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友是川岛富江》姜旭

1、富江向她发出交往申请

　　今天的班上格外喧哗。

　　神代萤完全不能理解班上的同学怎么都跟疯了一样，一到下课就把新来的那个叫川岛富江的转校生的位子围得水泄不通。

　　几乎可以说，除了她班上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那里。即使有些人处于最外围，根本看不到川岛同学的面孔，也要拿着礼物在原地不停打转，焦虑地踮着脚。

　　“富江同学，这是我买来的鱼子酱。”

　　这是表情痴迷的渡边同学在说话。

　　“富江，富江，尝尝我亲手做的便当吧。”

　　这是神情狂热的牧野同学在说话。

　　“富江……”

　　“富江……”

　　“富江……”

　　神代萤确信所有人都疯了，除了她。

　　她将目光轻轻放在人群中众星捧月般的少年身上，那是一张令人目眩神迷的面孔，翘曲的睫毛，漆黑的瞳眸，眼下的泪痣无端的吸引人像是不见底的深渊。

　　神代萤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将视线移开了。

　　莫名的可怕。

　　而在她收回注视的下一秒，犹如月亮被众星簇拥的川岛富江，似乎不经意地掀起眼帘，向她投来了淡淡的一瞥。

　　规则坐在自己位子上的神代萤倏然浑身一僵，感觉像是有冰冷蛇液在她的脊背上淌过，她猛然回头，捕捉到了川岛富江还未完全收拢的视线。

　　啊，川岛同学为什么要看她! ?

　　! ! !唔，一定是她太凸出了是吧，大家都围着川岛同学，就她一个人游离在人群之外，太不合群了，所以显得很奇怪，是吧是吧。

　　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神代萤随手拿起桌子上没来及拆封的牛奶，一股脑冲到了如魔音般念叨着“富江富江”的大部队中，甚至撞开了紧密的人群，直直冲了最前面。

　　她垂着头，手臂伸直将牛奶递出去，大声道:“川岛同学，请收下我的牛奶!”

　　神代萤的头顶传来了川岛富江轻飘飘的嗤笑声。

　　请快点拒绝吧。

　　“这种垃圾也敢拿来给我?”

　　垂下的额发遮掩住了神代萤的眼睛，无人注意到她眼睛一亮。

　　请快点拒绝吧!

　　川岛富江含着嫌弃的、如深夜一样邃暗的纯黑色眼眸望着她，教室惨白的灯光打在她的昳丽脸庞上，更显诡谲危险。
　　她嘁了一声，然后慢条斯理地…接过神代萤手中的牛奶。

　　教室内吵闹的神经质的声音突然沉默住了，一瞬间，神代萤接收到来自熟悉或不熟悉的同学们汹涌的极其不友善的目光。

　　神代萤微怔。

　　她错愕地抬起头，翡翠绿的眼瞳微微睁大，与川岛富江对上视线。

　　川岛富江的目光不闪不避。

　　神代萤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语调欢快:“太好了川岛同学竟然愿意收下我的礼物，我真是太开心了。”

　　川岛富江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过了几秒，唇角牵出轻蔑的弧度，兴致缺缺一般:“滚开。”

　　随着她话音落下，身旁源源不断的、愱恨的、充满恶意的注视也从神代萤身上消失了。

　　神代萤立刻就以极速冲出了重围。

　　她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安静地趴在桌面，假装自己睡着了，无法堵住的耳朵被迫听着川岛同学用不耐的语气颐指气使地指挥着所有人。

　　慢慢地，教室里围堵的人似乎都出去了，去帮川岛同学买她需要的东西了。

　　这下，教室里好像…只剩下她和川岛同学两个人了。

　　神代萤越发贴近桌面，恨不得直接在川岛富江眼皮子底下消失。

　　她听见清晰的脚步声。

　　一步接一步。

　　“咚。”

　　“咚。”

　　“咚。”

　　川岛富江走近她，停在了她的桌子前。

　　空荡的教室无比寂静，神代萤怀疑自己的心跳声可能过于大，因为川岛同学的目光愈发具有重量感了，炽热得宛如在舔吻她、灼烧她。

　　她几乎被这种奇异的浪潮淹没了。

　　重压之下，神代萤还是把头抬了起来，佯装刚刚睡醒的模样，神情茫然:“咦，川岛同学你怎么在这?”

　　“啊咧，怎么大家都不见了?”

　　她环顾四周，佯装惊讶。

　　川岛富江坐在了她前座的座位上。

　　川岛同学没有说话，微微上挑的眼尾透露着倨傲，黑痣靡丽，仿佛只要看到她，就会被动地陷入晕眩迷乱当中。

　　神代萤干笑两声，询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川岛同学?”

　　这时，川岛富江忽而笑了，她展开一个绚丽的笑容:“你，叫神代萤。”

　　“是吧?”

　　虽然说是疑惑问，但是川岛同学的语气就像是笃定一般。

　　神代萤愣住，水绿色眼瞳中倒映出川岛富江的笑颜，她点了点头:“是、是的，川岛同学。”

　　川岛同学好奇怪啊……

　　川岛同学凑近她，好像是在仔细观察着她，表情些微怪异，似乎正对什么感到困惑。

　　川岛富江长久地凝视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好奇怪啊。

　　神代萤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顿然，川岛同学的脸色冷了下来。

　　神代萤不动了。

　　川岛富江抓住了神代萤的手腕，指节轻轻压在她细瘦而充满生机的腕部，感受着她脉搏涌动而来的跳动。
　　——川岛富江的心跳开始和神代萤脉搏的跳跃同步了。

　　川岛富江的手掌缓缓收紧。
　　她眉头微拧，明亮的黑色眼眸满溢着不加掩饰的恶意，直勾勾地锁定了神代萤，语气却是软化的黏糊的:“神代，我们交往吧。”

　　神代萤的大脑宕机了。

　　*

　　神代萤和班级的中心人物川岛富江开始交往了。

　　是一场非常奇怪的交往。

　　她总是与川岛富江隔得远远的，任谁也看不出她们正在交往。

　　然而川岛同学的周围开始被沾染了她气味的物品占满。她买的发卡、她选的钥匙扣、她送的水杯、她准备的便当……

　　所有的一切都跟她有关。

　　神代萤对此有种古怪的满足感。

　　这是属于她的，对吗?

　　川岛同学那样受欢迎，对任何人都恶劣嫌恶，她却是她唯一的女朋友。

　　所以川岛同学是属于她的，对吧?

　　神代萤从来没有拥有过能够永恒存在的人与事。

　　但川岛富江是不同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是永生的。

　　*

　　川岛富江转来新学校的那一天，她一如往常地站立在台上，做着说过万千遍的自我介绍，没什么情绪的眼眸淡淡掠过底下的所有人。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叫川岛富江，请多多指教。”

　　教室内传出此起彼伏的代表惊艳的抽气声。

　　她往台下座位走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停顿了一下。

　　她看到了一张脸，一张十分吸引人目光的面孔。

　　她本应感到愤怒愱恨，但是没有，她只是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怪诞感，胸腔内有什么未知的情绪在翻滚着，这种离奇的感觉使得她不由地多看了对方两眼。

　　少年眉眼冷淡，像雪原之上一抹平淡的冷白，离群而索居。可随后，她扬起的微笑就打破了刚在川岛富江心中留下的对她还未成型的印象，翡翠绿的眼睛如水般冽澈。

　　“你好啊，富江同学。”

　　川岛富江歪了歪头，没有回应。

　　她坐在老师指定的座位上，莫名其妙地用手掌轻轻捂住了胸口。

　　心脏像是被置于火堆上，快要融化了。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没有思考出答案。

　　但她再次想起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

　　和川岛富江在一起的第十一天。

　　偌大的教室里又只有两个人了。

　　神代萤站在川岛富江的座位旁，微微倾身。

　　川岛富江像是乖顺的小鹿一般，用面颊轻蹭神代萤温热掌心，这使得她掌心的温度以极速上升，心脏也“砰、砰、砰”剧烈地跳动起来。

　　外面下雨了。

　　那些同学回来的脚步应该被会大雨绊住。

　　她凝望着川岛富江。

　　窗外的雨很大，雨滴淅沥沥地敲着灰蒙蒙的玻璃窗。

　　好奇怪。

　　她恍然间好似化作看不见的风，穿过川岛富江虚张的指缝，随后，又变幻成在富江眼角边闪烁的明灭星火。

　　神代萤的内心被粘稠的恶意充盈。

　　“爱上富江，不能自拔，然后再亲手杀了她吗?”(①)

　　不，不是的。

　　神代萤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落下一道漆黑的阴影，目光柔和像是在看一个迷路的茫然孩子，充满了温情，语调循循善诱，如指引迷航者的明亮灯塔，“川岛同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

　　川岛富江支着脸，湿润的黑眸微弯，唇畔勾起笑，蛊惑似的轻语:“当然，神代这么好，我怎么会和神代分开。”

　　诡异的声音中融合着难以言表的愉悦。

　　……怎么回事，她竟然还没有生厌。

　　相反的，内心的渴欲甚至愈加强烈且鼓动，好似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满足。

　　那就把她永远留下来吧。

　　永远地留在自己身边。

　　永远地。

　　川岛富江决定遵从内心的想法，她轻柔地缠绕住神代萤的十指。

　　“神代萤。”

　　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的神代萤轻轻地应了一声。

　　川岛富江念着她的名字，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用弥漫着爱意的、亲昵口吻说道: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啊，是诅咒。

　　川岛富江诅咒了神代萤。

　　神代萤被川岛富江诅咒了。

　　她得到了扭曲病态的喜悦感，想离开的想法被彻底搁浅。

　　本该如此。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她们会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