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恐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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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打转的话题，开始令人感到厌烦。
这没有意义，只是在浪费时间。道理再明白，她的力量还是回不来丝毫。
甚至她越心急，就越是离她而去。
她这会儿反应过来，自己在说大话——她眼下连冲进戒备重重的庄园都做不到。
她就像……就像酒馆里的男人！
女巫则是不忍戳破儿子幻想，小心翼翼维护儿子自尊的操劳的母亲！
玛利亚无法再忍受这样的自己，想立即结束对话。
但她希望是集会中，终于有人发现女巫的不专心，于是对话只能遗憾地被迫中断，或者干脆是女巫可怜她到底，主动切断。
而不是由她提出，从她嘴里说出，那像是她认输了：承认她连自我都无法维持，更不用说去追求什么超出自我的理想。
可没有这样幸运的巧合，女巫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那样善解人意，维持一个融洽的氛围，她不允许玛利亚再次逃避：
「一头不完美的野兽，没有信仰，没有恐惧，没有常性。」（1）
玛利亚没有表情地看着镜子，身体往后，笔直地僵在椅背上。
她的下巴不自觉地抬起，左手即将触碰到右肘时，她及时中止了这个交叉双臂的动作。
捏了捏右臂，像是为了缓解某种肌肉酸痛。
接着控制自己收起下巴，控制自己放松身体。
在她正准备谎称感受到丝带的呼唤，需要离开一会儿时，女巫的后文姗姗来迟：
「你听说过这句话吗？」
不是在形容她。
“没有。”玛利亚喝了口酒，尽量随意地说道。
「你该多去外面转转，公主。」
玛利亚想说她去过酒馆，那里挤满了对她不满的人，没什么特别。但女巫的重点不在这里，也没给她回话的时机：
「这是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一句俏皮话，用来形容女人。」
玛利亚皱起眉，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不悦。这算什么俏皮话？
「注意到了吗，玛利亚，他们说女人“没有恐惧”。」
她一愣，女巫继续道：
「可笑的人。
这话其实对了一半，恐惧确实来自信仰。
可他们的信仰不源于自己，而来自上帝，
一个他们愿意相信其高于一切的，
君王、父亲、主人、法官，甚至丈夫。」
「瞧瞧这些称呼，玛利亚，他们多么迫切地需要一个主人。
他们识得几个字，能写些狗屁不通的经，就觉得自己有了信仰。
竟当真以为，通过信仰主人，能够懂得恐惧。」
「主人的恐惧，被他们当做自己的。
虚无缥缈的恐惧控制着他们，荒谬由此而生。」
玛利亚愣愣地面朝着镜子，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
那些字迹划过她的视线，明明没有停留，也没发出声音，却仿佛深深刻入她的心底，在她的胸腔不断回响。
「而你，玛利亚，你却不同。
你是一个女人，你是一名女巫。
你有真正的信仰，你懂得真正的恐惧。」
女巫终于找到合适的时机，说出在她心中闷了整晚的话语：
「不要逃避恐惧，亲爱的。
失去力量，只是重新掌握它的开始。」
玛利亚不知女巫是什么时候切断了联系，当她再次感受到身体时，一滴眼泪正从她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来到下颌，给她带来轻微的痒意。
她无比庆幸女巫提前离开。伸出手，用指节把那滴久违的泪水刮下来，双眼没有聚焦地朝着它。
突然，她弯下腰，保持那只托着泪珠的手指平行于地面，另一只手去勾下方的抽屉。
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小水晶瓶，单手打开瓶塞，将那滴泪水小心地垂落进去。
她其实不确定，失去力量的女巫，身体是否还依然特殊。但她把玩着这个小瓶子，这么多天来，头一次感到轻松、愉悦。
发丝间，传来轻轻的拉扯。夜已深，到了白雪睡觉的时间。
她露出一个由衷的笑。
现在的她无法将感知铺展过去，但能收到呼唤，证明这滴泪水具有效力。
白雪总是能及时地给予她安慰。
她这会儿从迷失里抬起了头，总算在余光里看见了自己以外的人。
笑容从她脸上缓缓消失。
白雪只剩十三年可活。
她竟然才意识到这一点。
不，她早就知道，却因为她自身被轻视，被当成砧板上的肉，而忽略了别的一切。
玛利亚长长叹了一口气。
*
“唉。”阿里克乌斯叹了口气，它的翅膀快要没有知觉了。
它飞了很久，很久。
夜以继日，只在中午稍作休息，终于抵达了召唤它的人所在之地。
新来的乌鸦说什么来接替它，它还以为是女巫阁下不习惯身边没有它陪伴。
没想到是让它出远门，还是这么远。
它十分后悔当初急于求成，多喝了几口魔药。这使它鹤立鸡群，总是被委以重任。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阿里克乌斯停在一块不那么尖锐的石头上，放眼打量这片荒无人烟的悬崖峭壁。
这里离极北之地不远了，山脚的土地都已经结冻，越往上，风越大，快到山顶已是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好在它是猫头鹰。
召唤之声到这里就消失不见，可周围见不到一个人影。连有人存在的痕迹都找不到。
阿里克乌斯伸出爪子，犹豫着要不要解开丝带。
“往北，站上最高的石头。”一道低沉的女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猫头鹰浑身的羽毛都炸了开来。
“啧，”那个声音嫌弃地嘟囔，“最聪明？”
她催促道：“动作快，不要浪费我时间。”
阿里克乌斯不敢再耽误，扇动着疲劳的翅膀，落在北边最高的那块不好下脚的嶙峋巨石上。
视线忽然一片模糊，等重新恢复清明，阿里克乌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喷水池的顶端。
它茫然地向左右看了看。
“打算住这儿？”女声不再直接从耳边响起，猫头鹰顺着声音来源往下看去，一个红发乱糟糟卷在脑后的女巫，不耐烦地站在喷水池前，手里夹着一支笔，“跟你主人一个傻样。再不下来我走了。”
阿里克乌斯这才发现它在水流喷涌而出的中央，身上却干干爽爽，没有沾上一点水汽。
它连忙扑腾着飞下来，站在水池边约一掌宽的，雕刻繁复花纹的石台上。
女巫转身就走，阿里克乌斯赶紧跟上，穿过一条被鲜花、月桂和山毛榉——天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包围的鹅卵石小路，来到一栋外表看来平平无奇的小屋前。
“识字吗？”女巫头也不回地问，阿里克乌斯摇摇头，刚准备张口，“啧，在这等着。”女巫吩咐道，仿佛她后脑勺也长了对眼睛。
阿里克乌斯又把嘴闭上，老实地站在门旁的信箱上。
女巫进了门，片刻后拿出一卷羊皮纸，她松开手，那卷纸在空中舒展开，悬停在猫头鹰面前。
“现在开始识字。”它听见那个可怕的红发女巫这样说道。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