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花开》清祀灵鸾

75、男孩

　　看到人还活着，暮月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在看清对方长相时暮月又愣住了，不仅是因为那双惊为天人，美到让人心颤的湖蓝色眸子，更因为那张脸已经毁的相当可怕，那张脸现在除了眼睛其它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层层叠叠的腐肉结痂堆积成要比原本皮肤高出很多的狰狞样貌。
　　这应该是在幼年就经历了的毁容，并且那时应该是在伤口还未愈合以前就不停的用毒药灌沁，然后再在还未痊愈以前就又重复的被掀起伤口，重复的灌毒侵染…日积月累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貌。
　　再看他全身上下，暮月甚至看不出哪里没有受伤，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尤其是腹部被砍的最重，下手的人相当残忍的拖拽出了他的一段肠子…
　　暮月，月明，花满楼三人看后也不免唏嘘的对看一眼，慌忙拿出身上带的可以用的急救的药物，匆忙给他做了应急抢救归位，又检查了下他还有没有别的伤后才放心。
　　这种事有暮月三人在，索图鲁和曲一就自觉靠后了。两人一前一后在三人周围也就是巷子首尾两端，以确保几人安全。
　　"到底是死不了了。"花满楼边擦汗边叹了口气:"你小子也是运气好碰到了我们，要不是这丫头跑过来救你，今儿这就是你这辈子最后一程了。"
　　湖蓝色眸子的主人并没有因为花满楼的话有什么反应，依然呆呆的，从头到尾甚至再疼也没有发出一声喊叫，他就紧咬着嘴唇疼的直发抖也没说一句话，全程睁开眼睛时除了空洞的带着恨意望向天空，就是微垂睫子盯着身旁的暮月看。
　　还是暮月看不过去，看见他恨不得咬穿自己的嘴唇的架势，赶紧翻找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放他嘴里让他咬才免得多添新伤。
　　等到他缓过来一些了，暮月帮他把额头的汗擦净后问道:"你的家在哪，你的伤虽然暂时没事了，但不能掉以轻心，回去后也要多注意，我们现在身上没带那么多东西，你的伤口也只能算是先简单处理了而已，回去后让你的家人再帮你找医者好好处理才行。我们帮你叫你的家人过来？"
　　见他不回答，又道:"或者我们把你送回家去也行。"
　　可依旧没有人回答。
　　暮月无奈:"你现在这个样子，自己在外面很危险，我们虽然救了你但如果就这样躺在外面，你照样还是会死，那我们就白忙活了。"
　　看着这个也不过七八岁的男孩，暮月忍不住劝导。
　　"他是不是不会说话？"花满楼道:"可能连听也听不到。"回想起来，这小子全程也没说过一个字，也没给过他们一个反应，越想越觉得很可能是了。
　　月明蹙眉:"我们让曲一去找找负责附近的官府，把人交给他们"。
　　暮月有点担心，但也没有办法:"那就…"她缓慢站起身，刚要同意。
　　"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少年人见暮月起身，伸手牵住了对方的衣摆。
　　不疾不徐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跟几人解释道，更准确的说是跟暮月解释。
　　蒙克看着被曲一几人抬进屋的少年，也忍不住皱眉。
　　他听曲一回来汇报了今天发生的事，但没想到少年伤的远比他想象当中的还要重的多。
　　以他常年厮杀的经验看，少年并不是无意中伤到的，而是被仇家追杀。
　　但是什么样的人会去追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呢？
　　还有他脸上的伤，听说是很多年的老伤应该是在男孩幼年时期就被人痛下了黑手，多年来不停划破伤口被用毒药折磨过的。
　　很难想象这背后究竟隐藏了多大的仇恨才会对一个孩子下这么狠的手这么多年。
　　他说他没有家人，如果想要留下这些谜团就必须解开，他可不会放任不安全的人在暮月身边。一旦有异心，必要的时候也不是不可以除掉他。
　　回到家中可以用来帮忙疗伤的东西就更多了。在众人的救治下，男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被上好药，包扎好后他也终于体力不支的昏睡了过去。
　　人虽然昏睡了但手一直紧紧攥着暮月的衣摆，生怕她离开自己一样。
　　花满楼苦笑:"这小鬼是认准你了"。
　　"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就让他这样休息吧"。
　　索图鲁站在门口，身体悠哉的斜靠在门框上，嘴里叼着一根已经枯黄的草茎:"那家伙刚刚也只有你说话时才有反应"。
　　阿林爹回想了下，认可了这个说法。
　　他知道对蒙克来说暮月参加巫蛊师大赛有多重要，虽然面上不显，但他一直都担心暮月被欺负，会不会受伤什么的。但他自己身体又不是很好，平日里就总被各种病痛折磨，只要劳累点或者吹了冷风淋了雨这种对别人充其量也就难受三两天就能好的事，能让他躺床上半个多月甚至一个多月。所以今天碍于担心蒙克的身体，他才选择跟蒙克一起留在家休息。
　　刚刚看到几人回来时，他也吓的不轻，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他还听说花满楼把人带到鬼市去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左右检查了一番还好暮月没什么事。
　　"他刚刚跟你说他多大？九岁？"月明意味不明的笑着，被温柔笑意掩盖的眼底深处依旧是旁人看不透的幽深:"也是九岁啊…"
　　说完，月明不待其他人反应就怡然自若的离开了。
　　花满楼看了看暮月，又看了看其他人，转头跟了出去。
　　"你明知道那对她来说是悲剧的开始，换做别人平时想都不愿想，你又何必提起那事"。
　　月明听到背后有人疾步追上来，没回头就听对方说道。
　　"我不说就是没发生过吗？她虽然为了报仇为了蒙克倒是没寻短见，但她也没有活下去意愿，这点你们看不出？"
　　月明难得跟自己认真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这回反倒是花满楼不知说什么好了。
　　"…那你这招也太狠了，连我都心疼，更别说他们听了你的话要多心疼，那几位爷要记恨你了。"
　　"不会，连我都能看出来的事他们会看不出？"
　　花满楼想了想也对，不然刚刚那几个不会有时间让他第一个反应过来。
　　"她既然没有活着的意愿，那就给她制造多一些羁绊。"月明没给他太多反应的时间，接着道:"而且你也看到了，那孩子那么黏她，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她连睡觉都要抓着她才安心，更别提就连话也只跟她说了。不如就顺势让她从不得不留下变成这是她的选择。"
　　"可那孩子来历不明，咱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有没有危险，万一…"
　　"咱们的情报网是死的吗，砸那么多银钱下去总要让他们勤活动活动。至于在确定他是不是安全之前，不是还有咱们？有这么多人在，谁都别想伤害到她半分。"
　　花满楼缓缓点头，觉得月明说的的确有些道理。
　　"而且她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之前是被保护起来被要求着不许，而且还在躲着阿尔泰更是什么都不敢做。自从褚淮川死后你看她怕过什么怕过谁没有？连放煞这种事她都说干就干，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听到这，花满楼突然笑出了声:"但你别说，她这小性子还真对我脾气。"要不是这家伙横刀夺爱，这徒弟他花满楼是要定了。
　　月明一副不满的样子朝花满楼看了一眼:"我的徒弟犯得着对你脾气？你是没徒弟吗总想来拉拢我的。"
　　花满楼听他提起自己的那两个徒弟，顿时有种哪就不开提哪壶的感觉，站在原地愤恨的牙痒痒。
　　第二天吃过饭，再来帮男孩换药的时候暮月突然想起:"对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男孩用就像在说今天天真真好一样的语气说出了让人不可思议的答案。
　　他对自己之前的过往并不愿意提起，暮月他们现在知道的也只有他今年九岁，在他还小的时候就被人丢在破庙里。
　　他没跟他们说的是，自己后来被一个暗杀组织救了回去，他从那逃出来后被那边的人追杀才跑到了这里，直到跟他们遇到。
　　"那我们该怎么叫你呢？"
　　"叫什么都可以"。男孩是真的觉得无所谓，毕竟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过名字。那些人只会叫他"喂"，"小/杂/种"，"怪物"。
　　"这可不行，名字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也能让别人知道你是谁。"暮月不赞同道:"就比如我。哦对了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我叫暮月，他们都叫我月儿"。
　　男孩突然有了反应，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暮月:"你就是暮月？！"
　　"……你知道我。"暮月肯定道，她不由蹙眉，说话时语气也带上了防备和质问:"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认得我？"
　　男孩凝视着对方，脑海里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我的伤口有点疼，想休息一会。"
　　暮月又盯着他看了很久，但面对已经佯装睡下的男孩也没有办法，她知道他还不想说，但她不会让他就这么算了。虽然不知道原因，可直觉告诉自己他并不会害她，只是还不够信任她。她可以再给他几天时间，到时候即便他不说，想来那时各处情报网也会返回来一些消息给她。
　　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我没骗你，之前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的确没有名字…"男孩用暮月可以听到的音量似是呢喃的说道，虽然他背对着床外，但他知道暮月还没有走远，她一定会听到:"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周围的人…我死也不会那么做。"
　　屋内突然趋于平静，就在他以为暮月其实早就已经出去了根本没人听到他的刨白，正要转身看去时，才听到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