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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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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明白了,我过去看看。”
唐爽一把抄起自己的衣服和包,撒腿就跑。
杨虞还没反应过来,就像一只布偶娃娃那样被任云卿半拖半拽地弄到了饭店的走廊里。
来往的客人和侍者都不住侧目注视这两个拉扯在一起的英俊男人,他们各自的眼底似乎都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晦涩。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杨虞已经有些无奈了。
虽然很矫情,但他还是试着把自己的手臂从任云卿的桎梏里抽出来。他挣扎了几下,也明白了是无用功。
他总是无法抵抗这个人。
无论是四年前还是现在,杨虞想推开他,可是推不开。杨虞也想忘掉他,可是舍不得。杨虞希望自己可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冷静平淡地看待他,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杨虞也办不到。
“你那天说你不吃辣椒,是胃疼吧。”
任云卿用问题回应了他的提问。
杨虞流露出一丝讶异,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只是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没有说话。
这令人难耐的沉默,让任云卿捏着他手臂的力道加大了。他注视着杨虞的眼睛里有许多情绪,杨虞唯一能辨识的是疼惜:“不糟蹋自己你浑身难受是吧?”
那种疼惜,在杨虞看来像是怜悯,或者是透过他投射到任云卿记忆里某个人的身上的关心。
那种恶心和伤心越过了四年的光阴,再一次拢在了杨虞的心上:“和你没有关系吧。”
唐爽一追出来就听到了杨虞这冷得令人心惊的声音。
杨哥从来没有用这么冰冷的语调说过话。
“那个……杨哥,任总,那个……”
她害怕这个任总也会突然给杨虞一个耳光,其实没有很好的解决措施,但她还是咬着牙横到来他们二人之间。
“咱们,有话好好说。”
任云卿蹙眉看着这个惊慌失措的女孩,好似从她条件反射的惊慌里窥见了杨虞这并不容易的四年。长舒了口气,如她所愿松开了杨虞:“别紧张,我不欺负他,也不会再让你们老板扣你工资了。”
唐爽不敢确定地看了这个男人半天,看到他温和的注视里没有任何欺瞒的痕迹,只能将信将疑:“……谢谢任总。”
“你可以和你们杨哥一样叫我任哥。”
等避开了唐爽的阻拦,任云卿又极其自然地勾住了杨虞的肩膀,不顾他停顿的呼吸,揽着他向外走去:“人我就先带走了。”
没什么意外地,杨虞一把推开他,任云卿又顺势拉住了他的手,把他的手往自己大衣兜里揣。杨虞肉眼可见地有些急,可是这个任总熟练地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动物。
唐爽咬着嘴唇,看着这两个人。
任总刚才说什么……杨哥叫他什么?
于是唐爽突然意识到,如今这个场面,好像不那么对劲。
杨虞的身影顿了顿,回头看到了她眼里还没来得及变味儿的担忧。捏了捏眉心,对她说:“看起来是拒绝不了,没关系,那你自己先回去吧。”
“杨哥,真的……真的没关系吗?”
其实唐爽实在是不信任杨虞嘴里的“没事”。
可是她刚才突然醒悟,这个任总看起来似乎是和其他人,确实不太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唐爽也说不好。好似除去他更良好的教养,更强横的背景,更好看的脸庞,还有些别的,她参不透或未知晓的东西,令她唯独觉得这个任总在面对杨虞的时候,和其他的人不一样。
这个其他人里,不单单是那些试图哄骗杨虞上床的大老板,或者是试图把杨虞当做商品交易的顶头上司,而是包括了杨虞的同事,剧组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在追求杨虞的林婉姐,还有在这个圈子里和杨虞关系最亲近的自己。
这个任总看杨虞的眼神好似和看别人的不一样。
唐爽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不一样。
没有贪婪,没有侵犯,没有轻蔑,也没有冷漠。
杨虞看着她呆愣在那里,还以为她已经担忧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冲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如同此时悬在他们头顶的磨砂暖光灯:“我们之前认识。真的不用担心。”
扭脸却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手从任云卿那里收了回来。
向外躲了躲,和任云卿拉开了半臂宽的距离。
唐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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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我带出来到底要干什么。”
杨虞看着任云卿关上了车门,心情居然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任云卿先是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然后才看向自己身边的人。
夜色把他的五官掩盖住了,只有偶尔闪过的灯光会勾勒出他骨骼的轮廓。
好像比四年前更成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变化的只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很难相信就这样坐在一起了。
距离上次同坐一辆车,还是四年前的夏天了。
只不过是摩托车。
杨虞那时候抑郁情绪正重,整宿整宿地失眠,于是夜里他总是骑着对于当时的自己来说非常昂贵的摩托车,载着杨虞往山的方向去。
一直骑到差不多要进山的位置,两人再沿着公路往回走,任云卿推着摩托车,而杨虞踩着马路牙子当独木桥。
然后看着被雾气吞没的道路尽头,谈论起这个有两幅面孔的城市,谈论头顶永不熄灭的灯光,谈乌拉尔山对岸的大雾,谈论飞翔,或追忆年少。
偶尔也谈自己。
就这么走到天亮。
任云卿时常在夜色消逝前,装腔作势引经据典:“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他们居住的老居民区位于京城的边缘,隐隐可以看到西山的轮廓。
摩托车飞驰起来的时候,风声猎猎,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褪色。只剩下流淌的灯火。
“谢谢你——”
二十二岁的阿虞总是紧紧搂着他的腰。
“谢谢你带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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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说句话吧。”
阴影里的男人轻轻把头靠在了车窗上,声线同这初冬的夜。
他们在夏日里炙热,如今久别重逢,倒也同这冬夜一般归于冷寂了。
任云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罕见的有些闷:“说什么。”
“你说呢?”
那人早没了记忆中的温软和青涩。
“嘀嘀——”
窗外一声锐利的鸣笛声几乎把空气撕碎。
回答杨虞的是长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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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的灯火流淌着,或红或黄。
杨虞贴着车窗的皮肤一片冰凉。
旁边人的呼吸声被道路上的嘈杂吞没了,只有键盘敲击的声音证明他还存在着。
只是没有再和杨虞说话。不过有可能在和别人说话,毕竟这手机键盘的敲击频率听起来很像是在发信息给别人。
任云卿不是很习惯这样吗?
处处留情着,处处不留情。
杨虞把目光放在流动的车灯上。避无可避地回想起那个夏天的飞翔。
任云卿也会想起来吗?
他回想起那段时间,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他会怀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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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车里暖气开得太大了,下午拍戏又太冷,杨虞的头脑有些割裂又矛盾的混沌。
旁边坐着这样的人实在是太令人难耐,他出于对现实的逃避,盍上了眼皮。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任云卿才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看向自己身旁那一直默不作声的人。
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看着这久违的睡颜愣了一愣,而后才对司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确定司机不会再出声后,他低头看了看车内狭窄的空间,才动作极轻地向着杨虞的方向挪动,直到再近就要触碰上,才停顿下来。
车座中间的凸起让他的坐姿很别扭,长腿委屈地折在了杨虞旁边仅有的空间里,扭得韧带有些紧绷。
但任云卿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对这个睡着的人的注视上。
这两次碰面以来,终于可以这样细致地打量他,而不被他回避。
杨虞一直白得不健康。如同淋了一层蜡,让他看起来离鲜活很远。
同清醒时光滑平整的平静不同,他睡着后的面庞显露出不安来。
眉毛无意识地拧着,嘴角近乎下弯,肩膀略微耸起,是蜷缩的姿势。手紧紧攥在一起,搭在腹部,手指无意识的用力像是死后的木僵。
任云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拨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注视着他因为无意识的紧绷而颤抖的睫毛。
他记得那个看起来满身清贵的小少爷第一次走进自己那间简陋纹身店的时候,醉得恍惚,好像有山大的痛苦要从窄窄的泪腺里挤出来,那么疼痛。
睡着后把自己蜷成那么一小团,就好像心口有什么捂不化的空洞。
明明后来只要和自己一起睡,也可以四仰八叉毫无防备。
现在却回到了一切最开始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改变。
有一根无形的鱼线缠绕住了任云卿的心脏,两头一扯,丝丝缕缕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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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虞也依恋过他。
总是小羊一样,喜欢用肩膀有一下没一下拱着自己,好像是什么有意思的游戏。凌晨的长安街有洒水车嗡鸣,薄雾在道路尽头腾起。
路灯映在他眼底的时候,总会让人想到星星:“这个世界是热闹的,人与人相爱或相忘,彼此想念或彼此记恨……但我从来只是在大雾里走着,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谁的生命与我相干,我辉煌和死去,对任何人来说没什么不同。我所拥有的只有我自己……我自己的喜悲,才是真实的。任何人,对那时候的我来说,好像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我……我不记挂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爱我。”
他的声音总是很轻,生怕惊扰世界那样。
“我不是因为孤独才和你讲这些。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任哥,我是因为旁边是你,才说这些的。”
“我知道。不过,现在我爱你。”
一贯低沉的嗓音被晚风蓄了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