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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寒鸥其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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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两天,「将军」这杯酒就在县里的酒蒙子们嘴里传开了,号称一杯能撂倒一个成年男性,喝得快的话。
人都图新鲜,尤其是这种听说是新品、而且还是没来得及上酒单的新品,都乐意来尝,这要是回头说起来——“嗯!他家那酒,还没上酒单的时候我就喝过了,好喝!”就跟什么……现在关注就是老粉啦,一个道理。
可问题是……
这酒是长饮啊!慢慢品好不好啊!到底是谁在外面乱说它喝快点儿能撂倒一个成年男性的?
是谁!
到底是谁!
搞得那些不服输的大老爷们儿都来一口闷,一个个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不……扛着出去!
干什么!
干什么这是!
笃笃。
将遴伸手在吧台桌上敲了敲,无奈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停业整顿了。你拦一拦。”
吧台后面,虞择一正举着摇酒壶在那儿shake shake shake...快甩出火星了,“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啊……点单的时候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拿起杯子扭头就干……”
“到底是有多好喝?”将遴不解。
你要这么问,虞择一可不跟你客气了。
“我调出来的就是这么好喝。等我给他调完,也给你来一杯尝尝。”
“不尝。”
“嘶……”虞择一仔细回想一番,“诶,你是不是从来没喝过我调的酒?”
“……是。怎么了?”
“你怎么当的店长,也不知道视察一下员工工作情况,随便什么人都往店里招啊?”
“顾客反响好就行了。”
“不行,我调一杯你尝尝。”
“……”
将遴想说,我不喝酒,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提。
“一杯将军,慢用。”
长发美男子端着酒给顾客送去,反复叮嘱要慢慢喝以后,又送了一碟小食。
将军……
其实也值得一尝。
将遴看着他。
虞择一走回来,湿毛巾擦了擦手,对上他视线,挑眉:“现在给你调,我的小上司。”
将遴偏开眼,“先说好,我只喝一口。”
“一口?一口怎么调,做饭也没有只做一口的吧?”
“一口怎么了?食品部门质检,也没有把吃的都吃完的吧?”
“……”虞择一无法反驳,回到吧台,默默举着发酸的胳膊又摇摇摇摇咔啦咔啦卡啦调了一杯酒出来,淡青色酒液澄澈透明,铜叉架起一块雪白方糖,摸出火机,咔哒,点燃。
烈焰燃烧,似有似无的混着雪水的火星滴落,清冷却热烈。
而高傲的调酒师支着下巴,把酒杯向前推了推,“一杯将军,慢用。喝不了的我替你喝。”
“嗯。”
火光焚尽,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像化了的雪,消失个干净。
将遴扶着杯沿,低头轻轻闻了一下,好香。加入了开水烫过的陈皮,香气晕开,还有浓郁的果香,芬芳馥郁,清纯而不妖冶,丝丝缕缕就浸透了心脏,好像坠入一片稳重的深蓝。
只是闻了闻,就想一醉方休的程度。
启唇,抿一口酒。
好辣。辛辣,从舌尖辣到舌根,这口要是再多喝一丁点,恐怕就要烧到胃里去了。辣,但是醇厚,醇香,是胜利者要凯旋。等酸甜的汁水咽下去,才察觉回味苦楚。仿佛山火中最后的战士逆光归来,故人皆死尽。于是锋芒就永远沉默了,剑不再出鞘。
杀过,胜过。一个人的风光无限,和一无所有也没区别。到最后,他们都以为我喜静。
好一个「将军」。
将遴又抿了一口,再抿一口。
“好喝么?”
“嗯。”将遴点点头,把酒杯推回去,“不喝了。”
这酒容易贪杯,喝的时候高兴,喝完又伤心。不喝了。
“行~放那吧,待会儿我喝。”虞择一手头还忙着,一边调酒一边笑着长叹,调侃他:“可惜你不懂~把这么辣的酒调这么好喝,是一件多有技术含量的事情。”
“顾客反响好就行了。”还是那句。
“你个人机。”
“……”
那边有客人结账,将遴去帮忙洗杯子。回来的时候,一转头,就看见虞择一漫不经心举杯饮酒,嘴唇……
抿在了他刚才喝酒的位置。
“……!”
几乎是下意识就想出声提醒,但是这种话从男人嘴里吐出来又矫情,而且,这也太此地无银了……以至于将遴愣是在原地僵了半天,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也不是很若无其事。心跳很快。
虞择一看见他,有些奇怪,顺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脸这么红?你酒精过敏?”
“……”
我?脸红??
……心跳更快了。
“不过敏。”将遴答,“可能单纯容易上脸。”
“噢,没事就行。”
虞择一应声,又低头喝了一口酒。
他盯着他的嘴唇,唇瓣开合,曲线漂亮,湿漉漉的,看着就……
很好亲。
我在想什么。
我是不是疯了。
被意淫的人无所察觉,又开始了新一番忙碌,音响里歌单循环。虞择一严谨细致地处理着每一种材料。果汁。基酒。混合后的酒液用长勺舀一滴,滴在手背,再埋头含去,靠舌尖浅尝口感。
将遴直勾勾地盯了一会儿,眼神炽热,最后,忽然撂下一句:“我下班了,走了。”就扭头走了。
“OK。”
虞择一也没注意。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看一眼时间——嗯?离八点……不是还有十分钟吗?
不光卡点,还开始早退了……小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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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气息急躁,体温也过热,在这个天气里显得不正常。
冷风吹过,年轻男人靠在自家墙后,淋着夜色,没入阴影。
将遴划着手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张,都是虞择一的照片。
叹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喜欢他。
从他送他去医院?
还是早一点,那只花孔雀天天过来撩闲?
还是,第一眼。
分不清了。
也不重要。
反正,他们没可能。
这就是最好的。
他现在是走不出来了,他已经习惯了余光里有这么个人天天晃来晃去,从店里,到赛场。
嬉笑,浇花,调酒,怒骂。
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将遴没对任何事物上瘾过,他现在觉得荷尔蒙真是最可怕的东西。
他只能希望这样的日子再久一些,希望,离县这个小地方,能留住虞择一,希望这位员工,一时半会不要离职。
至少在他对他的新鲜感和迷恋过去之前,先不要走。
也不是承受不了,就是不想。
生活已经很理智了,脑子里任性一点还不行吗,不想就是不想。
我不想你走。我怕。
风里有沉沉的湿意。
下雨了。
十一月天气,斜斜的雨线吹进来,冰丝一样。
将遴回神,想起来某人应该又没带伞,这么冷,等后半夜淋着回去,一准要生病……啧。
一片漆黑。他转回屋里,看见将秋刚在床上翻了个身,便上去替她掖了被角:“妈妈,虞……我同事没带伞,我去送一趟,很快回。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
“好……去吧。注意别着凉。”
“好。”
将遴抽了两把折叠伞走了。
走到巷口的时候,雨已经大了,滴滴答答砸在伞面上,又溅开。
一般这个时间应该还算热闹,但大概是发觉下雨,下大了不好回家,五个十个的都走了,透过落地窗远远望进去的时候,只剩下一个人还在他家调酒师旁边。
将遴心一沉,停下脚步。
那个女生和虞择一肩挨肩坐着,靠得极近,正偏着头暧昧地凑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虞择一只是点头,再点头,然后笑着回望她的眼睛。
桌上,放着女生的伞。
“……”
雨还在伞顶上砸着。
将遴走到咖啡馆门口,收了伞,然后把多拿的那把伞单手背后藏起,默默推门进去。
叮铃,叮铃。
“呀,小店长来看我?”虞择一闻声看过去,冲他笑。
“……落了东西。”将遴自顾自走到柜台后面开电脑,一副很忙又不知道在忙什么的样子。
虞择一给了个眼色,女生便压低音量,凑他更近地耳语,将遴什么都没听到。本来也没想听。
他吸了口气,又深深吐出。
虞择一你tm一天到晚真是桃花不断!
……是啊,对他见色起意的男人都那么多,又何况是取向更大众的女性呢。
你这张脸真是……
笔杆捏的咯吱作响,最后被用力插·进笔筒。将遴关电脑起身,看了一眼,虞择一那桌上上下下就一把伞,女生的。
走过去,还没说话,虞择一先开口了。
“小店长,我明儿……连着后儿,请两天假呗?”
将遴默然,又问:“训练呢?不去了?”
虞择一说:“够呛能去。不过这两天咱们队也没小组赛,不是二三四队在练么。要是临时比赛,你给我打电话,我赶回来。”
“行。”又是默然,将遴还是没忍住,问:“干嘛去啊?”
虞择一朝身边的女生一偏下巴,没多说,只是笑:“私事儿。”
私事?哈,回家娶媳妇啊?两天够吗?我再补你一天?
将遴微微眯眼。
“怎么了小店长?连员工的私事也要关心啊?嗯?”笑盈盈的,还挑眉。
他知道,他一这么说话,小店长就拿他没办法。
“……”
将遴是真拿他没办法。但是莫名沉重的危机感让他心慌,他皱了下眉,确认道:“就请两天?大后天回来是吧?”
“嗯……”虞择一思索,“那要不再请一天吧。给我销三天假。”
将遴:“…………”
操!我就多余问!
看他这眼底里风云变幻的,虞择一干脆多解释一句:“我去一趟眉县,明天去,要是后天回,时间太紧了,大后天回还能好好睡一觉。”
他不解释还行,这么一解释,将遴心更沉了——他不想虞择一走。眉县比离县条件好,他怕虞择一一去不回。
眼神落在女生身上,女生只是朝他礼貌地笑。
“……”
我有理由怀疑你在撬我家墙角。
“好,”将遴语气平常地点点头,最终还是把那把伞啪,放在桌上,淡淡道:“人家的伞终归是人家的,我这有多一把,给你撂下了,这两天雨多,记得带伞。”
虞择一深深看了他一眼,而后也语气平常道:“谢了,小店长。”
将遴走了。
“你们……?”女生眼神往将遴那瞥了一下,又朝虞择一一扬,疑问意味。
虞择一正望着落地窗外,雨幕里的背影,迟迟移不开,啧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摇摇头:“不知道。普通同事。”
“你确定?”女生笑起来。
“不确定。”虞择一承认,但也自嘲地笑了笑:“无所谓,反正我看他笔直的要死。”
“确实,长得就是一张直男脸。”
“……先这样吧。要是真闹出什么幺蛾子,我就辞职呗。上不成手,还不能跑么。”
“行吧。既然你有伞了,我也先走了。”女生起身,又不放心地叮嘱:“那捐款的事……我们就说定了,以你的名义。虞择一,你就是进了慎刑司,也别给我招出来。不然弄死你。”
“知道~”虞择一嘁笑,“小个儿,还弄死我。——诶唷。”后肩挨了一招铁砂掌。男人很配合地当场趴倒在桌,一脸吃痛。
女生收回手,“下次给你头扇掉!走了。”
“Bye~”
“千万别把我供出来!”
“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