眼皮看了许乌鸢一眼，不加掩饰地试探：“你身上没有抵押印章，问这个不会是准备给哪个黑户解押吧。”

　　许乌鸢跟着他打太极：“说不定呢。”

　　克里桑盯着许乌鸢的细微表情，对方脸上不见端倪，很难看出他究竟有什么打算：“我印象里裁缝师跟这些黑户可没什么关系，你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无缘无故的，你费这个神做什么。 ”

　　“没办法，在下为人实在是太善良了。”

　　“……”克里桑听得想笑，可一笑身体又更发疼痛，只能强行忍了下来，“你对我下黑手还能算是小打小闹，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你要是对抵押碎片有想法，那招惹的可就是垃圾场，这个后果就算是以前的裁缝师也承受不了，更何况你现在似乎一无所有。”

　　许乌鸢倒是想问问他以前又有什么，不过时间有限，他也不想为没意义的事多费口舌：“还有个问题。”

　　“嗯？”
　　克里桑是真的来了兴趣，十分好奇许乌鸢究竟想在3号冰川做点什么。

　　“如果正常人融合了带抵押印章的碎片会怎么样？”
　　小菜园的通关奖励就是一块带印章的碎片，许乌鸢只知道这玩意有问题，不知道融了究竟有什么后果。

　　“债务一旦成立，就不会莫名其妙消失，在还清本息之前，它都会随着印章留在碎片上，谁融合碎片，谁就是债务的继承者。”克里桑说得理所当然，完全没有为这份不讲道理的霸权稍加粉饰的意思。

　　“继承者还不起也会沦为黑户？”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克里桑用沉默回答了这个问题。

　　许乌鸢心头的火气又翻了上来，神庙口号打得响亮，说什么让碎片流通起来，一副为进化者们考虑的模样，实际行事粗暴荒谬，离谱至极，只管字面上让碎片流通，根本不在意扔进池中的碎片会激起什么样的波浪。
　　而他只要人还在安全区，就不得不把自己的生死未来拴在这条僵化的规则上。

　　神庙搞这个试炼有什么目的许乌鸢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可能一直乖乖接受。

　　克里桑谨慎地观察着许乌鸢的脸色，他脸上裂纹太多，切碎了神情，让人有些拿捏不准，有时候一晃眼看起来面无表情，有时候似乎又有难以压制的愤怒。

　　“怎么，难道裁缝师之前遇到过带印章的碎片？”克里桑试探着问。

　　“算是吧。”许乌鸢收拾好情绪，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随口说道：“过了个试炼，奖品就是块带抵押印章的碎片。”

　　克里桑也不意外，这种事偶尔也是会发生的，如果债务人在沦为黑户之前破碎，垃圾场也不会特意费时费力把碎片一块块捡回来，只会任由它们到处漂流，期间被某个城市收入囊中也不是不可能。
　　试炼的奖励碎片是必须融合的，神庙不允许积压，不过看许乌鸢身上并没有抵押的痕迹，多半是找人融了，这也在情理之中，克里桑并没有放心上，直到他猝不及防听到许乌鸢下一句话——

　　“然后我送给方是非了。”

　　克里桑：“？？！”
　　他花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是非是谁，神庙大判官，在整个安全区都鲜少有人敢直呼其名，许乌鸢就这么轻飘飘地说了出来，而且这个“送”字也很暧昧，根本猜不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送，还是另有所指……克里桑陷入迷茫之中。

　　许乌鸢慢腾腾地又补上一句：“他好像挺喜欢的，给融合掉了。”

　　克里桑从最初的震惊中缓了过来，开始怀疑起这个故事的可信度。许乌鸢一句话比一句夸张，方是非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融一块抵押碎片给自己找事。
　　垃圾场跟神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打破平衡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在诚信对裁缝师来说似乎也是个稀缺的元素，这件事大概率子虚乌有，纯粹是裁缝师编出来扰乱自己心思的。

　　许乌鸢看得出来克里桑的狐疑，他也没有解释清楚的意思，任由对方猜疑，只是喃喃自语了一句：“也不知道方是非会不会沦为黑户。”
　　一副真情实感为方是非担忧的模样。

　　“……”克里桑决定打住这个话题，这件事别说是假的，就算是真的也离他们太远，“咱们说了这么多也没个实际进展，既然裁缝师不同意就此作罢、各回各家，不知道能不能给个明示，也省得我们继续兜圈子。”

　　许乌鸢“噢”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是，不能耽误了正事。”

　　许乌鸢语气十分平和，可克里桑莫名后脊发凉，有种难以描述的不祥预感，还没等他梳理清楚，腹中一直乱窜的碎片突然停了下来。

　　克里桑愣住，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变故，他只能下意识看向许乌鸢。

　　许乌鸢很满意克里桑此时的茫然：“说起来胡须也是铁须的一部分，如果融合掉它们，你会不会也成为债务的继承者呢？”

　　纱布浆了血，严丝合缝地糊在克里桑脸上，即便这样也挡不住此时他脸上的惊愕。
　　碎片世界任何东西都是由碎片构成的，胡须是铁须的一部分，当然也属于债务人的碎片，一旦跟它们融合就得被迫承受本不属于自己的债务。胡须已经在克里桑的肚中待了很久，他却此时才意识到这一点，不过因为他是生活在规矩之上的人，从未想过自己也会陷入其中。

　　难怪裁缝师不接受各退一步的议和，原来他还有有这么一手。

　　“就算胡须在我体内又如何，我们适配度足够低，我不需要担心意外融合。”克里桑冷静下来，

　　许乌鸢看着他：“你猜我为什么叫裁缝师。”

　　克里桑呼吸一滞，随着许乌鸢话音落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胡须表皮绽开，一圈圈细到极致的线悄然分散，在腹中游离起来，它们迅速勾住就近的内壁，严阵以待，随时都可以将胡须与克里桑的身体缝合起来。

　　“我的线不仅可以把破碎的人缝合起来，延缓他们的破碎进度，也可以将毫不适配的碎片缝合起来，强令它们融合，很合理吧，毕竟末日前裁缝也经常干这种东拼西凑的活计。”
　　许乌鸢没有记忆，对异能的使用也是一边走一边摸索，能强制融合碎片还是在方是非身上验证出来的。

　　克里桑捂着腹部，眼神阴森，他甚至想过将自己开膛破腹，可问题是胡须过于细小，他很难徒手将它们清理干净，尤其现在还多了烦人的线，清除的难度也不知翻了几倍。
　　他这个副城主表面称职，但凡有空子的地方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摸鱼，原本不想跟裁缝师硬碰硬消耗实力，可奈何许乌鸢不懂见好就收，激得他也难得起了杀心。

　　可他不能。

　　单纯只是胡须还算可控，怕的是强行融合，这会克里桑总算明白许乌鸢干嘛无缘无故提一嘴方是非，原来是在点他。
　　方是非当然不会自愿融合，多半也是着了许乌鸢的道被强制融合了，许乌鸢这是在说，他连方是非都可以摆平，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副城主，那就更是手拿把掐的事。
　　克里桑都被气笑了，谁能想到几句看似胡编乱造的话竟然是威胁的伏笔。

　　跟带抵押的碎片融合，后果实在太过严重，克里桑赌不起，哪怕他现在干掉许乌鸢，也不能保证对方留在体内的缝线会随之失效。
　　在最不愿意妥协的时候，克里桑却只能权衡起来。

　　“哎，怎么剑拔弩张的，”克里桑语气被刻意挤出的轻松撑得悬浮起来，“有话不都可以好商量么，我一见你就知道是个通情达理的，有什么事咱们不都可以慢慢说开么，没必要鱼死网破的。”

　　许乌鸢不为所动：“奇怪了，你不是垃圾场的高层么，怎么还怕成黑户的，回家解押不就完事，就算解不掉，难不成他们还会用这玩意难为你不成。”

　　克里桑避而不答，沉默片刻后拿出了新的筹码：“当初你被欺诈师背刺之后流落出来一些碎片，不过大人物们很快就把这些零散的碎片瓜分干净，之后就深藏起来，连拿出来显摆显摆都没有，就算是你想要一一找出来也不是易事。”

　　许乌鸢意识到了克里桑的筹码是什么，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就连心跳似乎都漏了一拍。

　　“没错，你可能也猜到了。”克里桑抬头，呼出一口长气，泄露了这个本该三缄其口的秘密，“一块裁缝师的碎片就在3号冰川。”

作者有话说

　　自此之后，克里桑出门必戴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