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赛博精神病院》柠檬沙拉

2、第 2 章

　　刘医生的柜子里什么也没有。

　　他肯定是把左轮手枪藏到别的地方去了。赵安夏想。

　　透明液体最终从手臂静脉注射成功。但愿真的只是镇定剂。

　　护士把赵安夏送回病房，临走前说：“如果再不听话就得穿上拘束衣，被关到小房子里去。”

　　赵安夏乖巧点头，目光越过窗户落到广场另一边的矮小平房。小花说那里关着吃人的怪物。

　　“有点意思。”赵安夏自言自语，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在刘医生的办公室里折腾一遭，赵安夏嗓子喊哑了，身体也累了。医院举办的文艺汇演晚会开始，她只是沉默地瘫在后排。

　　时光机出事后，体力的急速下降让她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不出意外的话，总部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时光机坠毁的消息了，不知道会不会派人来接她回去。

　　“姐姐，你不开心吗？”

　　“我没事。”

　　小花坐在赵安夏腿上，转过头继续看台上花花绿绿的表演。

　　大家都很开心，似乎没有谁还记得白天死过两个人。

　　“你就是小赵？”一个竖着短卷发的中年妇女坐到赵安夏旁边，“怎么不上前面去？这里能看得了啥？最近医院缺钱了，这种表演可是看一次少一次。”

　　“谢谢您，我对这个不感兴趣。”赵安夏搂着小花的手紧了紧。

　　如果不是医院要求全体患者到场，她这时应该在病房的床上养精蓄锐。

　　中年妇女闻言，乐呵呵地拍拍赵安夏的后背：“我听说你和刘医生的事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就是这样，脾气爆，做事情不计后果……哈哈哈，我儿子也是……我跟你讲，我儿子他可俊了，多少厂子造的机器人儿都没他好看……”

　　前排戴着红帽子的老妇突然转身，摆摆手打断她：“姑娘，你别听她的。王婶子满嘴胡话，她根本就没儿子，就是一条狗，被公家的飞船降落时压死了，过后她就疯了……”

　　“嘿你个多嘴多舌的老太婆，你才是满嘴胡话！赶紧和你那红帽子一起进棺材吧！”

　　“我呸！谁活得长还不一定呢！”

　　王婶子和红帽子老妇越吵越凶，也许是考虑到“患者不得攻击其他患者”这条规则，才没能打起来。

　　赵安夏总觉得王婶子最初的话头并不是想往她儿子身上转，于是开口道：“王婶子？您刚才想说刘医生怎样？”

　　“哎哟，你瞧我这脑子，说着说着就岔了……”王婶子一拍脑门，“刘医生啊，是个大好人呢！年轻人有点脾气我理解，但要是给人家工作添麻烦可就不好了。”

　　红帽子老妇也赞同地点点头：“没错，刘医生是这个医院里最善良的人了，你看看那小模样，可真俊呐……你要是老和他置气闹事，别说他的病人，就是我们两个老太婆也不放过你……”

　　“谁和你一样是老太婆？滚！”

　　两人又吵了起来，但对于刘医生，原本针锋相对的两人竟是达成了一致。

　　赵安夏怀疑自己的脑子出现了什么问题。

　　善良？大好人？她们和她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有哪个大好人会一言不合开枪爆别人头的？

　　“噢哟，你的主治医生不就是他嘛，你还问我做什么？你肯定比我们了解啊。”王婶子笑道，她以为赵安夏在跟她开什么属于年轻人的玩笑，亲昵地搂住赵安夏的肩膀。

　　王婶子身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味，让人很安心。

　　到这时，文艺汇演已经到了最后一个节目。

　　月亮照在广场上，一切都有种模模糊糊的虚幻感。

　　十多个两轮小机器人排队到舞台中央，用赵安夏熟悉的尖锐机械音唱歌。

　　“祝你快乐！祝你快乐！”

　　“我爱大风车医院！大风车医院爱我！”

　　台下的气氛达到高潮，连小花也挥着手开心地“喵喵”喊起来。

　　*

　　晚上十点半，住院楼熄灯断电，只有走廊上“安全出口”的绿牌子还亮着。

　　小花早已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周围一片寂静。

　　赵安夏躺在床上数着脉搏，又过了大概两三个小时，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溜到屋外。

　　住院楼的病房没有配备单独的卫生间，公共卫生间和洗漱台在每层楼最东边。

　　按照规定，原则上患者在熄灯后不得随意走动，可人毕竟有三急，要是在走廊上被抓到，扯谎说拉肚子就行了。

　　赵安夏从厕所排风口爬了出去，没多久就看到了清冽的月光。

　　她出来了。

　　看似安保严密的住院楼，要溜出来比想象中容易很多。

　　剩下的问题就在于如何通过医院的大门。

　　赵安夏贴着医院最外的围墙移动，墙上有通电的拦网和与大门相同的红线。

　　微风拂过，让赵安夏稍微放松了一些。撇开其他因素不谈，半夜的精神病院看上去像个普普通通的小公园。

　　细细观察了一圈，确认硬闯成功的概率不高之后，赵安夏摸黑来到住院楼对面的平房附近。

　　医院面积不大，除开广场、住院楼和门诊部之外，就只剩下这栋建筑。自由活动时，机器人安保会赶走靠近的患者。

　　平房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看上去很像是废弃已久的工厂。

　　奇怪的是，白天戒备森严的地方到了晚上连个红色警戒线也没有。

　　赵安夏靠近了几步，发现门没有上锁，接着是“吱呀”一声——不好，有人出来了！

　　赵安夏迅速躲到平房拐角处，看见门里照出明亮的白光和拉长的影子。

　　从身形上看是刘医生。他身后还有同样穿着白大褂的几人。

　　“名单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您放心。第一批试验品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

　　“升级版的仿真模拟只需要八小时，在那之后我们可以开始进行第二批试验。”

　　“没错，样本很全面，已经把不符合要求的剔除了。”

　　“新来的那个呢？”

　　“……”

　　他们的声音突然低下来，赵安夏听不清楚，一扭头，发现不远处巡逻机器人的照明灯正在一百八十度旋转着向前。

　　身边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再这样下去肯定会被发现。

　　赵安夏眯了眯眼，在灯光照到她的前一秒飞身跳到了唯一死角——巡逻机器人的头顶上。

　　巡逻机器人和白天监督做操的机器人一样，高度差不多到赵安夏腰部，有着金属外壳加液晶屏幕，四轮方头，面积恰好够赵安夏稳当地蹲在上面。

　　还挺好玩的，像小孩子坐的玩具车。

　　巡逻机器人“嘎吱嘎吱”晃了两下，朝着和刘医生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赵安夏松了口气，等机器人靠近灌木丛的时候找准时间跃下，再从同样的路径溜回病房。

　　小花迷迷糊糊地坐起身，问道：“姐姐？你去厕所了喵？”

　　赵安夏把手伸进兜里，碰到小花给她的耳机残骸，鬼使神差地开口道：“小花，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喵？”小花揉了揉眼睛，“姐姐要到哪里去喵？”

　　不管去哪儿，总之要离开这里。赵安夏心道。

　　她基本确定这家医院有鬼，说不定那些医生口中的“试验品”就是指的他们这些病人。

　　可话还没出口，赵安夏就听到门口传来带着嘲讽的声音：“是啊，1282号患者，你要到哪里去？”

　　刘医生？他怎么会……
　　赵安夏后颈发凉，正要转身时，那声音的音量陡然放大，像是说话的人突然从很远的地方移动到紧贴她的后背。

　　“你要到哪里去？你能逃到哪里去？哈哈哈哈……你根本找不到地方容身！”

　　“你原本可以乖乖待在这里的，可你现在没机会了。”

　　“我会杀了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刘医生狞笑着出现在赵安夏面前，肥胖得像是香肠的手指掐住她的喉咙。小花在一旁发出惊恐的尖叫。

　　没过几秒，赵安夏完全喘不过气，眼前的画面逐渐模糊。

　　有人突然钳住赵安夏的手臂，强行把标有“1282”数字的黄色手环戴在她手腕上，像镣铐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滚开……”

　　在失去意识之前，赵安夏想的是：她是执行部1282号专员，不是精神病院的1282号患者，她根本没病，就算要死也要死在她所属的时代，至少会有同事在忌日为她烧两只烤鸡作为贡品。

　　喉咙好痛……脖子要断了……

　　“啊！”赵安夏猛地坐起来，满头是汗。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小花在睡梦中咂咂嘴翻了个身。

　　是梦。

　　赵安夏松了口气，却看见右手戴着梦中那个黄色手环。

　　她晃了晃脑袋，怎么也想不起被刘医生发现之后的细节。

　　她真的半夜在医院里游荡了吗？真的被刘医生掐住喉咙了吗？

　　如果是真的，那刘医生为什么会放过她？如果是假的，这个黄色手环又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赵翠花患者，您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这天早上，刘医生一脸严肃地对赵安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