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每天都在钓我》橙三月

40、他的视角

　　时间仿佛一下子变得很漫长。

　　过往那些被刻意隐去关键节点的片段同放烟花一般钻进江栩宁的大脑，他的心跳声骤然变得沉重又悠长。

　　开心？也算是开心的，但绝没有沈怀川此刻那么激动——兴奋到直接把他塞进怀里了。

　　他感受到更多的是，一个尘封了许久的秘密，终于循着线索找到缝隙破茧而出的轻松和自在。

　　喜欢沈怀川，是他这将近十八年的人生里，除去拿笔画画，坚持的最久的一件事。

　　最开始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是察觉到自己对某人过于的占有欲。

　　刚刚步入青春期的少年对很多事情都抱有好奇的心理，这很正常。

　　可江栩宁对其他人事物的探索欲，加起来都远远不及一个沈怀川。

　　沈怀川从小就像个小太阳，就算长得有点凶，人高高大大的，也有很多小孩愿意跟他一起玩，但这里面又有些分别——没有最亲近的某一个。

　　小孩都爱抱团聚在一起，但小时候沈怀川很显然没有那个概念，跟谁都能聊两句，跟谁都能玩起来。

　　至少在江栩宁搬来江城之前是如此。

　　说来还要感谢江映岚女士有先见之明，提前买下了柏园小区二栋二单元的房子，方便他上学，也方便他近水楼台的接近某人。

　　很快，他成为了沈怀川的例外，唯一那个可以一起上学放学，互相去对方家里蹭饭，整个周末都待在一起的“最”好的朋友。

　　那时候他还小，老妈江女士为了方便照顾他，江城海市两头跑，最后实在顾不过来干脆请了个每天上门做饭阿姨。

　　阿姨做饭很好吃，他有时候一个人吃不完，就会邀请沈怀川过来，吃完饭两个人再窝在房间里打一下午的游戏。

　　午后的阳光落在熟睡着的少年身上，暖洋洋的跟蒙上了一层芽黄色的滤镜似的，那是江栩宁为数不多会选择性主动回忆起来的美好画面。

　　江栩宁不善言辞，所以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些。

　　——他喜欢沈怀川粘着他来找他，喜欢去互相去彼此家串门，就算是小希仁的哭闹声，也让他感到安心。

　　他学着哄小孩，学着和沈怀川的父母聊家常，就算他并不擅长，也不愿意将亲密好友的身份让渡给别人。

　　在十三岁以前，江栩宁把这些都归结于对朋友的占有欲。

　　毕竟那时他没有其他朋友，缺乏案例样本，沈怀川是他孤零零来到江城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就算不一样一些，也无可厚非。

　　直到某年暑假的补习班上，和沈怀川一起认识了徐承理和齐越后，他才有了新的判断。

　　说实话，徐承理比沈怀川更适合当他的“朋友”，和他一样寡言，一心扑在学习上，对很多事情毫无兴趣，活力缺缺。

　　但江栩宁对徐承理，从来不会有那种依依不舍，希望和对方一起待一整天的冲动，也不会时刻关注对方的动向，警惕对方身边出现新的人。

　　可他对沈怀川会这样。

　　无论周围有多少人，他有意无意地维系着、甚至是提醒着对方——“我才是最特别的那个”。

　　再后来，当潮热的梦里出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和蓬勃的身体，江栩宁才在慌乱中惊觉，这种模模糊糊的感觉，或许可以被定义为夹杂着渴求欲念的喜欢。

　　他惶恐过，犹豫过，也探索过。

　　所有沈怀川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他都经历过。

　　所以他更懂得怎样不动声色地收敛起那份明明近在咫尺，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浓稠情感。

　　在小的时候，他便明白很多东西并非唾手可得。

　　亲情、宠爱、正常的家庭，比比皆是。

　　而青春期的降临对他来说，就像一场更加剧烈却始终无声无息的暴风雨，带着冰冷的湿意席卷他的整片世界，让他切断了仅存的对美好长久友谊的幻觉。

　　他尝试重建，策划逃离，在无人处试过许多五花八门的戒断方法。

　　但终究是欲壑难填。

　　无论周围环境如何变化，沈怀川的影子始终留在那里，屹立不倒，根深蒂固。

　　他还是喜欢。

　　那年夏天小小的沈怀川闯进花坛给了他一把彩色包装的水果味糖果，告诉他别哭了，来我家吃饭吧。

　　把欺负他的小胖墩揍地掉了一颗乳牙，哭着道歉说再也不敢了。

　　满面笑脸地将他拉入那个热闹喧闹却阳光明媚的地方。

　　他从那时一直到如今，都长久地觉得，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的沈怀川。

　　-

　　午后的阳光转了个方向，还是刺眼得夺目，江栩宁却没有拿手遮挡，仿佛要被晃到眩晕，才能重拾几分对当下的实感。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沈怀川激动劲过了，终于反应过来要问这个问题，嘴角是难掩的笑意。

　　江栩宁思索了片刻，如实回答：“初二。”

　　“你这也太早了，怪不得我上次出柜的时候，你反应那么平淡，还对我说恭喜。”沈怀川惊讶于自家竹马的早早成熟，但此刻有一个更关键的问题钻进了他脑海：“慢着，你初二就知道自己喜欢男的了，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发现对我有意思的？不会也是那时候吧——”

　　“嗯。”江栩宁诚实地点头，没有否认。

　　沈怀川迫切地追问道：“你当时意识到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栩宁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

　　沈怀川意识到阳光的刺眼，重新转了个方向挡住了照向江栩宁的光线，温声问道：“你在怕什么呢？”

　　话全说开了，江栩宁也再没什么顾虑，全盘交代了：“很多。怕你觉得恶心，讨厌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怕说出口后，我们就疏远了，连朋友都做不成。”

　　所以他也默默做了很多，或许可以让沈怀川无法离开他的事情。

　　比如，和对方的家人相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留个好印象，比如强制性地为对方补习，以保证两人能考进一个学校。

　　甚至在上学期主动跟班主任要求和对方坐同桌。

　　他们本以为他们会永远套在这层坚固的朋友关系之下，可在这年夏天，一切都变了。

　　从他识破对方伪装试探的那个女号开始，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再纯粹。

　　“我更不希望你是为了照顾我的感受，答应我一些可能会伤害到你自己的承诺。”江栩宁继续说，“如果是那样，我宁愿什么都不说，就维持现状。”

　　“我知道这些天，这样的东西你也想了不少。”江栩宁顿了顿，“但如果你不轮过这么一遍，不出柜，不越界，我也不会放心大胆地告诉你什么。”

　　“我怕，你是为了迁就我。”

　　越往下听，沈怀川就越是心疼，到现在，他可以清楚明白地理解那话里的每一个字。

　　江栩宁说的没错，他们都不希望对方为了维系友情而勉强自己承诺什么友谊之外的东西。

　　如果只有一个人抱着这样的心情，这段关系终究是没办法往前一步。

　　他只是苦恼了一个夏天，可江栩宁又一个人偷偷苦恼了多少个夏天呢。

　　“对不起，是我发现的太晚了。”

　　沈怀川有些遗憾。在他插科打诨不知所云的年纪，浑然不觉自家竹马已经滴水不漏地暗恋了自己那么久。

　　好一个忍者神江！

　　今天不过是吃了个醋，就换来一个这么大的惊喜，他很知足了。

　　“但是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话说开了，沈怀川人一轻松下来，那大放厥词的毛病又控制不住了，“咱们就放心大胆的在一起吧！”

　　直到对面传来江栩宁一阵带着冷意的提问：“谁说要和你在一起了?”

　　沈怀川手上提着的凉面差点掉下去，一脸惊愕：“你不想跟我在一起？！”

　　“不想。”江栩宁摇摇头，满眼真挚，丝毫没有说谎的痕迹。

　　沈怀川合理提出了质疑：“等等，现在的情况是我被你看穿了，然后我表白，你也表白，我俩一起都跟对方表白了，然后你说你不想跟我谈恋爱？”

　　江栩宁点点头。

　　沈怀川思索了一会，猜测道：“你是不是觉着我刚刚不够郑重，什么准备也没有？没关系，我可以下次给你整个更有仪式感的表白。”

　　“跟那个没关系。”江栩宁摇头，“我就是不想早恋。”

　　沈怀川有点无语，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不是，江小宁，你暗恋我那么些年，等我也喜欢你了，你告诉我你不想早恋？看看人家齐越，初二就开始早恋了！”

　　“所以他分了。”江栩宁冷静地补刀。

　　“呸呸呸——”沈怀川这才意识到自己举得这个例子不太恰当，狠狠转移了话题，“我俩跟他不一样，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可不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撼动的。”

　　江栩宁：“就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轻易开始。初恋都是很不稳定的，吵架闹情绪这都是常有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友情牢固。”

　　“所以综合考虑，我们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