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霜未迟》夏初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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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你想让你的师兄，成为下一个九溪。”

　　宋霜迟的心颤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绛尘。
　　他眉眼中有怔愣疑惑，却在感受到自己的视线的那一刻，就回了一个笑容过来，里面满满的都是安慰与信任。
　　他在告诉自己，他没事，他也不会听信云岫的话。

　　“在魂散前说服九溪，他就能活下来。”
　　留下这句话，云岫便消失不见。

　　宋霜迟和绛尘往镜湖的方向赶，等到了镜湖宣和的院落里，才知道宣和根本没接到绛尘的传信。
　　宋霜迟想，想必是被那突然出现的缚仙网拦截了才是。
　　见绛尘这么快又把自己弄伤，宣和有些生气，却还是尽心尽力的给他治伤，只是，治着治着，宣和的神色慢慢凝重下来:“你遇到魔族了？”

　　绛尘看了宋霜迟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说。
　　宋霜迟点了头，他既然敢让云岫现身，就没什么好瞒的。
　　绛尘这才开口:“是魔尊云岫。”

　　“魔尊云岫？”
　　宣和吓了一跳，随即疑惑，“他不是嗜血成性吗？怎会留你活命？而且……似乎还给你疗伤了？”

　　“呃……”
　　绛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低着头承认道，“我被他打伤，性命垂危之际，他救了我。”

　　见他不愿说，宣和心里虽有诸多疑惑，却也没有再问，而是神情凝重的叹道:“隐世二十年的魔尊再次现世，怕是要再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得禀告师兄，通告各仙门，做好迎敌的准备。”

　　“不用。”
　　宋霜迟摇头，解释道，“他为我而来，不会危及仙门。”

　　“为你而来？”
　　宣和皱眉，追问道，“为何？”

　　“我有他要的东西。”
　　宋霜迟简单回复，见宣和的治疗告了一个段落，便转了话题道，“宣和仙君，师兄此次伤重，多久可以痊愈？”

　　“绛尘本就重伤未愈，此次伤上加伤，伤了根基，至少需修养半年。”
　　说到这，宣和冷下声音，“半年之内，你若敢再强闯蒙山，我也救不了你。”

　　绛尘没接话茬，只讪讪的笑:“宣和，又麻烦你了。”

　　宣和冷哼了一声。

　　“宣和仙君放心。”
　　一旁的宋霜迟笑着开口，“有我看着，师兄不会再去闯蒙山了。”

　　宣和这才抬眼看他，见他缺损的魂魄又散了些，神色更沉了些，伸手却搭他的脉。
　　宋霜迟下意识就要躲，却没有动，只是垂下眼睫，安静的看着手腕上暗沉的镯子，任宣和的灵力在自己经脉中游走。

　　灵力游走的越深，宣和就越心惊。
　　明明距离上次见面才不过短短的几天，宋霜迟体内的经脉却好像重塑了一遍一样。
　　他看上去似乎依旧毫无灵力，可宣和释放出用以探查的灵力，却被一股隐藏的极深极强的灵力所牵引，连心脉都不曾进去，就被柔和却强硬的逼了出来。

　　宣和抬手，抹去额间不知何时沁出的汗，再看向宋霜迟的时候，眼里已经带上了惊骇。
　　这灵力似乎一直隐藏在宋霜迟的经脉中，可以他的修为，在几日前为对方治疗的时候，竟什么都不曾发现。

　　见宣和神色变幻莫测，一旁的绛尘焦急得很，急切道:“宣和，阿迟怎么样？”

　　宣和自惊骇中回神，看着安静的宋霜迟，迟迟没有说话。

　　“阿迟不会有事吧？”
　　绛尘更急了，转头追问着宋霜迟，伸手抓向他的肩膀，忧心如焚，“阿迟，你刚刚没受伤吧？”

　　“我没事。”
　　宋霜迟握着他的手笑了笑，抬眼看向宣和，温声开口，“宣和仙君，你直接告诉师兄就好，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无妨的。”

　　“你真的知道？”

　　宣和的神色复杂得很，宋霜迟只是点头。

　　宣和问:“你知道你体内藏着一股极强的灵力吗？”

　　“什么？”
　　绛尘惊得很，下意识的反驳，“宣和，你看错了吧。阿迟就是普通人，体内怎会有灵力？”

　　可宋霜迟微笑着承认:“我知道。”

　　绛尘不信。
　　过去的十六年，他与宋霜迟亲密无间，因着对方身体不好，不知探查过对方的经脉多少次，从来都是毫无灵力，与普通人无异。
　　可阿迟这样说，他怔了怔，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探查对方的经脉，却什么都没有。

　　可阿迟的神情不似作假，绛尘又细细探查了几遍，终于捕捉到了那一股藏的极深的灵力。
　　那灵力那样强硬，却又如水一般柔和，绛尘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敢信。
　　许久，他颤着声开口:“师父？”
　　可师父的灵力从来都霸道冷冽，几时有过这样柔和如水的时刻？

　　“嗯。”
　　宋霜迟摩挲着手上的镯子，“这是师父留下来保护我的。”

　　“可我先前从未察觉。”
　　绛尘尽力让自己绽出一个笑容，可心里的恐慌源源不断的溢出来，看起来像是在哭，“阿迟，为何我现在能察觉？你是不是……”
　　剩下的话语他害怕的说不出口，他看得出，阿迟的魂魄散的比先前要快，如今只剩下虚虚的一点影子，在阳光下都快要看不清。

　　宣和也目光灼灼的盯着宋霜迟，等一个答案。
　　他是医修，自然比绛尘要明白，他如今能探查到宋霜迟体内的灵力，不是因为宋霜迟的魂魄消散得更快，更接近死亡，而应该是因为，这灵力不知为何被激发出来了。
　　可宋霜迟身上看起来没有受过任何伤，也似乎没有受到过任何攻击，所以那潜藏的灵力才会依旧如此柔和，没有任何攻击性。

　　“不是。”
　　宋霜迟很快否认，解释道，“师兄，我没事。只是我先前触动了千丝阵，师父留下的灵力才会被探查到。”

　　绛尘的心稍稍定了下来，却又很快揪起。
　　千丝阵。
　　提起这个，绛尘很快想起了魔尊云岫，也想起了他们言语中提起的那个十六年前的约定。
　　他想知道，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千丝阵……”
　　宣和重复了一遍，只觉得这名字好像有些熟悉。沉吟了许久后，忽然想起，却仍有些不确定，看向宋霜迟的目光审视中有一丝好奇，“我好像在典籍上看到过，这是魔族的一种阵法，用于召唤和转移的。”

　　“这确实是魔族阵法。”
　　宋霜迟坦然承认，“这阵法的作用我倒是不太清楚。”
　　他停了停，很快转移话题道，“宣和仙君，春回仙君可在？”

　　宣和一愣:“宋师弟寻师兄有事？”

　　“是有一冒昧请求，需求春回仙君允准。”
　　宋霜迟说，“师兄伤重，我不想回赤湖，欲借贵门禁地修养。”

　　宣和的视线闪了闪:“若只是宋师弟一人，师兄自然允许。”

　　宋霜迟道:“是我和师兄。”

　　“那还请宋师弟稍等。”
　　宣和说，“待我问过师兄后，再给宋师弟一个答复。”

　　宋霜迟:“多谢宣和仙君。”

　　宣和没说什么，叮嘱了绛尘几句后便转身离开了。
　　宣和一走，绛尘立刻问道:“阿迟，你为何要去镜湖禁地？”
　　春回曾说，阿迟生在镜湖，难道就是在镜湖禁地吗？

　　“请师兄再等一等。”
　　宋霜迟转着手上的镯子，垂着头有些落寞，“到了禁地，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绛尘一见他那样，什么问题都没了，只剩下心疼:“好。”

　　是夜，月明星稀。
　　宣和负手站在院中的棠树下，抬头望月。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直至站在身侧。宣和头也没转，依旧看着月，冷厉的声音里藏着一丝关心:“你伤成这样，怎么不好好休息？”

　　“阿迟睡了。”
　　绛尘说，“宣和，我有些事想问你。”

　　“关于宋霜迟？”
　　宣和毫不意外，“可他的事，你知道的比我清楚。”

　　绛尘抬手施下隔音术，然后才轻声开口:“阿迟体内有琅玕果。”

　　“你说什么？”
　　宛若晴天霹雳砸下，宣和不敢置信的看向绛尘，“琅玕果可是传说中的神物，有起死回生之能，渡人成仙之效。宋霜迟体内若有琅玕果，如何还会是……”
　　他看着绛尘绝望的神色，说不下去了。

　　“如果连琅玕果都没有用……”
　　绛尘颤抖着说，“宣和，阿迟是不是一定会死？”

　　宣和不忍看他。

　　绛尘的声音又轻又颤:“有人和我说，魂魄消散不可逆转，可这世上有无魂亦可活的法子。”

　　宣和不可置信的看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若是成魔……”
　　绛尘于绝望中抓住那一块潜伏的浮木，眼里闪着期盼的光，轻轻开口，“他还、还是宋霜迟、吧？”

　　“你疯了！”
　　宣和抓着他的肩膀厉声叱责，焦急又痛心，“绛尘，你再这样下去，宋霜迟还未死，你就要先堕魔了。”
　　“你可别忘了，你是九溪仙尊的弟子，是赤湖未来的掌门，是不过百岁便修至元婴期的天才，是备受期待的下一代仙门魁首。”
　　喝问过后，他轻声叹气，“绛尘，你不只是宋霜迟的师兄。”

　　“可我只想做阿迟的师兄。”
　　绛尘眼里的泪终于掉下来，无力的坐在地上，把头埋入膝盖里，哑声道，“宣和，我只想让阿迟活着。”
　　“我只想让阿迟活着……”

　　宣和看着看着，突然笑了出来，只是笑的很苦。
　　这么多年苦心钻研，他何尝不是只想要一个人好好活着。
　　他在绛尘身侧坐了下来，不知从哪里取了两壶酒出来，自己开了一壶喝了起来，又把另一壶递给了绛尘:“喝吧。”
　　“我在酒里加了药，对你的伤势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