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茶馆》遥树

7、玉簪子

　　“话是这么说，谁知道你有没有出老千？！若是敢骗老子，老子第一个要你命！”官兵恶狠狠道。

　　他没有完全放心。因此走在卫青斋身后时还时不时观望四周，双手一直握着刀鞘。

　　“到了没有啊？！”官兵压眉，越发急躁地吼了句。

　　“二十箱太多了，官爷您让咱们不要打草惊蛇。可常州就这么点大，根本没有地方能放，除了那片海域。”卫青斋嗔怪道，“别着急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他们距离海域越来越近，眼见就要到达海岸，官兵却拔刀出鞘，把长刀架在卫青斋的脖子上。

　　“废话真多！信不信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砍吧。”卫青斋淡淡道。

　　“？”官兵懵了。

　　“那、就、就砍、了。”

　　雁荷出手利落，一掌给他打晕，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被他迟缓的反应逗笑。

　　“真、真，笨！”

　　雁荷居然也会骂人，这让卫青斋感到意外。她走上前，在官兵的兜里摸了摸，搜出了块令牌。

　　“是县衙的人。他们胆子还挺肥。”卫青斋嗤笑，将令牌抛起又接住。

　　“那、我我、我们，怎、怎么、做？”

　　“劫狱。不过现在要把他衣服脱下来。”看来卫青斋已然习惯，说时都面不改色，她蹲下便立马上手。

　　“脱、脱脱衣、服？”平日里雁荷就算真要到打架的地步，那也是跟着卫青斋一起揍的，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由得羞红了脸。

　　“会会、不、不会不不、太好、好啊？”雁荷一紧张，口吃更严重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她已经在帮着脱衣服。

　　卫青斋顾忌她年纪尚小，于是安抚她道：“不会。我们只借走他的外披，不会让他光着身子。敢绑我的人，总得让他付出一点代价。”

　　卫青斋将官兵的外衣脱下后，又与雁荷合力把晕倒的官兵找了块地藏起来。她将自己外衣脱掉，把辫子拆散，紧接换上了他的外衣和帽子。

　　今日卫青斋特意没施粉黛，为的就是现在。

　　她们找了家街上最火热的的脂粉铺，对着脂粉铺里的一块铜镜，卫青斋仔细瞧了瞧自己。

　　七年前，她也是这幅模样。只不过后来她才明白，原来眉宇的锋利也是能伪装出来的。

　　“官爷是陪身边这位姑娘来的吗？”脂粉铺的女掌柜过来搭话，她似乎对他们感到十分好奇。但也是因为这句话，卫青斋知道她没有认出自己其实是位女子。

　　“陪娘子出来走走。”卫青斋痞里痞气地揽过雁荷的肩头，“想要啥？老子都包了。”

　　雁荷仰头，眼睛都瞪大不少：“这、这这是，真真、的、吗？”

　　卫青斋阔气反问：“老子啥时候骗过你？！”

　　雁荷确实喜欢那些首饰玩意，每次见到便走不动路。她平日里节俭，花银子也不大手大脚，结下的工钱如今没用多少，倒是存了不少。

　　“老、老板板、阔阔、气！”雁荷向卫青斋悄悄竖了个大拇指，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容光焕发。

　　卫青斋过去便对首饰没有太多执念。她跟着雁荷逛了圈，正于闲暇之际抬头，忽而瞥见系在一堵花墙上的一支玉簪子。

　　玉簪子并没有杂缀，光滑洁净的白琉玉晶莹剔透。美玉好，做成的簪子也素雅，但只挂在墙上观赏未免有些可惜，若是能遇上衬它之人……

　　“公子喜欢这支簪子？”掌柜不知道何时绕到她身后，见她一直盯着花墙便出声问道。

　　卫青斋也不绕圈：“嗯。这支簪子漂亮。”

　　话落，她又莫名想到那日绿水荡漾，湖畔的人面容清朗如月，他低声问她：“元宵灯节你会来吗？”

　　卫青斋平静地望着那支簪子。

　　良久，她对脂粉铺掌柜说：“请问……这支簪子卖么？多少银子都要。”

　　掌柜急忙上前抓住卫青斋的手臂：“此话当真？！”

　　“……”

　　卫青斋试探问道：“你这，不是假玉吧？”

　　掌柜立刻反驳：“咋可能呢？！小店都是正儿八经的东西，一直没能卖出去就是因为它太贵了撒。但物以稀为贵嘛……他们都不懂货！可是公子你懂啊！”

　　掌柜眼冒星星。先前注意到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长得还挺俏，但现在……这可是金主！

　　她抓着卫青斋就好似抓住了最后一缕羊毛：“我家做生意最讲究良心，价格好谈，不贵，就当做是交朋友了！”

　　“多少？”

　　“五十两！”

　　卫青斋瞪大眼睛：“你说多少？！”

　　雁荷被动静弄得惊了惊，她朝卫青斋走去。

　　见局势不妙，掌柜摸摸下巴，目光开始闪躲：“……五十两？”

　　“你去抢吧，老子没钱。”卫青斋面无表情道。她瞧着转身就要走。

　　掌柜匆忙改口：“价格好谈！价格好谈……四十两怎么样？！这可是块好玉啊，好玉都不便宜的。四十两已经最低价了，实在不能再低了——”

　　卫青斋凑近她，微笑道：“二十五两。”

　　“……”掌柜慌张得又摸了摸下巴。

　　也不是不行。

　　“一看小郎君就是买给小娘子的吧。行，二十五两就二十五两，就当我和你们交个朋友了！”掌柜愉快地说。

　　“成交。”

　　卫青斋以二十五两拿下心水的簪子。而雁荷挑中的零零碎碎，她说到做到，大手一挥，也全都包下。

　　“唔……还是心疼呢。”掌柜只手托举着脑袋，嘀咕着撇了撇嘴。

　　蓦然，铺中的布帘被骨节分明，劲瘦有力的手轻轻撩起，男人从帘后走出来。只见掌柜倏地站直，她垂头恭敬道：“应殿下的话，公子已经买走了那支簪子。”

　　“不错。”男人将五十两放在柜台上，“这些剩下的，你可以随意处置。”

　　掌柜窃喜，强行压下激动的情绪。

　　“殿下，属下还有个问题。”

　　“问。”

　　“敢问殿下是如何断定，那位俊俏公子必然会买下这支簪子呢？”

　　为何？

　　“他不是带来一姑娘？喜欢一人便为她买下，本王只不过顺手帮了一道罢了。”男人冷漠道。

　　说罢他端正身子，大步踏出了脂粉铺，从不留恋也不回头。

　　-

　　衙门牢狱。

　　牢狱里点着稀稀拉拉的油灯，在漆黑的石壁道里，凭借这点光亮还勉强看得见路。牢狱并不如想象中的重兵把守，反倒还有股难闻的酸臭味。

　　“干嘛的？！”守在牢狱门口的官兵隔一会儿就唉声叹气，怼天怼地，因此见到素鸠也是满脸写着不耐烦。

　　卫青斋被他的吼声吓一跳，她瑟缩起瘦弱的身板：“官、官爷，您应该在外头守了有一夜吧。我刚刚买了些花生米和壶酒。您拿着去暖暖身子也好。”

　　官兵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壶，‘咕噜咕噜’灌了几口：“啊呸！你和他们那些净会偷懒的狗东西一样，没良心！当初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们倒好啊，如今彻夜喝得烂醉如泥，就让我来守这破烂地，干.他娘.的！”

　　卫青斋委屈：“他、他们和我说，人不能太老实，不然……就跟您一样，累死累活，注定只能给人当牛做马……”

　　“老子去他的狗屁！”官兵听得火冒三丈，他猛然摔下酒壶，酒壶转眼就成碎片，酒液又撒了一地。他撸起袖子就要冲进牢狱，被卫青斋极力阻拦。

　　“官爷！冷静！或许、或许是小的听错了！”

　　“给老子滚！！别提他们，你也是个屁！你看老子不把他们几个孙子打个半死！！”他嫌卫青斋碍事，用力推开了她。

　　卫青斋一个趔趄，差些没站稳。

　　官兵此刻显然听不进任何话，他气冲冲地就提刀往牢狱里边走。

　　卫青斋的怯懦再不见，而是一副看热闹的姿态，她把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哼哼。”随后她扔下提着的花生米，只身潜入牢狱。

　　石壁回声大，不宽不窄的走道回荡着她的脚步声以及一群人的怒骂。

　　“老子什么好喝的好吃的没带着你们！”

　　“你有福的时候和我们几个弟兄享了吗？！哪次不是抢着邀功，有事儿的时候却把自己撇了个干净……”

　　卫青斋加快步伐，视线掠过每间牢房，就这么一间一间地去搜索想要找的人。

　　终于，她在最靠里的一间牢房里找到了钟苍茫。不过还好，钟苍茫的身上只是有擦伤的地方，其余没受什么要命伤。

　　这群人大概是害怕钟苍茫真有那个本事能自己逃出来，硬是给他的牢房门上了三把铁锁链。

　　卫青斋掏出匕首，一咬牙，用力斩断了锁链。锁链‘哗啦’一下落地，门被她推开。

　　“青斋姐！你来救我了！”钟苍茫连忙跟在卫青斋身后。

　　怕惊扰那群人，卫青斋连忙用食指抵住嘴唇，发出‘嘘’的一声：“我们得赶紧走，这里不安全。我刚刚只是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但不代表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动静。”

　　“好。”

　　钟苍茫确实是习武之人，原本凭他的能力能一人单挑几个，不至于落到被关进牢狱又受人威胁的地步。只是记得卫青斋先前同他说过：一个人行走在外，能避免暴露锋芒就尽量避免，否则不小心，容易招来杀身之祸。”

　　两人走着听见原先那片混乱的嘈杂声突然停止了，随后有人迟疑问道：“方才牢房那边是不是有声音啊？”

　　“等会儿——牢狱里什么时候来了人，老子都没见过他。”

　　“大哥……牢狱没进新人啊……”

　　“他娘.的！我们上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