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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寒鸥其九 ...

  •   第二天早上六点,白雪晃悠着瘫在床上的姜琦:“起~来~啦~要去训练了!”
      姜琦迷迷糊糊哀嚎:“我起不来……我凌晨三点才下播……我真的起不来……”
      “你起得来~加油~~”
      “我起……不……来……”
      “你起得来~”
      “我起不来……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对,我不起了。”
      “……起来啦~!”

      七点整。两人还是坐在了刘老师的套房大客厅,其他选手也都挤在这里。
      只不过,姜琦跟死尸一样,用两根手指艰难地撑起眼皮,头发还炸出一撮呆毛,白雪在她身后伺候皇上似地为她系上领子后面的扣子。坐在地毯上。
      旁边,虞择一和将遴也没好到哪去,都打着哈欠。他们借回来不少书,秉灯夜烛看到后半夜。
      稀里糊涂地上了四个小时的课,刘老师把二队留下下午加练,还扭头看了一眼一队的四个人,随口问:“后天就到你们加练了,准备资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玩了一整天的四人:“……”
      姜琦:没睡醒,听不懂。
      虞择一:光玩了,听不懂。
      将遴:……
      白雪:……

      刘老师眼神一凛,眯起眼打量他们四个:“你们不会……来首都光到处玩了,一点儿正事没干吧?”
      四人:“……”
      沉默。
      刘老师直接抬手,先给了离他最近的虞择一一个脑瓜嘣!
      “诶呦……”虞择一摸了摸脑袋,醒了不少。
      刘老师:“亏你们还是南省一队,人家三队12月7号第一个比,1号辩题,昨天加练的时候人家资料准备得可棒了,那叫一个有板有眼,这都第三天了,你们居然能什么都没干?!”
      姜琦睡眼惺忪地嘻嘻笑了一下:“才第三天嘛……”
      刘老师:“什么叫才第三天!你们十号比赛,也就比人家晚个两三天,不拿这个时间去充分准备,居然用来偷懒?你们啊……唉,是,你们临场发挥能力都特别强,几乎没有一次小组赛是念的稿子,但是辩论赛准备资料的环节那也是非常重要的,那相当于是在扩充你们的知识面,懂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发挥的时候才能更灵活,你们不能轻视……明白吗……”
      叨叨叨,叨叨叨。
      最后刘老师把四个人扣下叨叨了大半天才放走。

      一回房间,姜琦就飞床上去了,弹射起步那种。
      “我睡了……世界晚安……”
      白雪无奈地笑了笑,过去给她把被子裹上,然后到旁边开电脑查资料。总不能一个干活的都没有吧。

      隔壁,1811。
      虞择一也已经飞到了床上,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闷头睡了。
      将遴:“……你把被子盖上,冷。”
      虞择一死尸一样直挺挺趴在床上,死压着被子,脸埋进枕头。枕头里传出闷闷的人声:“不盖。热。”
      他比姜琦好点儿,至少还是换了睡衣才飞上去的。眼下,长发男人穿着松散的真丝睡衣,孩子似地趴在床上耍赖。
      将遴坐在另一张床的床边,也无奈地笑了:“今天首都零下三度,就算酒店里有暖气,室温也不会太高,你这样睡着了会着凉。”
      虞择一:“就不。我老家冬天零下三十度,我这不是还活着呢。”
      将遴挑眉:“你是在跟我赖皮么?虞哥。”
      虞择一扭头看向他:“是又怎么样?”眼神挑衅……不,挑逗。
      将遴故作思考,说:“那你赖皮吧,我不管你了。”
      “……”虞择一翻了个身躺着,视线仍然没有从将遴身上移开,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离这儿不远有家酒吧,我看评价还挺好的,你答应晚上陪我去,我就盖好被子睡觉。”他知道将遴不喜欢喝酒。
      “行啊。”将遴干脆点头。
      “哦?”虞择一挑眉轻笑:“不是不管我了?”
      将遴:“我只是答应陪你去酒吧,又不是为了让你盖被子。”
      “切!”
      虞择一又把身子翻了回去,像刚才一样死尸般趴着,被子压在底下,就是不盖!
      将遴就这么看着他,打算看看这家伙又要作什么妖,没成想,过一会儿真睡着了。
      “……”
      将遴笑叹着摇摇头,走去把他挂在门边的大衣拿来了,披在了虞择一身上。

      .
      离城。
      十二月的离城,纵使在更热些的南省,也是落叶萧条。群山环绕,一排排通天的梧桐树枝杈光秃,沿着铺满卷曲枯叶的土路往山巷走,踏上石阶,巷口,小咖啡馆正常运作着,在湿冷空气里飘出温馨的甜香。
      “欢迎。喝点什么?”
      将逸站在木质柜台后,笑容落落大方,美丽的长发单边捋到耳后。
      来访的顾客看清是她,笑道:“诶?将老板,你回来啦。”
      “是啊。”
      “是呀是呀!!”唐唐蹦过来,高兴地说:“逸姐要在这儿待一个月呢!!”
      顾客好奇:“你不是在国外上班呢吗?”
      将逸温和道:“放假了。”
      顾客:“诶?那小将呢?”
      唐唐:“遴哥和虞哥去首都比赛啦~!比一个月呢。”
      “这样啊。”顾客点点头,看了看菜单:“要一杯燕麦拿铁,大杯。”
      “好,热的吗?”
      “热的。”
      “请稍等,您那边先坐。”

      柜台后,将逸熟练地磨好咖啡,让唐唐端过去了。这时候,门口叮铃几声,一个烫着金发的卷毛男人走进来,看见将逸,笑了笑:“逸姐。”
      将逸也朝他温和招手:“来了,过来坐。”
      这是来面试的新调酒师,叫黄炎。
      “黄先生是吧。”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落座。
      黄炎总挂着笑:“对。听说你们这儿不招长期?”
      “嗯,只招一个月临时工。如果之前的调酒师一月份不回来做了,我会再招长期。”
      “噢,那个调酒师我听说过,”小地方消息传得开,黄炎是本地人当然知道,“他不就是长得挺好看的么?你用我一个月,要是还行你就接着用呗,他走都走了。”笑着说。
      将逸只是说:“到时候再说吧。”
      “为什么?没听说过辞职了还给留位子的诶,再说离县调酒师本来就少。”
      “他没有辞职,只是请了长假。”对方是调笑的样子,将逸也就语气平和,“而且我习惯用一个人就一直用,这里的酒单也是他做的。”
      “那怎么了,我看一眼配料我也会调。调酒都一样的。”
      将逸笑着摇摇头,没有和他理论,转而说:“总之,我这边是只招一个月临时工,您看可以接受么?”
      “倒是也可以,一个月就一个月。诶,我能看看库房里的酒么?”
      “可以。”
      将逸带着黄炎走进库房,里面的各色酒水还是虞择一离开前摆放的样子。
      “这谁摆的,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把龙舌兰和威士忌放在趁手的位置。”黄炎随口评价,动手翻看着。
      “之前的调酒师。”将逸答。
      这是虞择一摆的。他不知道,虞择一是按照酒水的首字母排序摆放的,每一种酒又按照品牌的首字母顺序码好,而非把最常用的酒放在最外面。
      “好吧。”黄炎又笑了笑,“那我们去签……”

      没说完,外面唐唐“啊!!”一声,咕咚。
      两人赶紧转身出去看,发现唐唐摔倒在楼梯底下,瓷杯碎了一地,热咖啡溅在裙子上。
      冬天冷,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很长的厚裙子。
      “唐唐!”将逸赶紧过去把她扶起来,“烫到没有?”
      旁边黄炎顺手抄起笤帚扫瓷片,瞥了一眼小姑娘开始吐槽:“大冬天了还穿什么裙子,摔了吧。”
      唐唐瞪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扶着将逸站起来:“我没事的。”
      将逸用纸巾给她擦着裙子,说:“你现在回家,把烫到的地方赶紧冰敷一下,换身衣裳。”
      黄炎:“就是啊,别穿裙子了,也不知道穿给谁看。”
      “切!反正不是穿给你看。”唐唐又瞪了他一眼,转头可怜巴巴看着将逸:“逸姐……”
      那眼神的意思就是,连你也不让我穿裙子了吗?
      将逸无奈勾唇,揉揉她的脑袋:“我是让你回去把这条裙子泡上,不然洗不干净了,然后换身干净的裙子回来上班。”
      “嘿嘿,好!”

      唐唐回来的时候,黄炎已经签完入职合同离开了。
      “逸姐……”
      “嗯?”将逸刚磨完咖啡。
      唐唐委屈地小声嘟囔:“我讨厌那个黄毛,干嘛要让他来啊。”
      将逸轻笑着安慰:“店里不能没有调酒师啊~就一个月,你虞哥就回来了。”
      “啊……一个月都要看见那个黄毛!再说了……虞哥真能回来吗?”
      虞哥真能回来吗?
      他本来就是北方人,又那么优秀,怎么可能长久留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县城。这是大家都默认的事情。
      将逸想了想,伸手温柔地替唐唐把发丝别去耳后,认真地说:“他会回来的。”

      .
      晚上,黄炎过来调酒,陪顾客们谈笑风生,无非是问些“择一去哪了?”“虞哥去哪了?”“他还回来吗?”这样的话。
      黄炎只是笑着摆摆手:“谁知道呢?去了首都的人怎么还会回来啊。踏实喝酒吧,我不是还在这呢?”

      将逸跟将遴一样,到点儿就下班,一分钟都不耽误,回家照顾母亲去了。
      夜晚寒冷,家徒四壁的小平房不保暖,将逸踩着桌子把坏了的灯泡摘下来,换了根钨丝又安回去,让灯光不至于昏黄得凄凉。
      母亲在床上躺着。
      她把新买的热得快拿到床边,给母亲取暖。
      “妈,睡吧。或者您还想吃点什么吗?”
      将秋缓缓笑着,摇头:“不吃了。晚饭吃得很饱了。”却没有闭眼,望着窗外的月亮。
      将逸坐在床边,温和地笑:“我做饭没遴遴好吃。您想他了吧。”说着,替她细心掖好被子。
      “唉……你说,北方得更冷吧。”
      “北方有暖气,而且首都条件肯定好,您放心吧。”
      “首都啊……也不知道你弟弟,肯不肯在那儿好好发展。”
      将逸无奈:“他怎么可能肯,他连大学都……唉。当年,要是您不逼我,留下来的是我就好了。他那么聪明,肯定比我更有前途。”
      将秋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将逸赶紧扶着她坐起,为她拍背,递上纸巾。
      “咳、咳……”将秋拉着她的手,细细摩挲,“你们俩,我一个都不舍得。”
      “妈妈……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您,当初为什么突然要领养遴遴。”
      将秋望着远处的月亮,沉吟片刻,声音嘶哑:“你知道吗……当时你爸去世的那场车祸,真把我吓坏了,打击太大了,我到现在还会做噩梦。你上小学的时候,我不是又出了一场车祸吗?说是车祸,其实也不算,就是出租车跟人剐蹭了一下,但是吓得我……”
      “没事的,妈妈。过去了。”
      “唉……我就担心,你还那么小,要是哪天连我也突然走了,你一个人可怎么办呢?你才十一岁……那次车祸之后,我自己想了很久,我就想着,给你领养一个弟弟,未来,也能帮衬帮衬你。没想到……”
      “没想到遴遴那么懂事。妈……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让遴遴真就一辈子栽在家里了,他有他的人生,不该是为了帮衬我而存在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早就拿他当亲儿子了,我从养了他,就没拿他当外人,我早就不是最开始那么想的了。但是他自己……太孝顺了。”将秋眸光晦涩。“我也想让他展翅高飞啊……我现在经常想,要是我真的走了就好了,你俩就都解脱了……”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妈妈。我和弟弟都会照顾好您的。真心的。您别这么想……不然我出去上班,都不放心 ”
      将秋苦笑了一下,“你和你弟弟当时说的话一样。你们俩啊……”
      将逸回握住母亲的手。
      “这次我攒了一个月的假,特地回来陪您,好叫他能去首都打比赛。就算他跟我推脱一千次一万次说什么非得回来照顾您,但是一个月呢,他见过外面的世面,总能谋到好出路的。到时候,我就把普林斯顿的工作辞了,回来照顾您。”
      “唉……我倒真希望他这时候能自私一点。”

      .
      首都,酒吧街。
      车流穿梭,光影明灭,满城灯火的辉映下连月色都显得不足为提。
      虞择一带着将遴根据导航找到一家清吧,核对过门脸,披着夜风推门走入。
      “您好~几位?”
      “两位。”
      “咱们楼上请,这是酒单。有需要摁服务铃就好。”
      两人在靠窗的位置落座,暧昧昏暗的光线里小烛灯烧着,窗外是夜景。这里布置了很多花,即便是冬季,室内暖气也足够热,让那些花草仍能盛开,散发出馨香。
      虞择一把酒单递给将遴,“看看喝什么?”等待着,随手拈起几片绿叶。
      “嗯。”将遴认真翻看着,中肯评价:“文案好次。”
      把虞择一逗笑了:“是吗?”
      将遴把酒单还给他让他看。
      “嗯……有点。”
      “不如你做的。”
      虞择一听了,挑了下眉。显然很受用。
      将遴:“我酒量差,你帮我挑一杯度数低的吧。”
      虞择一想了想,说:“要不我下去给你调一杯?”
      将遴:“你?我怕你直接给我来一杯六十度的。”
      虞择一:“你怎么知道我是这个打算?”
      将遴闻言轻笑,还是推辞:“都出来了,尝尝人家调的酒吧。”
      男人撩起眼皮看他:“小店长,偏心是不是?在家里我调的时候你不喝,出来喝别人调的?”
      将遴看他这幅样子,故意说:“家花哪有野花香。”
      虞择一像雄狮燃起斗志,伸手指着他:“你等着,你今天必须喝我调的。”
      然后拿着酒单下楼了。
      “……”
      将遴无奈,偏头去看窗外的夜景。

      楼下,虞择一凑到吧台前,“帅哥。”
      “诶?”调酒师看过来,“您要点什么?”
      “一杯长岛。另外,我能不能自己调一杯?”
      “嗯?”调酒师有点没反应过来,“啊……我们家没开放diy,那个……没有调酒的老师。”
      “没事儿,不用老师,”虞择一笑得随和亲近,“我自己就是调酒师,今天我朋友生日,我想亲手给他调一杯。”瞎话张嘴就来。
      “啊这样啊,”调酒师笑了起来,“行,那您来吧。我来给您调长岛。”说着给他打开小门,简单收拾了一下吧台里的桌面。
      长发美男子走进调酒台洗过手,把碎发拨到耳后,简单熟悉了一下各个工具的位置,要了瓶二锅头。
      调酒师有些存疑:“白酒……不太好调吧?”
      难道是个不会调酒的路人?万一自己调得不好喝不会给差评吧……最近店里在冲好评来着……
      虞择一说:“放心。有陈皮么?”
      “好、好像有……”他从橱柜里给他找了陈皮。
      好像确实有人用碎陈皮做装饰来着……
      结果,面前这个漂亮的男人,用开水把陈皮煮了……
      调酒师真诚地问:“为什么要煮陈皮……?”
      虞择一手里忙活着,平静回答:“滚沸的陈皮更香,香气可以渗进酒里,更好融合。”
      然后开始手法专业地量酒、兑酒、stir、shake……
      最后冰杯降温,保证口感。
      调酒师就在旁边睁大眼睛看着,眼睁睁看着他调了一杯淡青色的酒出来,极其澄澈漂亮,最后还取了一块方糖架在杯子上。
      调酒师:“这是……?”
      虞择一笑了笑:“装饰。点着了好看。”
      “那,这个酒叫什么?”
      “Checkmate,将军。”

      楼上。
      虞择一将两杯酒摆在桌上,推到将遴面前,落座。
      “这杯是他调的长岛冰茶,这杯,我调的。”说完,掏出打火机啪地点燃酒杯上的方糖,火光摇曳,十分漂亮。
      将遴单臂支颐,眼眸里倒映着明灭火苗,“‘将军’?”
      虞择一笑了:“你认得啊。”
      “当然。”等火燃尽,将遴举杯抿了一口,果然是那种熟悉的辛辣入喉,却又偏偏醇香好喝。
      将军,Checkmate。
      酒单里的虞择一写的文案是什么来着……

      「易醉将军酒,难逢敌手棋。」
      「Heady Checkmate, with few worthy chess mate.」
      「I know your sword. 」

      中文是化用了“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这句诗,英文除了一句极漂亮的意译之外,还多了一行“我认得你的剑”。
      看似毫无关联的句子。将遴也从没问过为什么这款酒比别的酒多一行文案。

      “I know your sword……”将遴轻叹。
      这是虞择一第一次听到将遴念英语,口语发音明明青涩但十分标准,这种惊讶甚至盖过了他发现他竟然记得酒单上的文案。“你发音这么好?”
      将遴有些无辜茫然:“英语老师会教啊。”
      虞择一:“我大学做家教的时候带过很多小孩,他们口语都很差。哑巴英语。”
      将遴从小成绩就好,学习也刻苦,他没多解释,只是答:“从小认真练而已。”
      虞择一:“你们那会儿就家家都有条件听磁带了?”
      将遴:“我们……有录音啊哥。……叔。”
      虞择一:“……滚。”
      老天爷,我已经是上个时代的产物了吗?我才二十九!

      将遴又喝了两口酒,脸上明显有些烫。
      晦暗光线里虞择一无所察觉,将面前的长岛冰茶向他推了推:“不是想尝尝外边的调酒师调的吗?给,长岛。”
      于是将遴又尝了一口长岛。
      虞择一挑眉:“谁的你更喜欢?”
      将遴无奈:“你。”

      虞择一满意地笑了,拿回自己的酒开始喝,目光落在面前的年轻男人身上,来回勾勒——羽绒服脱在旁边,露出里搭的牛仔外套,袖口有些短了,再里面的长袖衬衫习惯性挽起一些,那只清瘦骨感的手捏着酒杯,把酒递到唇边,少年气的面容带些东方棱角,鸦黑睫毛轻颤,右眼卧蚕下点一颗小痣——最终,忍不住接着他的答案,追问:“我?”

      更喜欢我?

      将遴一怔,抬眼和噙着笑意的男人对视。是潜台词,还是普通追问?
      他眨眨眼,耳垂发烫,点头:“你。”

      话已至此,心率攀高,虞择一忍不住盯着他,更深地追问下去:“喜欢?”

      将遴低头,用喝酒掩饰心事,良久才答:“嗯。”

      如果你问的是酒,那这个答案没有问题,如果你问的是人……那这也是实话。
      但你最好问的只是酒。
      应该,是酒吧?

      将遴忍不住抬眼看他。

      今天有太多的忍不住,但是这时候虞择一反而目光逡巡后也低头喝酒,有太多话,因为多到无从说起挤在了喉咙,所以,忍住了。
      他应该答的只是酒。
      应该,是酒吧。

      虞择一连着喝了几口酒,才抬头去望将遴。恰巧将遴也在看他。
      片刻对视,各自偏开眼。空气暧昧。
      虞择一找补了一句:“我调的酒当然好喝。”
      将遴点头。
      果然是酒。
      “这杯酒为什么叫‘将军’?”他问。
      虞择一笑道:“因为那天输给你了啊。Checkmate,将军。”做了一个拈棋落子的动作。
      将遴睫毛眨了一下,大概是酒精入血,眸里水光潋滟,脱口而出:“它的文案比别的酒多一行。”问完才有些后悔,但还是把话说完:“I know your sword……什么意思?”
      虞择一仍旧噙着笑,思忖后答:“The mean is……Even though I haven't seen your sword, I recognize it, and I know it was originally very sharp. ”
      虽然我没有见过你的剑,但我认得它,并且我知道它原本是很锋利的。
      英译英。
      将遴:“Why is that? ”
      虞择一笑而不语。
      Because of you.
      但将遴仍然注视着他,他只好整理着鬓边碎发,状似随口地回答:“随便写的。”

      将遴酒量真的很差,才喝了半杯,脸上、额上就已经很烫了,只是昏暗光线里看不清脸红,只能察觉到动作变得迟缓,连眨眼都是慢慢的。
      虞择一很爱喝酒,就又点了一杯Cosmopolitan,还把这杯酒推给将遴尝。将遴尝了一口,皱起眉:“甜的。”太甜了。
      虞择一笑了,拿回来自己喝,“甜怎么了,你爱吃苦?”
      “谁爱吃苦啊……”半醉的将遴,说话都有些孩子气了,就好像冷静成熟都是伪装。
      他本来也才二十四。
      虞择一察觉到,起了点儿歪心思。
      出于理智,他应该让将遴别喝了,但是出于私心,他又想把这人完全灌醉,好听听他的真心话。就像当初,他趁他麻醉之后,问的那些话一样。
      那天他在问到他有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他就已经清醒了。但还是给足他面子和台阶,顺着演了下去。
      那今天……

      叮。
      虞择一拿着酒杯,在将遴的酒杯上碰了一下:“怎么不喝了?”
      他做出了决定。
      将遴和他碰杯,低头又喝了一口,回答:“我酒量很不好。你这酒我记得五十多度。”
      “大不了我把你抬回去。”
      “好吧。”
      好酒也确实容易贪杯。
      将遴一手支着脸,一手慢慢喝着,眼神湿漉漉的:“虞择一……”
      “嗯?”
      “想好了吗?在首都……找找工作,的事。”
      怎么还惦记这事呢。
      “你要在这儿找工作吗?”
      “我没法在这儿找工作,我要回家。”他垂下眼睛。
      虞择一语气温和:“那我就先也不找,回你家当调酒师。”
      “为什么?”
      “……”
      是啊,为什么呢。
      虞择一只是反问:“你不想?”眉眼含笑。
      “……我想。”
      “嗯。那我就不找。”
      “为什么呢?”
      又问回来了。小孩子一样。
      虞择一被逗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希望是为什么呢?”
      将遴没反抗,“我……你喜欢……离县?”
      “嗯。我喜欢。”
      “为什么呢?”
      虞择一笑了好几声,很有耐心:“因为我把离县当家了。你要回家,我也要回家。”
      “为什么呢?你不是鹤城人吗?”
      “鹤县是我老家,不是我家。”
      “为什么呢?”
      “因为那儿没有我家。”
      “……为什么呢?”
      “因为……将遴。”他唤他。
      “嗯?”
      “你觉得什么是家呢?”
      将遴迟缓地眨着眼睛,思考:“家……就是,家就是家。它不是说住的地方,但也不限定成员组成……反正,家就是家。”
      虞择一沉沉笑着,不打算为难这个醉鬼,点头:“嗯。所以我家在离县。”
      “哦。”醉鬼也点头。
      虞择一起身坐到将遴身边,更近,又喂他喝了一口酒,斟酌着问:“你今年二十四了吧,你家里没催你结婚吗?”
      将遴摇头。
      虞择一学他说话:“为什么呢?”
      将遴说:“可能我家比较开明吧。我姐姐今年都三十一了,妈妈也没有问过她谈对象的事。”
      虞择一轻笑:“那你谈过对象吗?”
      将遴摇头。
      虞择一:“为什么呢?”
      将遴喝了口酒,回答:“不想谈。”
      虞择一:“为什么呢?”
      将遴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结果。”笑容一闪即逝,有些无奈和苦涩。
      虞择一心脏一紧,眼见身边这个年轻得可以说得上是少年的男人快要醉倒,追问:“所以你有喜欢的人?”
      沉默片刻。“有吧。”
      心像被攥了起来,他轻轻揽着他的肩膀,指腹亲昵,做出亲近、和强撑着打趣的样子:“我认识吗?谁家姑娘?”
      将遴是真的醉了,头晕,眼前恍惚着旋转,他扶着虞择一的胳膊,“我先去吐一下。”
      然后跌跌撞撞进了卫生间。

      等将遴回来的时候,洗脸洗得衬衫上都是水,虞择一递上刚要的蜂蜜水让他喝,又抽纸给他细细地擦着领口胸前。
      温柔擦干。空间里只剩酒吧里播放的轻缓音乐。
      将遴喝完水,指尖缱绻着,摸住了虞择一的手。
      虞择一一僵。
      将遴没说话,就那么握着他的手,攥着。就好像错过了就再没机会一样,贪心地攥着,不撒手。
      虞择一也不敢出声,掌心的热度一路蔓延到心脏,连呼吸都重了。
      将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醉眼迷离。
      好漂亮的男人。
      黑发及肩,弧度柔软,碎发别去耳后,单耳打着银亮的耳钉。眉目犀利却美艳,明明是剑眉,却细锐俊秀,明明是一对风花雪月含情眼,偏偏眼尾狭长上扬,阴狠起来像狼一样。鼻梁精致,面庞柔和,皮肤细腻吹弹可破。简直……美得雌雄莫辨。
      颜如冠玉……是这么说的吧?
      于是他情不自禁凑近他,仔细地看。像观摩艺术品,那种无上珍宝。

      ……不能再近了。
      虞择一克制着心跳和鼻息,嗅到了面前人呼吸间的酒气。
      眼神说不上清白。
      不能再近了。再近,我会想吻你。

      “将遴……”连声音都有些哑,甚至尾音的气都是颤的。

      将遴恍惚有些回神,懵懂道:“怎么了?”

      喉结一滚,虞择一哑声说:“我其实很早就想告诉你,我是个流氓无赖。”

      将遴没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眨着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虞择一回握他的那只手紧了几分,掌心沁汗,他盯着他,像盯猎物:“地痞无赖是会耍流氓的,恶俗,且,下流。你,会原谅我么?”

      醉酒的小猎物没有听懂,但顺着内心讲了实话:“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

      “……”
      虞择一呼吸很重,内嘴唇快被自己咬出血,他现在非常想特别想把这个人摁在窗玻璃上强吻再强吻,然后扯开他的衬衫扣子,再留下一串牙印。
      “操……”
      他轻声爆了句粗口,气得偏开头,猛地把手抽回来,抱臂靠到一边去了,翘起二郎腿不再管将遴。胸膛剧烈起伏。
      窗外是城市夜景。

      “虞择一?”
      弱弱的一句。那只手还捏上了他的衣角。
      虞择一看着窗外,没好气地:“嗯。”
      将遴小声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虞择一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一下,还是维持在那副表情:“不是。”
      妈的,我他妈就是太喜欢你了,操。
      将遴懵懵点头:“哦。”
      虞择一不知道自己在顾忌什么。他想把一切心意都撕开来粗暴地塞给对方,不要未来只要此刻,但是又怕真的把人推远,鱼死网破。
      心跳又快又重,不知道是因为气得,还是因为别的。
      然后。
      将遴就搂着他的胳膊,一头倒在他肩上睡着了。
      “……唉。”
      虞择一叹了口气,趁他睡着,抱住了他。
      他觉得,他金锁般的理智已经被消磨得不剩什么了。

      他抱着他,搂着他,亲昵着,嘴唇蹭过发丝。

      就让我先抱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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