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赛博精神病院》柠檬沙拉

15、第 15 章

　　“放心，我会想办法修好你的。”赵安夏给深蓝画饼。

　　深蓝点头，眼眸高光和瞳孔的位置仍旧保持着“温柔而深情”的眼神，就算面前是只流浪狗也不会有变化。

　　赵安夏觉得不对劲，同事们都要杀她了，深蓝为什么会救她呢？
　　莫非崩坏还有先后顺序之分？

　　被幻想出的人会攻击幻境的主人，因为后者是真实存在的，和他们不处于同一个世界。这样说来似乎很合理。

　　那深蓝会什么时候开始攻击她？后排的女人和小孩也会想让她死吗？

　　“亲爱的，不要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深蓝说道。

　　赵安夏隐隐有些期待，甚至想和人打赌猜深蓝什么时候会像她的同事们一样突然变脸。

　　背靠座椅，赵安夏的心率渐渐平复，感知也从极限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有不同深浅的伤口，腹部也是暗红一片。

　　大巴到站了。

　　赵安夏下车前扭头：“别和人说见过我。”

　　妇女和小孩一起用力点头，把深蓝的断手收进泛黄的帆布包里。

　　赵安夏扛着深蓝快要散架的身体，把他的头肩部分像篮球一样夹在腰和手臂之间。

　　她没有管身上出血的伤口，走得很快，每前进几步便找到掩体回头观望。

　　奇怪的是，那些人并没有追上来，好像她躲入大巴之后就真的找不到她了。

　　“安夏丫头，现在不打人，改行做贼了？你上哪儿偷的机器人？哎哟哟，看着材料不便宜，怎么损坏成这样了？”

　　“叔，我现在很忙。”

　　赵安夏抿唇，想要绕过周老头，后者却一直不厌其烦地拦住她的去路。

　　“你们这行最近情况不妙啊，你听叔一句劝，趁早换工作吧。”

　　她现在倒是想换，但没机会了——大概属于被直接开除的类型？连补偿金都没有。
　　赵安夏苦笑。

　　“等等，你不对劲啊，这次的血是你自己的？”

　　赵安夏站住脚打算回周老头话，却看见拐角处闪过熟悉的身影。

　　是梅岚。

　　这个时间点出现，并且没有选择直接和她碰面，大概率是来确定她有没有死透。

　　赵安夏的心坠入冰窖。
　　她虽然不肯承认，但她对深蓝和梅岚是有一丝期待的。一个在贸易中心帮她挡下电磁炮，一个是她在幻觉里真心实意交的朋友。

　　赵安夏甚至选择忽视梅岚把她的防护服换成炸弹的事，十分努力地想挽回这段“友谊”，但仍旧失败了。
　　梅岚把她扔下，任由其他人疯一样地把她逼进死路。

　　赵安夏早该想到，幻觉里逻辑错乱很正常，所以那些努力是徒劳的。
　　梅岚不是讨厌她，更不是恨她，只是单纯地随着其他幻觉一起崩溃而已。

　　“周叔，你家好像着火了。”要是周老头也一起攻击她，可就真的太好笑了。

　　“是嘛。”周老头往自己家的方向望去。

　　赵安夏绕过周老头，快步走进巷子，低声道：“深蓝。”

　　“亲爱的，有什么问题吗？”

　　“我好像遇到危险了，你能保护我吗？”赵安夏假装无意间换了个姿势，让深蓝看不见她的表情。“后面好像有奇怪的人跟上来了呢。”

　　“亲爱的，那不是奇怪的人，是……你的朋友梅岚小姐。”深蓝发出“嘶嘶”的电流声，逐渐变了音调。

　　来了。
　　果然是打算里应外合啊。

　　耐性比她还差，好歹等到她睡着过后再动手吧？

　　赵安夏扬唇，果断用短刀扎进深蓝的头，又把他的下半截身子踹飞几米远。

　　“亲爱的，对不……1282号，请放弃抵抗。”
　　人工智能拥有自我学习能力，但还是敌不过芯片的底层代码控制。撑到这个时候，对前一代深蓝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但赵安夏不知道这一点，在她看来，深蓝和特别行动处是同一战线的，对她展开攻击是迟早的事。至于想害她却又替她挡电磁炮的矛盾，则是因为这一切都是幻觉。

　　深蓝的眼睛里有无数代码横向快速移动，好看的薄唇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相同的话。

　　“1282号，请放弃抵抗。”

　　“1282号，请放弃抵抗。”

　　赵安夏的刀没有伤到根本，深蓝只有胸腔以下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腿前侧居然自动打开盖板，露出下方密布的枪口。

　　但赵安夏早有心理准备，攀上巷子两旁的围墙，在枪支加载完成之前将其踹翻，用尽力气把仿生皮肤划烂，切断控制线路。

　　“深蓝，你可是花了我三个月的工资啊，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

　　深蓝的腿像垂死的鱼一样挣扎了几下，终于没了动静。

　　还有梅岚……赵安夏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伤口失血到现在，已经头晕眼花。

　　“赵安夏，快跑！”传来一声嘶哑的喊叫。

　　周老头佝偻的身形突然出现，猛地扑在赵安夏身上，被梅岚的光枪射中眉心。

　　那是光枪啊，这么近的距离，挡不住的。

　　他为什么要扑上来？

　　赵安夏脸上沾了更多血，下方的部分来自她之前杀的异能者和她自己，上面那层则来自一个经常喝多话很密很碎的老头。

　　*

　　周旺实今年六十九岁，他年轻时异能者动乱才刚刚出现。

　　他和他的妻子，曾是特别行动处执行部的第一批成员。

　　后来，在某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的妻子被一群高危异能者困住，而总部采用了爆破型武器。

　　周旺实十几年来举案齐眉的妻子，他对未来的愿景，还有对联邦的信任，都在那场爆炸中成了碎片。

　　总部陪了他几十万，连同十一街区的高价房子、最新上市的飞行器和在执行部升职的条件，他没要，辞职了。

　　周旺实和妻子没有孩子，但他在七号街区见到了一个年轻姑娘，就是他想象中自己女儿的样子。有时候呆呆的，有时又很帅气，爱讲一些冷笑话，我行我素，谁都欺负不了。

　　那个姑娘闲来无事会和他聊上几句，偶尔也嫌他烦，直接上手把他敲晕。

　　好笑的是，那个姑娘也是执行部的。

　　时隔多年，周旺实再次开始关注和异能者有关的东西，想劝那姑娘辞职，但又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开口——他只是个烦人的酒蒙子街坊。

　　罢了，年轻人的事他不方便插手，如果那个姑娘遇到麻烦，他拼了一把老骨头尽量救就是。

　　*

　　“周叔？周叔？！你死了吗？别开玩笑了，醒醒！”

　　“三秒钟内醒过来，我给你买最贵的酒！”赵安夏推开倒在自己身上、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颤声道。

　　周老头貌似是死了，但赵安夏甚至不能确认这个人有没有真的活过。

　　很有可能是她希望自己安全，所以幻想出一个角色对抗崩坏的事件走向帮她挡枪。

　　对，就是这样，周老头和她只是点头之交，有谁会为了一个普通街坊拼上命？

　　赵安夏摸了摸自己的头，完好无缺。

　　梅岚已经走了，她向来自信，笃定自己下手后就不会有遗漏的生还者。

　　“都是假的！你们全是骗子！哈哈哈……我就知道……”

　　赵安夏仰天大笑，“我要回去，我要回我本来的世界里去！刘医生是对的，我应该好好吃药接受治疗……”

　　“李子川？李子川是个好人，但他也有病，他为什么会相信我……我是重症患者啊……”

　　“注射也好灌药也好，让我回去吧……让我清醒过来……快点！！”

　　赵安夏笑得快要喘不过气，腹部和胸腔一阵阵抽痛，四肢伤口的血流了一地，思绪却拨开狂舞的黑色线条，渐渐清晰起来。

　　她还是不甘心。

　　这个世界是因为妄想症诞生的一场游戏，但她想赢。

　　她在幻觉中困了好多年，早已经把这里当成真是的生活。真真假假重要吗？反正她所见到的是朝夕相处的人露出真面目要害她，只偶尔聊天打招呼的邻居为了救她死了。

　　正常情况下，她会怎样？反击，然后报仇。

　　不管身在何处，不管经历怎样的波折，都要认真地活着，就算是在幻觉里也不能随随便便。

　　“梅岚啊，我原谅过你一次了。”赵安夏躺回地上，抠着路边沾满泥土的青苔，喃喃，“我真的挺失望的。”

　　赵安夏的胸膛渐渐聚齐一团火，让她恢复了力气。

　　情绪整理好后，赵安夏颤巍巍地爬起身，半跪着，一节一节掰开周老头的手指，取出他紧握着的榔头。
　　周老头生前似乎还想用这老旧的武器和梅岚他们搏一搏，但明显失败了。

　　沉重的铁锤一下下砸在深蓝的脖子上，终于把他的头肩分开——赵安夏觉得连着肩膀一起太重了。

　　然后，赵安夏从深蓝下颌的端口伸进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线路就用力往外扯，手臂上青筋暴起。

　　“芯片，芯片……啊，找到了。”深蓝在这一点上居然没有骗她。

　　总部的人肯定对这芯片设置了定位程序，说不定还有监听监视之类的。

　　赵安夏又用锤子把那薄薄的一小片东西砸得四分五裂。

　　做完这些事后，赵安夏将破损的防护服盖在周老头身上，抓着已经被掏空的深蓝的头颅，只身前往六号街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