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三百事》一纸木书

37、利与弊

　　陈灾再度回到藏匿之地，眼看着中了妖人术的女童正在一天天长大，她心知石榴镇此行不能再耽搁了。

　　如今，她仍旧没能摸清七十一究竟躲在何处，她静坐在椅子上，将所有与七十一有过关联之人都想了个遍，最后，陈灾将注意打到初雪身上。

　　对于初雪，陈灾不敢保准，她是个心思极重的妖，如若去找她，保不定会开出一个什么样的条件来。

　　到时，就算想要后悔，恐怕也为时已晚。

　　但如果不去找她，光凭陈灾一人，怕是难以救出雪无声与鹤枫晨。

　　陈灾细细琢磨着，最终还是决定去找初雪商议合作一事。

　　想法一起，陈灾便马不停蹄的往初雪隐居之地赶去。

　　刚一进入那林中小屋，彻骨的寒冷席卷而来，陈灾披着斗篷，也被冻得打了一个冷颤，待走近时，这彻骨的寒冷才算稍稍褪去。

　　她叩响初雪的房门。

　　咚咚——

　　此时，初雪这个侧躺在榻上，正悠然的瞧着门口的位置，听见敲门声，她也不意外，像是对陈灾会来找她，早就知道了似的。

　　“陈姑娘，进来吧。”

　　初雪的声音自屋内穿到屋外，陈灾听后，轻轻推开了她的门，见到初雪时，她已经坐正了身子，正在喝一杯冷茶。

　　陈灾走近，瞧着初雪手中那盏茶没有冒出热气，客套含蓄的对初雪道：“这天这般冷，初雪姑娘何不饮一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初雪小抿了一口茶，抬眸盯着陈灾看去，眼里藏着几丝玩味，她将这盏茶放在榻上，回道：“陈姑娘真是会说笑，初雪本是初雪所化，这喝一口热茶，岂不是会伤了身子？”

　　陈灾笑了笑，紧忙纠正自己的错误，“实属陈灾说错了话，还望初雪姑娘莫要记在心上。”

　　怎料，初雪却懒散的倚在榻上，母狗目光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陈灾身上，道：“罢了，不逗你了，你们这些动不动就认错的人真是无趣，说吧，来找我何事。”

　　言罢，初雪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微微眯起眼睛。

　　陈灾道：“初雪姑娘既已知道我会来，自是也知道我因何而来，何必要我亲自在说上一便来浪费时间呢？”

　　陈灾见初雪没有动作，便接着道：“初雪姑娘既不反驳，那我也只好开门见山了。我记得初雪姑娘曾说过，对我或对那个人，都是有利所图，虽不知你在我身上可以得到什么利，但我想，你想得到的这个利或多或少会需要我的帮助，初雪姑娘，我说的可对？”

　　初雪睁开眼，盯了陈灾好一会，倏而笑了起来，她笑的温柔，就如同一场初雪，虽从空中落下，去难以久存于世。

　　她的笑，是凄凉的。

　　“陈姑娘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有利可图，但你未免太过自信，我得到这利，与帮不帮你没有冲突，大可说，只要我想，何时都可以得到这利。”初雪逐渐认真起来，虽笑的凄凉，但语气却异常坚定。

　　陈灾听后，只觉初雪是在胡说。短暂分析后，陈灾目光炯炯的盯着初雪凄凉的笑意，“可你不是一直都没有动作？所以，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难道不是？”

　　听到陈灾这样问，初雪有些惊讶，她饶有兴致的打量起陈灾，“不亏是他放在心上的人，的确，有件事实在令我头疼。但陈姑娘说的有一点不准确，我所图的利，不是只有你可以帮我。不过陈姑娘不要灰心，不妨来猜一下，这令我头疼之事为何？如若猜对了，我便帮你这个忙。”

　　陈灾冷静思考着，在药铺，她从初雪口中得知她在帮那个屡次三番出现在她梦中的女子做事，现如今，能对她有所束缚之事，或许与那女子有关……

　　恍惚间陈灾心中蓦然升起一个令她感到后怕的想法，然后，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初雪，道：“你所图的利……在七十一身上。”

　　初雪没有回应。

　　陈灾心想：看来是猜对了方向。

　　接着，陈灾继续道：“初雪姑娘所图的利在七十一身上，眼下你又在帮那个人做事，而七十一又是那个人的下属，所以，能够让你忌惮之事，便是……你所图之利，或有关于生死……”说着说着，陈灾的声音越来越小，不是对自己所言没有信心，而是从她开始说初雪所图之利到最后有关于生死，初雪的神情实在太平静了。

　　“你想要七十一的命，却又不想得罪那个人，所以，你是想借我之手，除掉七十一？”

　　话音落下，初雪倏而大笑起来，她站起身，笑着朝陈灾走去，每一步都带着些些凉意，“陈姑娘的回答，初雪甚是满意，这个忙，我可以帮你。”

　　陈灾却摇了摇头，坚定的回复，“杀人之事，我不会帮你，这件事……我会另寻他法，还望初雪姑娘好自为之，莫要做出出格之事……”言罢，陈灾转身就要离去，待走到门口之时，初雪的声音在身后悠然响起。

　　“陈姑娘真是好骨气，宁可不造杀孽，就要弃同伴于不顾，在这里，你不会不知道，除了我，没人能找到他所藏匿之地。”说着，初雪的目光落在陈灾腰间的回天铃上，“你不需要我来帮你，怎么，靠你这回天铃吗？我想在你从他那里夺来那两样东西后，就已经知道他不是妖了，你这回天铃追踪妖气之法，再次也就无用。没有我的帮助，你扪心自问，真的能够救出他们吗？”

　　陈灾在门口愣住，当今仙门诸多，所修之法各不相同，池离山主讲莫造杀孽，以和治人，除非对上的是大凶大恶之人。

　　在陈灾看来，那七十一虽性子顽劣，看似五恶不做，但从开始见面到现在，他永远只专注于自身的傀术仅此而已。妖人术，表面虽然有他的影子，但，实际上是画姬口中所说的园主在暗中操控。

　　七十一，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

　　况且，他身上这名牌又与当今诸仙门所有名牌大不相同。他的身世，断不简单……

　　可是，初雪说的并没有错，她是当下唯一一个能够找到七十一藏匿之地的人。如果没有她的帮助，怕是会出天大的变故。

　　陈灾站在门口，百般思量过后，还是妥协了。

　　“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就劳烦初雪姑娘了。”言至于此，陈灾再无顾虑，她没等初雪回应，动身离开了林中小屋，回到了藏身之地。

　　夜晚，陈灾辗转反侧，对今日做的决定尤为在意，她想，会不会有一件两全之计？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半，天边腾起薄雾。

　　月色隐匿其中，世间寂静。

　　一根乌鸦的羽毛缓缓落在陈灾眉心，倏而亮起万般色彩。

　　“小姑娘……”

　　耳边萦绕着若真若幻的声音，似在远方，似在耳畔……

　　陈灾微微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然不在那藏身之地，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水面，水面如镜，她垂头看去，只见自己诧异的神色。

　　水面之下，无任何事物。

　　一片虚无。

　　“向前走……”

　　那道声音再度响起，陈灾鬼使神差的迈起步子，顺从那道声音，一路向前。直到，她看见一处生于水面之上的花海，花的根系直入水下不知多深，这花也生的壮硕，足有一人之高。

　　花海之中，是一间竹屋。

　　竹屋院前的牌匾上挂着两个字——秋和。

　　“进来吧。”

　　声音再度响起，陈灾走入院中，周遭那足有一人高的花海蓦地消失在眼前，只有那孤零零的竹屋，和一座凉亭。

　　凉亭上有一女子。

　　这女子一身薄如蝉翼的玄衣，稍稍一动，便晃过万千色彩。长发垂地，只可惜早已花白……

　　陈灾朝那女子走去。

　　女子转过身，一张凄美的面孔映入眼帘，陈灾呆呆的望着她。

　　女子见陈灾愣在原地，微微勾起唇，朝她走了过去。

　　陈灾觉着，那女子走的几步，就像是在飘着走似的，如梦如幻。

　　“请坐。”

　　陈灾不受控制的坐在凉亭中的玉石桌旁。

　　紧接着，那女子坐在了她的对面。

　　陈灾总觉得这女子声音有些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她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看出陈灾的困惑，眼中含笑，为她解答，“吾名竹秋。”

　　“竹秋……”

　　陈灾嘟囔着，然后眸中猛然闪过一抹光亮！她直勾勾盯着眼前女子，不可置信道：“您便是创造那五件神级灵器的神主？”话音刚落，陈灾更是不解，“您为何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不错，是我。”身为神明，竹秋的声音却没有那种令人喘不上气的威压，反而，越发的让人心静，“世间万物，皆由心生，小姑娘，你是我选中的人。”

　　“我是您选中的人？”陈灾仍旧不解。

　　竹秋只是微微含笑道：“或许是活在这世间太过孤独寂寞，想要重活一世罢了。”言罢，竹秋眼角似是挂着泪。

　　“世人皆求的永生，难道不好吗？”陈灾继续追问。

　　“永生固然是好，但当身边所有重要之人接连离去，这世间记得你的方法也仅仅只有流传下来的古籍时就会发现……永生，才是这世间最重的惩罚。”

　　“我背负这样的惩罚太久了，所以上天要我注意到你。虽背负孤煞命格却仍旧敢于面对，不信命，不从命，这一点你和我很像，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将你视为下一任神主。”

　　言罢，竹秋眼角滑落一行泪，泪珠滴落，她一动食指，这滴泪珠便飞致陈灾眉心。

　　“这一滴泪在日后或许会救你一命，且用且珍惜……”

　　竹秋留下这一句话，身形便消散于这凉亭之中。

　　陈灾快要醒了，她紧忙又问一句，“若我成为了神主，您会怎么样？成为神主之后，我又该做些什么？”

　　竹秋的声音由远递近，“我大概会永入轮回，直到过去的我发现自己身在轮回之中，那时我的神识或已消散了吧。至于你要做什么，我要你重新制定这世间法则，让……本该不存在的悲剧，不会再发生……”

　　声音消散了，陈灾恍然从梦中醒来，彼时天边第一抹光亮从窗外射入，晃得陈灾眯起了眼，在那一片光晕中，看见一只掠过的乌鸦，只扑腾一下羽翼，便消失在天地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