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烧[名学]》杬倾

5、“你叫邵明明？”“我叫你爸爸！”

　　火已经烧到喉口了，眼前的烟雾迷得周遭的一切都像混在泥浆里看不分明，噼里啪啦的火星伴着一声声爆炸的巨响，炸得眼前一片浑浊一片闪烁。

　　烟雾里眼前的少年看不清脸，只有痛苦的躯体在火焰里挣扎，周围有嘶吼有尖叫有哭喊，他统统听不到，他耳边只有少年闷在烟里的声音。

　　你快走。

　　少年已经说不出话了。

　　你快走。

　　他伸手去拉少年，那双手明明近在咫尺，一捞却是一团滚烫的烟雾。

　　他好像是哭了，哭得还很凶，眼泪刚落下就蒸发在流动的火焰里。

　　少年像被人拉住了，狠命地往火里拖。他抓不住，碰不到，他绝望了。

　　少年被火焰吞噬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撕心裂肺的大喊。

　　“文韬！！！！！”

　　“啊！”

　　唐九洲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着粗气。

　　梦里的火焰还在眼前灼烧，耳边还能听见自己嘶吼的声音。

　　“文韬！！！！”

　　文韬。

　　唐九洲汗流浃背。

　　这个梦真实到像一脚踏进悬崖般绝望，看着眼前的白墙，唐九洲还有下坠的感觉，火还在越烧越旺，自己也越落越深，一时间分不清是自己把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推进了火里，还是那个少年把他推下了悬崖。

　　他只知道他还在下坠，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看见深渊的底部。闭上眼睛，他还听得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带他走吧，我把他交给你了。

　　他叫那个少年文韬，两个让胸腔发疼的字。

　　但他看不清少年的脸，火太大了，烟太浓了，他哭得太凶了。

　　叮铃铃的电话声把唐九洲拉回了现实世界。

　　手机屏幕上三个大字，“二姑妈”。

　　唐九洲接起电话，“喂？什么事啊蒲熠星？”

　　对面蒲熠星的暴躁都要沿着电话线烧过来了，“唐九洲你死定了！你给我出的什么馊主意？！文韬身上根本什么也没有！他现在生气了我怎么办？”

　　听见文韬两个字，唐九洲浑身一颤。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见了的。”

　　“你看见了个屁！”蒲熠星吼得像开了免提，“郭文韬生气了！我今天敲了他一天的门他都不理我！唐九洲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不理你就不理你呗。唐九洲这么想，但他没说。

　　“他有可能是不在家。”

　　确实有可能。

　　对面深吸了一口气，“唐九洲我给你五分钟，到我家。”

　　唐九洲捞起旁边的衣服，“五分钟太快了吧！”

　　“三分钟！”

　　然后他的二姑妈就挂了电话。

　　更年期妇女真的没办法，唐九洲一边穿裤子一边想。

　　唐九洲一手提裤子一手穿外套地跑到楼底下的时候，刚好有一辆计程车慢悠悠地从面前经过。

　　唐九洲伸手拦下来。

　　车子慢悠悠地停了，车窗慢悠悠地摇下来。

　　唐九洲急得不行，探头进去大吼，“去花园西路！”

　　司机是个小伙子，大眼睛高鼻梁一头时髦的卷发，漂亮得像个姑娘。

　　“太近了，都不够起步价，不去！”

　　“给两倍！”

　　“上车！”

　　唐九洲急吼吼地上车。

　　“安全带系好。”司机声音吞吞慢慢的，汽车发动起来也慢慢的。

　　“师傅稍微快一点，我很急。”

　　“急什么呀？”车速一点没快，唐九洲眼看着一辆电动车从旁边呼啸而过，“干什么去？”

　　“见朋友。”

　　“见朋友这么着急干什么？”

　　“我朋友要杀人的。”

　　唐九洲说的实话。

　　“啧啧。”司机就差把整个人扑在方向盘上了，像盯标本一样盯着前面的路，“现在年轻人真暴力。”

　　司机是标准的新手姿势，开的车也活像个路障，后面的车子已经摁起了喇叭。

　　“师傅，稍微加点速叭，后面的车……”

　　“别叫我师傅！”小伙子转过头一脸愤怒地看着唐九洲，“看不出来我很年轻吗？”

　　“看路！”

　　小伙子一个急转向，才躲过了旁边的电动车。

　　唐九洲感觉安全气囊已经跃跃欲试了。

　　“你会开车吗？！”唐九洲大喊。

　　“会！”那边喊得比他还大声，甚至腾出一只手抄起驾驶证就怼到了唐九洲面前，“驾照！给我看看清楚！”

　　唐九洲看清楚了，“你叫邵明明？”

　　“我叫你爸爸！”

　　“爸爸！爷爷！看路！小心！”

　　邵明明一个急刹，离柱子还有两公分。

　　唐九洲的脑袋邦地撞在车门框上。

　　“还好让你系了安全带，”邵明明伸手摸了摸唐九洲的头，“乖儿子，不疼吧？”

　　唐九洲骂娘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把钱给你，你放我下去吧。”

　　“那怎么行？”邵明明摁住唐九洲，“你可要给两倍钱呢。”

　　“我给三倍，我求求你让我下车。”

　　邵明明反应起来都不用一秒，唰地解开了唐九洲的安全带，“好啊，一路顺风哦。”

　　“……”

　　唐九洲付了钱把手机放回兜里，转身下了车，关上了车门。

　　“等等。”邵明明在车里喊。

　　“干嘛？”

　　车窗里伸出来一个手机，“手机滑出来了。”

　　唐九洲翻了个白眼，接过手机，“路上小心。”

　　车子里的声音很雀跃，“祝你今天过得愉快哦，我的乖儿子。”

　　唐九洲张张嘴想了想脏话还是没出口，要不是他的二姑妈还在等着他，今天他一定让这个司机见识见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看着唐九洲奔跑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邵明明往后一靠，一脚油门一个漂移就调了头。

　　他摁住耳后的黑点，“窃听器装上了，在手机上。”

　　齐思钧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漂亮！但愿能有收获。”

　　邵明明笑得开心，他已经很有收获了，多了个儿子呢。

　　“你确定？”

　　蒲熠星盯着唐九洲手里的盘子，盘子上是八片苹果，全部刻成小兔子的形状。这是刚才唐九洲在厨房里的杰作，背上顶着蒲熠星架起来的菜刀。

　　唐九洲说他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没有人能拒绝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唐九洲伸出一根手指在蒲熠星面前晃，“没有人。”

　　“你为什么不在盘子上刻一个郭文韬对不起呢？”

　　唐九洲很认真地看着蒲熠星，“我想过。”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出来的。”蒲熠星伸手去接唐九洲手里的盘子，“那我去敲门了。”

　　我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唐九洲端着盘子忽然愣住了。

　　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这样好像是可以哄好谁的，用苹果雕的小兔子，还得正好是八片。

　　蒲熠星拔了拔盘子没拔动，“九洲？”

　　“哦哦，你去吧。”唐九洲松开手。

　　然后蒲熠星站在郭文韬门前做了五分钟的心理准备，每次都这样，比亲自运货还紧张。

　　“你敲不敲门啊？”唐九洲靠着蒲熠星家的门框，“要不要我帮你敲？”

　　蒲熠星白了唐九洲一眼，抬起手在门前面晃了一下又放了下来。

　　“哎，蒲熠星。”

　　蒲熠星回过头看唐九洲。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蒲熠星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赶紧捂住唐九洲不安分的嘴，“你小点声儿！”

　　唐九洲把蒲熠星的手扒拉下来，压低声音，“我说对了？”

　　“我对你个头！我们才认识一星期都不到！”

　　“喜欢跟时间有什么关系。”

　　蒲熠星狠狠地盯着唐九洲，“当然有关系！”

　　“你真不喜欢？”唐九洲抱着门框看着蒲熠星笑。

　　“不喜欢！”

　　“真的？”

　　“真的！”

　　“那你干嘛不杀了他？还怕他生气？”

　　“怎么能随便杀生呢？！”

　　“？你什么时候吃斋念佛了？”

　　“唐九洲你有病！”

　　“你把小兔子苹果还我！”

　　“不给！”

　　“你还我！”

　　背后的门忽然哗啦一下开了，蒲熠星还没反应过来，唐九洲就已经缩回去关上门，砰一声，连个残影都没留。

　　蒲熠星很慢很慢地回过头。

　　郭文韬就站在面前，穿着浅海蓝色的T恤，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喜欢我？”

　　蒲熠星在心里已经把唐九洲剐成一条一条的了，“不是不是，你听错了，我……”

　　“那你不喜欢我吗？”

　　蒲熠星端着盘子的手微微颤抖。

　　送命题。

　　郭文韬的眼睛太亮了，亮得蒲熠星觉得自己在被灼烧一样。

　　蒲熠星把盘子往前一递，“吃苹果吗？兔子苹果。”

　　郭文韬低头看向盘子，盘子上的苹果一共八个，两个一组排了四排，安安稳稳的八个兔子，排在白色的盘子上。

　　两个人在凉飕飕的楼道里就这样站了五分钟。

　　郭文韬像要把盘子盯穿了一样。

　　“怎么了？不喜欢吗？”

　　郭文韬抬起头，看着蒲熠星。蒲熠星隐约在那双发亮的眼睛看见了隐隐的水汽，“这是你做的吗？”

　　蒲熠星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是唐九洲吗？”郭文韬问。

　　蒲熠星点了点头。

　　“谢谢。”郭文韬对着蒲熠星笑，“我很喜欢。”

　　蒲熠星忽然就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郭文韬离开前说的话。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拿起一片兔子苹果喂到文韬嘴里，“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在猫眼里看了全程的唐九洲默默给蒲熠星比了大拇指。

　　多活两年是不一样，会是你会。

　　脑子里的东西还没结束，手机就收到一条短信。

　　二姑妈：今天我跟文韬出去吃饭，你自己随便吃点什么吧。

　　“……”

　　唐九洲颠了颠手里的手机，从桌上拿了跟牙签，把内存卡挑出来之后捏起旁边绿色的小点，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便对着它开口。

　　“爸爸，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说完就扔在地上，踏脚碾得粉碎。

　　那头的齐思钧听着一阵滋滋啦啦皱起了眉头。

　　爸爸？自己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