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生香》萧了了

1、第 1 章

　　羲和未至，天未晓色。

　　楚家奴仆陆续起来，井然有序的忙碌着。

　　自小厮醉酒说了不该说的话，一批批下人被发卖，加之那小厮很快没有踪迹，有的说打断腿赶出京都，有的说被割了舌头扔进了乱死岗。

　　府中人人自危，谨言慎行，丝毫不见平日的懈怠。

　　将将初春，凉丝丝的，秋泠出门就打了个寒颤，刚踏进院子，迎面撞上了端热水的婆子。

　　水泼了秋泠一身，好在不烫。

　　“哟，秋丫头怎么毛燥做甚？差点儿倒了我一身。”婆子抢先道：“时辰不早了，姑娘还得去请安，你要是再磨蹭，可就晚了！”

　　她抖着身上的水，被婆子撺掇着，赶紧去换身衣服。

　　也未曾瞧见婆子不屑的撇嘴。

　　什么玩意儿，府内府外谁不晓得三姑娘的名声！

　　等收拾好了，秋泠才进了屋子，点燃烛光，轻声唤了唤。“姑娘，醒醒，还得给夫人请安，莫迟了。”

　　然后规矩的站在一侧。

　　凉风袭来，床上女子翻身，倩影若隐若现，青丝披发，映照着妖娆的身段。

　　秋泠侧目，脸颊泛着红，然后快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分明自幼伺候姑娘，可每每见到这一幕，总是面红耳赤。

　　自姑娘十三岁后，发育的是越发的好了。

　　帘子被丫鬟勾起，露出真貌来。

　　女子姿色天成，打了个哈切，身段随着起卧颤动，眸子很快染上水汽。

　　肌肤如玉般细腻，小脚踩在垫子上，十指纤细又嫩滑。

　　秋泠赶紧上前伺候她洗漱。

　　“几时了？”她问道。

　　秋泠低着眸子，将手帕打湿，递了过去，“过卯时了。”

　　楚盛窈倒也没有怪罪的意思，只问道：“今日来的怎得这般晚？”

　　秋泠将早晨事儿照实说了。

　　楚盛窈点头，没再说话。

　　昨日雨大了些，扰的她很晚才睡着。

　　春和进来时捧着衣服，一件乌罗松红对襟褙子，用的是钉珠绣，坠着数颗光彩夺目的珠子。

　　她笑意盈盈，“昨日老夫人特意吩咐过了，叫姑娘好生装扮。”

　　楚盛窈坐在窗子边，用脂粉掩了掩眼底的青色，让秋泠给她梳了最简单的双髻，选了素净的珠花对镜戴上。

　　整理好后，看了眼春和，让她把衣服放回去，又选了件蜜黄色圆领对襟褙子穿上。

　　春和不满的嘟囔，“姑娘这是何必呢？今日分明是”

　　秋泠拉了拉春和的袖子，她才噤了声。

　　虽然知晓是为了自家姑娘好，可姑娘相貌不俗，外面话又难听，穿的太过华丽，又会平白添了争端。

　　姑娘自幼丧母，过的艰难。

　　虽然在老夫人膝下养过一阵儿，可府中人皆知，老夫人是不管事儿，全然由夫人把持着。

　　再加上外面流言四窜，姑娘名声也受到了影响。

　　好在表公子是个好的，递了信来，让姑娘安心。

　　今日还特意下帖来拜访，依着两人青梅竹马的情分，姑娘只要嫁了过去，必然比在府里过的好。

　　楚盛窈自幼长得是精雕玉琢，便是最不喜她的夫人见了也不得不承认，这般好看的奶娃娃平生未见。

　　幼时因为相貌，经常走动各府府邸，不少妇人争相抱着，希望自己也能生下讨喜的娃娃。

　　不过后面随着年岁增长，发育的是越发的好，身姿傲人，少了文气，多了些府中不喜的妩媚。

　　大盛盛行文风，多多赞扬秀丽端庄，腹有诗书的女子。

　　楚家更是诗书世家，老太爷官至两品大员，但老太爷死后，家中没有顶事儿的，楚家老爷楚明德如今也不过区区五品。

　　虽然已经没落，家中仍旧不忘祖训，规矩森严。

　　楚盛窈容色越甚，府中老爷越不喜，若是寻常人家定好好培养，用以讨好权贵，楚家却最为不屑。

　　只拘着她，不让她走动，早早的定下了婚约，等她及笄便将其嫁出去，哪知出了那样的事儿！

　　秋泠叹了口气，给楚盛窈整理裙摆。

　　走到院门，楚盛窈险些踩在水潭上，眉头轻蹙。

　　秋泠冷着脸，四顾并没有瞧见那婆子。

　　目前也顾不上那婆子，再不快些，请安要迟了。

　　堂屋里，二姑娘和四姑娘已经到了，楚盛窈一行人，刚进来，看她们手边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儿，应该也刚到不久。

　　二姑娘瞧见楚盛窈，憋着股子气，言语是掩不住的讽刺。

　　“三妹妹眼底乌青，脂粉都盖不住，不会是听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吧！”

　　二姑娘楚盛萱乃夫人所生，府中嫡次女，长姐楚盛婉已经出嫁，上门还有一嫡兄，在书院读书，不常回府。

　　如今仅她一人在夫人面前最得脸，也是最不屑她们这些庶出的。

　　她自持长相美貌，哪知府中出了个楚盛窈，生生盖住了她的风头。

　　府中丫鬟小厮，都道她长得不如她。

　　如今听她出了事儿，得了文人的艳名，本是应该高兴的，但一想到府中姑娘皆受到她的牵连，自己婚事儿怕也会影响，就恨不得毁了她那张脸。

　　旁人家中，若是有了这般辱及家人名声的姑娘，早早打发到庄子里或是送到庙里，就她好命，老夫人偏宠，将她当心肝儿护着。

　　楚盛窈声音和缓道：“二姐姐说笑了，不过是昨夜雨大，睡得迟了些。”

　　“三妹妹若是伤心，可跟姐姐们说说，我听闻今日李表哥要上门，不会是因为听了外面的传言，要退了这门亲事吧！”楚盛萱笑意盈盈的咬了口点心。

　　李远之是父亲庶妹的儿子，早年不过是个秀才，家中贫穷只剩寡母和还未及笄的妹子。也不知晓走了哪门子大运竟然考中贡士，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只能怪她楚盛窈没有运道，如今这名声，怕李家绝不会娶进门了。

　　想到这里，她郁郁的心情好转了些。

　　楚盛窈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温和，“此事自有母亲和家中各位长辈做主，二姐姐能如此忧虑，妹妹自然是万分感激。”

　　楚盛萱只觉得是她嘴硬，心中却必定伤怀。

　　“自家姐妹应该的！”

　　秋泠和春和相互看了眼，皆看出眼底的笑意。

　　二姑娘说话刺人，脑子却不好使，姑娘这分明说她多管闲事呢！

　　四姑娘楚盛岚，默默的听着她二人的对话，并不插嘴，听见外院似有响动，提醒了下。

　　三人顿时正襟危坐，朝外边儿看去，原是府中唯一嫡子楚盛承，他刚从书院回来，后面便是两位姨娘和被嬷嬷抱着的楚盛远。

　　等人来的差不多时，楚明德和赵夫人也到了，两人坐在了上座。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好了，都坐吧。”赵夫人温和的笑了笑，问了问楚盛承的学业，又吩咐周姨娘照顾好楚盛远。

　　然后唤着府中的婆子，照顾好姑娘们的饮食起居。

　　目光只轻飘飘的看了眼楚盛窈。

　　看她穿着得体，没说什么，也生不出上门旁的的好感。

　　楚明德看着这些子女脸上也是欢喜，可在看见楚盛窈的时候，眼神暗了下来，想到京都如今的传闻，总是如鲠在喉，不愿多见她。

　　楚盛窈没去理会这些刺在她身上的目光，眼神虚虚的望着鞋尖儿，尽量叫自己不引人注目。

　　人也齐了。

　　本是要去和老夫人请安的。

　　楚明德摆了摆手，语气爽朗，“今日有贵客，大家散了吧。”然后出了院儿，也没留下用早膳。

　　除了楚盛萱和楚盛承留下，其余人十分有眼力见儿的起身离开。

　　“母亲，祖母哪儿来了什么人？父亲怎是那样的表情？”

　　楚盛萱趴在赵夫人膝头，神色掩不住的好奇。

　　赵夫人微微低头朝着她耳语，楚盛萱眸光瞪大，亦有几分光亮。

　　“不是说基本少有往来，逢年过节只遣人送礼，怎么今儿亲自来了？”

　　赵夫人也是讶异，细细琢磨，很快就想通了，不过也没和他们说。

　　只是感叹，分明没有血缘，这老夫人却当真疼惜三姑娘。

　　楚盛承面露好奇，楚盛萱站起来悄悄给他说了来人。

　　他心潮起伏，拳头紧握，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那可是所有学子的所拜服之人，当今最有可能六元及第第一人。

　　“母亲，我”

　　赵夫人知晓他想要去拜访的意图，摇头道：“你祖母说了不许旁人打扰。”然后赶紧让人传早膳。

　　楚盛承面露失望。

　　楚盛萱也有些意动，以两家的门第，若不是因为老夫人的缘故，怕此生难得见上一面。

　　说起着老夫人，原本是前镇国公如今镇国侯庶出姑祖奶奶，自国公去世后，彼此只往来节礼，全了体面，甚少见面。

　　如今楚家老爷楚明德非她所生，是由庶出的抱养在前，养在膝下。

　　平日里老夫人少管事儿，只在正熙堂里颐养天年。

　　楚盛窈刚出了内仪门，往花园的方向去，她便瞧见了周姨娘一行人。

　　楚盛远脚步蹒跚着往周姨娘怀里扑，最后牢牢的将人抓住，周围人笑声一片。

　　周姨娘又拿出布老虎逗弄着楚盛远，嬷嬷眉眼弯弯的看着，却又围在四周，倘若有危险，随时都能冲上前来。

　　这边的欢声笑语，很容易吸引人的目光，楚盛窈默默的站着看了会儿。

　　春和心疼的看着姑娘。

　　姑娘生母早逝，这般温馨的场景从未有过。

　　忽然楚盛远小腿一弯，有倒下的趋势，一直随在一侧的楚盛岚赶紧搂住他，当了垫身物。

　　嬷嬷们和周姨娘连忙去看楚盛远，尤其是当楚盛远大哭起来时，直喊着心肝儿。

　　楚盛岚羡慕的看了眼被所有人围住的楚盛远，掌心被地面磨砂的疼意深了更多。

　　她藏住眼底的晦涩，在抚摸腰间时慌了神，急忙在周围寻找着。

　　楚盛窈逐渐往他们的方向靠拢，视线随意往地上一瞥，是块熟悉的白玉玉佩，上面雕刻着苍劲的松柏。

　　她蹙眉，刚想看的仔细一些，楚盛岚慌张的捡起东西，等察觉到楚盛窈的目光，她更是惊慌的将玉佩给藏了起来，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平日里最是守礼的人，竟然不顾规矩，直接就离开了？

　　楚盛窈定定的看着楚盛岚离开的方向良久，脑中玉佩的模样越发清晰起来。

　　这时正熙堂的丫鬟唤住了她，“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说有要事儿！”

　　祖母不是有客要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