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冬》几叶

5、Chapter5

　　富二代通宵喝酒后在清晨无人街道上飙车。
　　货车司机因为生计从早上开始拉货，想着早些出发能赶在天黑前回来给女儿过生日。

　　世事难料，一切都没有预兆。
　　尖锐的救护车声打破了这座城市的宁静。

　　等于忻赶到医院时，只看见江纪野疲惫的身影。
　　以及通红的双眼和满手的血迹。

　　跑车开过来根本没有看到红灯，或者说也不在乎，径直撞向了货车的后尾，以及陈漾的车。

　　货车司机刚刚检查完，脑震荡要住院观察。
　　而陈漾严重许多，车子侧翻，因为冲力头部受到撞击流了血，身上也有不少伤处。

　　于忻问清楚了陈漾的情况，眼泪止不住流。
　　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
　　她还说，让陈漾在北城等她，她过几天就去。

　　可约定戛然而止。

　　总是沉默安排好很多事情的陈漾并不是一个会依赖别人的人。
　　她也从来不会在朋友面前说累或者不舒服，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捱过去。
　　于忻知道，是陈漾的生长环境导致了一切。

　　那一段只有陈漾知道的时光，没有人可以代替她自己和过去和解。

　　不久后，警察也到了医院。
　　是来找货车司机和江纪野了解情况。

　　江纪野一晚没睡，状态也很不好，却还是一字一句说清楚了现场发生的细节。
　　车身侧翻，抱陈漾出来的时候，他身上也染上不少血迹。

　　早餐店的老板娘报警叫了救护车，陈漾伤口不小。
　　空旷的医院走廊尽头，江纪野很明确的说——

　　“不会和解，不管什么方式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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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二代家里在江城做的生意不小，也派人来了医院，只不过都被于忻挡了回去。
　　余雅赶到的时候陈漾刚做完手术被推到病房。

　　陈漾躺在病床上，氧气面罩盖了她半张脸，就这么安静的躺在那里。
　　余雅只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就落了泪，忍不住喊她，“阿漾。”

　　可没有人回答她。

　　陈漾小时候，陈世明和余雅还经常陪着她一起，一家人也很和谐。
　　那时候余雅总是阿漾阿漾的叫她，陈漾每次也会乖乖的回应余雅。

　　后来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家出现裂痕总是悄无声息的。
　　陈世明越来越少回家，陈漾也渐渐变了性格。
　　到现在，余雅苦苦守护着的她自以为的家终于瓦解。

　　病房里只有仪器冰冷的声音。
　　江纪野看着陈漾，脑海里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陈漾说过的一句话——

　　“江纪野，挺开心的，在这里还能认识你。”

　　那时候江纪野在弹吉他，陈漾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后江纪野抬起头看向她。
　　曾经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却变成了如今躺在病床上的身影。

　　命运弄人。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一道道痕迹被冲淡直至消失。
　　十字路口，三辆车早已被移走，城市恢复原状，重新步入正轨。

　　又是一个雨天。

　　-

　　陈漾十岁的时候，余雅和陈世明带着她去了江城新开的游乐场。
　　也是江城的第一个游乐场。

　　游乐场有些项目有限制，小孩不能玩，陈世明便蹲下安慰陈漾说没事，以后长大了再带她来玩。
　　陈漾点点头说好。

　　正值夏天，那天也是陈漾十岁的生日。
　　陈世明的生意刚刚有了起色，晚上一家人到了饭店，陈世明以陈漾过生的名义请了不少人。

　　余雅带着陈漾坐在小孩子这一桌。
　　桌上还有其他妈妈和孩子，陈漾从小在这种场合就比较安静。
　　吃饱以后，陈漾给余雅说了一声然后一个人去了卫生间。

　　陈漾刚到卫生间，就克制不住的吐了。
　　余雅在餐桌上给她夹了不少菜，旁边的妈妈也在夸说陈漾吃饭乖，陈漾只好把余雅刚刚夹到她碗里的肥肉留到最后吃了下去。

　　从小她吃肥肉就会反胃呕吐，余雅可能是忘了。
　　她也没有吵闹。
　　余雅教了她很多，却没有教过陈漾拒绝。

　　包厢里有很浓烈的酒味，无数人举杯交错，灯光晃了眼。
　　陈漾虽然知道陈世明是在为她办生日宴，下午还带她去了游乐场，也还是不可控的觉得，她不喜欢这个生日。
　　因为刚刚的呕吐，因为余雅和其他大人的谈话，因为陈世明拿着酒不停走动在各个餐桌前。

　　小陈漾还不知道成年人的世界。

　　也仿佛是因为陈漾的不喜欢，她的贪心。
　　仅仅过去五天，余雅带着她到了一家酒店下面。

　　陈漾陪着余雅坐在车里从晚上十一点到凌晨四点。
　　期间，余雅打了好几个电话给陈世明，陈世明从最开始的不耐烦到直接关机。
　　于是余雅喋喋不休的告诉着陈漾发生了什么。

　　那个晚上，陈漾第一次知道了一个词语，第一次知道了原来她还有一个妹妹。

　　陈世明出轨了。
　　那个孩子已经五岁了。

　　前不久在游乐场陈世明对她说的话也的确就是一个一戳即破的泡沫。
　　陈世明没再带陈漾去过游乐园。

　　余雅也有自己的工作，陈漾很早以前就是自己上学放学，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
　　只是自那之后，像是不再掩饰。
　　陈漾下午回到家后，余雅和陈世明的争吵越发频繁，也曾有过家里到处都是被扔的东西。

　　然而每每争吵过后，两人又仿若回到了从前，谈话都无比正常，和普通夫妻没什么两样，如此重复。

　　过年那天，余雅和陈世明做了一桌菜，两个人的交谈也完全不见的吵架时的神态。
　　然而后来在饭桌上，两个人总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

　　也因此，陈漾在吃饭时几乎不再主动说一句话。

　　十五岁的时候，陈漾中考结束。
　　原本放松的暑假却又迎来坎坷。

　　陈世明的生意出了问题。

　　两人变卖了很多东西填补空缺。
　　说实话，陈漾并没有因为生活的突然改变而有多大落差。
　　反而是余雅，像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内心，不断的问陈漾是不是瞧不起自己的父母。

　　陈漾否认过，后来也不再回答。

　　高中三年，余雅和陈世明争吵不断，而陈漾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余雅说的：“我是因为你才不离婚的。”

　　殊不知，在很早的时候，余雅自以为苦苦维持的这个家，在陈漾心里，早就不存在了。
　　三年时间，陈世明越来越少回家，余雅的精神也越来越偏执。

　　高考前某个晚上，陈世明久违的回了家，带着满身酒味。
　　那天陈漾也刚好在家。

　　凌晨，陈漾突然惊醒。
　　也听清了房子里越来越大的争吵声，最后是余雅的一句：“我死了你就开心了是吧。”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余雅的一条消息。
　　陈漾反应过来，匆忙下床进了隔壁房间。

　　余雅吞了一整瓶安眠药。
　　进去时，陈世明坐在凳子上，醉意明显，见陈漾也什么都没说。
　　最后是陈漾一个人上了救护车。

　　手机里那条消息，陈漾很久以后都没有删除。
　　那个时候，陈漾还没有十八岁。

　　因为未成年，陈漾不能签字，只好打电话把陈世明叫了过来，陈世明来的很慢，医生见他明显喝了酒的模样只让他摁了手印。

　　陈世明没有和陈漾说一句话就离开了，留她一个人坐在icu外。
　　天微微亮起的时候，医生出来告诉她余雅没有大碍，她可以先回去了，然后告诉了她探视时间以及拿一些东西过来。

　　后来余雅只在icu住了三天就出院了，因为药物，她的身体状态明显下降了许多。

　　高考那三天陈漾都是一个人，于忻和她的考场离的很远，陈漾也没告诉于忻家里的事。

　　最后一科考完回家后，陈漾就病倒了。
　　十多天精神紧绷，让陈漾直接发烧到39度多。

　　陈漾撑着给自己泡了药然后上床睡觉，半夜醒来，余雅也已经下班回房睡了，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第二天余雅出门后，陈漾一个人去了诊所吊水。
　　半个月以后，陈世明回了家，两人最开始还吵了一架，到最后又假装相安无事的生活了下去。

　　好像那个晚上的事情只有陈漾记得。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没有伤痕在谁的身上。

　　后来填志愿，陈漾填了离江城很远的一所大学。
　　上大学以后，陈漾开始打工，渐渐的很少或者很久以后才回余雅的消息。
　　放假的时候，也免不了被余雅反复拿出来念叨。

　　初高中余雅念叨的时候，陈漾也常常控制不住，然后争吵。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漾慢慢地学会了在余雅面前沉默。

　　陈漾不长的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对她来说幸福这个词已经太过久远以及陌生。
　　陈世明和余雅的婚姻对年幼时的她来说与枷锁并无不同。

　　陈漾也有过愧疚，觉得自己太过幼稚对余雅如此，只是在两人见面时，年少时的话仿佛还扎根在她心底，挥散不去。

　　这么多年，陈漾一直都是一个人。
　　余雅也终于结束了近三十年的婚姻。

　　所以陈漾闭眼的那一刻，突然觉得，就这样死去似乎也并没有什么。
　　直到她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像跨越了漫长的时间，拼尽全力奔跑而来。
　　陈漾想侧头看去，视线却变得模糊，在那道身影抵达前，还是失去了意识。

　　“陈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