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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也想做星星,哪怕只照亮一个人 ...


  •   “亲都亲了,我要听实话。”郭文韬盘腿坐在沙发上。

      那盘有点莫名其妙的兔子苹果还安安稳稳地摆在茶几上,八片,一个不少,排得整整齐齐,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时间还停留在蒲熠星敲门的那一刻,手里端着可爱的兔子苹果。

      “真的要听?”蒲熠星坐在郭文韬对面。

      “快说。”郭文韬皱起眉头,“你就算是个变态杀人魔我也认了。”

      “我是毒.贩。”蒲熠星回答得很快。

      郭文韬瞪大了眼睛。

      “我就知道会是这个反应。”蒲熠星露出一丝苦笑。

      郭文韬不知道蒲熠星料到了什么,但他的惊讶是发自内心。他本以为还会周旋几个回合,万万没想到蒲熠星能承认得这么迅速。

      然后蒲熠星就沉默了,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郭文韬。

      “然后呢?”郭文韬问。

      “不够吗?”

      “够什么?”郭文韬像个炸毛的猫,“你就说了四个字!”

      蒲熠星又沉默了,像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郭文韬。

      “你不想说就算了。”郭文韬伸手去拿兔子苹果。

      “我出生在清莱府清孔县湄公河边的一个村子里。”

      郭文韬把手缩了回来,“要从这么早开始讲吗?”

      蒲熠星皱眉,“你到底要不要听的?”

      “要听的要听的。”郭文韬把兔子苹果的盘子抱进怀里,扭扭屁股在沙发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你说你说。”

      蒲熠星看缩成小小一团的人实在可爱,伸手捏了捏郭文韬的脸。

      郭文韬用闪电般的速度把蒲熠星的手打掉了,蒲熠星甚至还没来得及品出触感。“别以为亲了你就可以乱摸我。”郭文韬举起一片兔子苹果张牙舞爪,“再乱动我就把这个扔你脸上,全部。”

      “这样我会变成兔子吗?”蒲熠星对着郭文韬笑。

      郭文韬白了他一眼,“这样你会变成苹果,然后我会把你吃掉。”

      蒲熠星伸手想揉揉小猫的头,被一爪子拍下来还附赠了一个愤怒的表情,“我警告过你的。”

      “肢体接触恐慌症?”

      “是蒲熠星接触恐慌症。”郭文韬接得飞快。

      “你知道小兔子会爆炸吗?”蒲熠星忽然盯着郭文韬,没头没脑地问。

      “你有病?”郭文韬皱眉,“你才会爆炸。”

      蒲熠星抓起郭文韬的手,用力地摁在了自己的心口,“确实,它快爆炸了。”

      蒲熠星的心跳声攀过掌心,漫上郭文韬的手臂,一声一声,咚,咚。像使劲要敲开什么,要冲出来,要淹没紧握的这只手。郭文韬好像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夹杂在空隙里,跳得要快得多,像个变奏,但不优美,反而慌乱。

      “你耳朵全红了。”蒲熠星好心提醒。

      郭文韬啪地把手抽出来,差点把蒲熠星的头打飞。

      “痛!”蒲熠星摸着被撞到的下巴龇牙咧嘴。

      “活该。”郭文韬想伸手去摸摸自己发烫的耳朵根,想了想又放下,转过头不看蒲熠星,“你还说不说了?你出生在媒婆河的故事。”

      “湄公河……北大文凭买的?”

      “路上捡的。”郭文韬笑得特别灿烂。

      蒲熠星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口说不出话。

      郭文韬有双干净的眼睛,会发光会说话,会在笑起来的时候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郭文韬的笑会让蒲熠星想起校园里夕阳下三分球进框的男生,欢呼罢了喝下冰镇的橘子汽水,汽水里无数的小泡咕噜咕噜地冒上来,少年的笑容也像个泡泡一样,在空中飘着,向上一下向下一下,一会儿就消失在教学楼前。

      但蒲熠星从来没去过学校,他只是凭空想的。

      蒲熠星忽然好害怕。

      他不怕面前的人是谁,不怕会亲手把自己送去什么地方,他只怕这个笑容消失的瞬间,他没有时间抓住,就像阳光下的泡泡一样。

      “怎么了?”郭文韬小心翼翼地问。

      “你真好看。”蒲熠星诚实回答。

      郭文韬刚消下去没多久的耳朵又红了起来,抬脚佯装踢了蒲熠星一下,“别岔开话题!快说!”

      “你见过漫无边际的罂粟花田吗?”蒲熠星忽然发问。

      郭文韬一愣,摇了摇头。

      “无边的罂粟田是一片一片的大红色,从那头的天边延到这头。罂粟花不仅在制作之后能让人上瘾,它本身就是迷幻的。当你走进罂粟田,一步步往深处走,走到看不到来路望不到去路的时候,漫天的红色会吞掉你,你会沉醉会迷失,会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是这个颜色,是炽烈又危险的深红,你抬头的时候,天空都是血一样的红色。它没有香味,像种纵容,一切的放肆一切的欲.望都可以在一片花田里被原谅。漫天的罂粟花田是一个让人放弃原则的地方,”蒲熠星顿了一下,“我就在那里出生。”

      “打我记事以来,我就没有听说过父母这种东西,抚养我长大的是一个泰国男人,叫扎曲。”

      郭文韬不露痕迹地一惊。

      “我从小在罂粟田边长大,我看着扎曲做生意,看着他带领手下制毒,看着他做大做强,看着他杀越来越多的人,我就以为人生就应该是这样,罂粟是这个世界金钱和权利的象征,我们在做的是正确的事,那些想要抓我们的人是阻碍,要一个不留地杀掉。他的手下和支线遍布整个金三角一路衍生到中国、日本和东南亚,他对年幼的我来说,就像神一样。他身边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孩子,我们叫他’坤破’,是泰语父亲的意思,我们的忠诚和生命都是属于他的,我就这样长大。”蒲熠星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是当时金三角最臭名昭著的毒.枭,毁灭了无数警力,踩着数不清的尸体堆砌了他的财富,我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他教给我的让我做的都是些什么。但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郭文韬快要喘不过气了,握紧在背后的拳头生疼,一根根青筋像要爆掉一样痛得刻骨铭心。

      “因为他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无数的警.察投身他的案件都像是一脚踏进了黑洞,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那时扎曲带着我们肆意杀戮,折磨被俘虏的警.察,用最残忍的刑罚,剜他们的肉,看着他们的鲜血流进深夜的澜沧江里。澜沧江总有急流,淌进澜沧江的鲜血很快就会消散,扎曲那个时候会摸着我们的脑袋对我们说,这是一种洗涤,洗涤他们肮脏的灵魂,我们会迎着他的话欢呼笑闹,而那些警.察的尸体就躺在我们脚边。”蒲熠星对着郭文韬苦笑了一下,“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怎么会这么残忍。但生长在那样环境下的我,觉得那就是理所应当的生活。我从开始记事的那一刻起,眼里就只有捣碎的罂粟花和喷涌的鲜血,我的世界是深红色的,是地狱一样的深红色。”

      “扎曲和我们都以为高枕无忧了,坐在骨头堆成的毒.品帝国上,以为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蒲熠星看着郭文韬,眼神却像越过郭文韬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那天,那一队人冲进了仓库。”

      郭文韬死死地盯着蒲熠星,他说不出话,也不敢说话,他能做的只有憋住所有的感官,才能控制住绷在临界点的情绪。

      “说实话我不太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了。当一切在突然之间颠倒,突然之间混乱,排列又重组之后,总是会出现一点不真实和遗忘,这是我后来在一本心理学的书上看到的。我猜我当时就是那种感觉,我只记得了此起彼伏的枪声喊声和没有尽头的奔跑逃窜。我看见很多伙伴都死了,但我当时也不在乎,我觉得那是一种仪式,就该为扎曲战死。后来,扎曲把我叫到一个角落,帮我穿上了一件背心,他像往常一样握着我的肩膀指着仓库的外面叫我跑到那里去。我知道我身上是炸弹,但我义无反顾地去了。”蒲熠星看着郭文韬的眼睛,“我跑到他们中间时,我看清了全部武装戴着防毒面具的警.察和他们手中的枪,他们也看见了我。他们向我跑过来,我就用枪对着他们,他们对着我大喊说我身上是炸弹,我就开口骂他们。我觉得我的生命是属于扎曲的,为了他而献祭,是我的使命。”

      “我的胸前有倒计时的装置,一分一秒往下走,我看着它从五分钟变到四分钟变到三分钟。我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三分十四秒的时候,我忽然害怕了。那时候我第一次感受到害怕的情绪,像是心中沉睡了一辈子的火山突然爆发,岩浆顺着脖颈从喉口漫出,想堵却被灼烧得疼痛难耐。我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像被凭空塞了个东西在喉咙里,想吐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我看着那个时间一秒一秒变少,我想却想不明白,我还想为扎曲献祭我的生命,我为我的献祭兴奋又快乐,但我又害怕得要死,像是恶魔掐住了你的喉口,带着奇香的利爪刺进肉里,痛苦又沉醉。”蒲熠星很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恐惧占了上风,我在还有两分钟的时候抓住了我身边的一个警.察,我说求求你,救救我。我以为他会拒绝,但他迅速在我身前蹲下,他低声安慰我,说很快的,不要担心,你会活下去的。那时候我哭得很凶,哭得这个世界都模糊不堪。那个警.察带着面具,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隐约觉得他是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我死死地盯着一分一秒少下去的时间,那个警.察的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还有五秒钟的时候,它终于被拆掉了。我还记得那警.察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快跑。我转身就跑了,把那个炸弹留在了他手里,我没跑出去几步炸弹就爆炸了,我也因为冲击波陷入了昏迷。”

      蒲熠星停了下来,脱力了一般低下头去。

      “我做梦都想知道,那个警.察后来怎么样了。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活得好好的。我……”蒲熠星忽然哽住了,“我有没有害死他。”

      郭文韬握在背后的拳头松开了,关节间的刺痛一下子袭来,郭文韬没忍住扭曲了脸,但蒲熠星低着头,没能看见。

      “我是在监狱里醒来的,我醒过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扎曲死了。但我当时竟然没什么感觉,我的脑海里只剩下那个救了我的警.察,像雏鸟效应一样,重生的我,只记得这么一个人。那一年,我十九岁,是要付法律责任的年纪,我被判终生监禁。”

      “那你为什么现在在这里?”郭文韬开口的声音是嘶哑的,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因为有人把我放出来了,以一个条件作为交换。”

      “什么条件?”

      “是一个人。”

      蒲熠星看着郭文韬,他怀里的兔子苹果还是八块,一块都没少。

      “不打算说吗?”

      蒲熠星笑了笑,“我只答应告诉你我的故事。”

      郭文韬点了点头。

      蒲熠星很满意似的继续说,“我在狱中一心求死,我从来没想活下去过,直到那个放我出来的人出现。那个人受了很重的伤,和我见面的时候带着帽子眼镜和口罩,身上有很多的绷带和伤疤。我隐约觉得那个就是救我的警.察,但我不敢问,因为我是罪.犯。他带着约定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答应了,无论他要我做什么,我都会拼出性命去做到。出狱之后的我,就像一个刚出生的新生儿一样,什么都不会。我其实一点都不想活下去,但我要为了交到我手里的那个人而活,为了那个我还没有找到的警.察而活。但我实在没有办法,我只会制毒。于是,我为了带着他活下去,我又走上了那条路。”

      蒲熠星苦笑了一下,“我猜,他把人交到我手里的时候,肯定没料到这样的结局吧。”

      “当我重新进入毒业的时候,扎曲已经倒台,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国内的甄氏政权,他们的货都产自金三角,但向国内销售。我接手了扎曲在东南亚遗留的业务,从不向国内运货。”蒲熠星摇了摇头,“就算我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我还是希望如果那个警.察如果还活着,不要再因为我受到危险。但帮派之间总有冲突,我和甄氏还是结下了梁子,这也是为什么,刚才甄木偶会在餐厅里想要报复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进入国内警.察的视野。”

      蒲熠星看着郭文韬,眼里亮晶晶的,“我这一辈子基本上就是这样了,我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你了,你还满意吗?”

      郭文韬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想问什么吗?”

      “你一直都叫蒲熠星吗?”

      蒲熠星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扎曲叫我们’孩子们’,对他来说,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样的。”

      “蒲熠星是你自己取的吗?”

      “对。我一直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在罂粟的深红里活了上半生,又为了活下去而在自己厌恶害怕的行业里躲了下半生。我想不管怎么恨自己,这辈子总该给自己取个喜欢的名字,所以我叫自己蒲熠星。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也想做星星,哪怕只照亮一个人。”

      郭文韬把怀里的兔子苹果放在一边,伸出双手,柔声对蒲熠星说,“想要抱抱吗?”

      蒲熠星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郭文韬。

      “干嘛。”郭文韬撇了撇嘴,“不要算了。”

      郭文韬话音还没落下,就被蒲熠星一把拉进了怀里,双手腾在空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蒲熠星把下巴搁在郭文韬的肩膀上,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对面,像是百分之百的托付一样,毫无保留。

      郭文韬低头看着怀里蒲熠星毫无防备的后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闭上了眼睛。

      手迅速地从后袋里掏出针筒,就着警察的本能刺进了蒲熠星的脖颈。

      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慢慢地软了下去。

      确定不动了之后,郭文韬把蒲熠星放平在了沙发上。睡着的蒲熠星很安静,睫毛上还带着一点晶莹剔透的东西,像是泪珠。

      郭文韬低头吻了吻那紧闭的眼睑。

      “谢谢你。”

      他站起身打开了耳后的通讯器,“我把蒲熠星放倒了,他刚才招供的内容我已经全部录音,你们可以过来了。”

      通讯器的那头传来齐思钧焦急的声音。

      “文韬!邵明明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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