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6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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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饶刚一睁眼，看见一道细微的光束从墙上排水管道的小孔里渗进来。
周围一片森暗，应当是一个废旧仓库，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木屑的味道。
凭借着小孔光线的明暗交替，他推断这是他被绑架的第三天。
到现在为止，他没有与绑匪发生过任何对话，对方每天会定期给他送来两块压缩饼干，直接塞进他嘴里，再前行给他灌半瓶水，随后便一言不发地离开。
身为豪门之子，尽管明饶自己并未亲身经历过绑架，这种事情在他的交际圈里却是屡见不鲜，因而现在轮到了自己头上，他倒也并没有感到多么意外。经历了最初短暂的惊慌失措后，迅速恢复了镇定。
不管怎样，能用金钱摆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趁着喝水时嘴里的棉花被取出，他好言好语与绑匪磋商，让他们给个明确的价码，无论多少他都可以承担。
结果两位人高马大的绑匪却面面相觑，随后用一种他完全听不懂的陌生语言回答了他。
根据他们完全迷茫的眼神，明饶断定，他们压根没听懂自己在说什么。
几十年前，铂港、M城、平城以及这块版图周边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曾经隶属于同一个联邦，彼此之间来往络绎不绝，地理环境一衣带水，文化上也是一脉相承。
铂港在联盟所有城市中经济最为发达。尽管现在联盟已不复存在，铂港的经济实力仍吸引着周边城市的人们蜂拥而至，其影响力只增不减，而铂港的语言也成为了周边地区不成文的通用语言。
而这群绑匪却听不懂明饶说的话，他们所讲的语言对于明饶也是完全陌生的。
再加上这些绑匪个子魁梧、身手矫健，一看就是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他心里不由得冒出一个令人胆寒的想法。
难道这些人就是传说中臭名昭著的M城雇佣兵？
M城经历了多年的内战动荡，其发展程度远远不及铂港，在整个联邦中位列末尾。随着联邦的瓦解，失去了其他盟国的援助，M城的状况更是跌落谷底。
经济下滑，社会治安也随之变得混乱。许多正当壮年的原住民男子变成了所谓的“雇佣兵”，在M城和铂港的接壤地带游走，拿钱办事，无恶不作。
明饶对M城糟糕的恶劣的治安环境早有耳闻，初来乍到时，总是与人结伴出行，并让保镖随行保护。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警惕性也开始慢慢松懈。
那天拍摄途中，他发现摇杆灯电池用完了，恰好其他人都忙得不可开交，他想着路程并不长，来回不过十分钟，他便没有叫上保镖，自己一个人徒步前往。
没想到就因为这一转念的侥幸心理，便酿成了大错。
如果绑架明饶的真是雇佣兵……难以想象，这群无法无天的亡命之徒究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时间继续流逝，绑匪不停地进进出出。一天的深夜，明饶在睡梦中被一阵剧烈的颠簸感惊醒，周围黑黢黢的。
他通过周遭的环境判断，自己正被关押在一辆卡车的后备厢中，被几个蒙面绑匪看守着。
卡车行驶了几个小时，中途明饶几度陷入昏睡，突然，一声尖锐的哐当声在他耳边炸响，后备厢门被打开了。
明饶睁开了眼，双目还没来得及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转瞬就被人蒙上了黑布。
他被人架着双臂，在一片未知的黑暗中被人推搡着前行，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每一步都像是踏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突然，他的后背让人一记猛推，两脚一软，跌坐在又硬又冷的地板上，吃痛地吸了口冷气。
就在这时，他听见耳边有人交谈的声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喜悦。
尽管这些人的声线对他来说都很陌生，可他却能清楚分辨出，他们说的是铂港话。
在这个不安恐惧的时刻再度听见自己的家乡话，对于明饶来说已是一种莫大的慰藉。于是，他重振精神，竖着耳朵认真听他们的对话。
“收货的到了吗？”
“没呢，刚刚才问过。”
“不是说好昨天就到的吗，这都几天了，该不会是想耍赖吧？”
“说是出境遇到点问题，找了条黑船偷渡过来的，所以耽误了时间。”
“偷渡？喂，你接这活儿到底靠不靠谱啊，不是说是个什么科技公司的高管吗，我还以为是个正经人呢，怎么还偷渡啊，知不知道偷渡是犯罪？！”
“哥，咱绑架也犯罪啊……而且人都来找赏金猎人了，你觉得能是什么正经人？”
“就你会耍嘴皮子。那你跟我说说，明天再不交钱，这货你打算拿来怎么办？”
经过一段时间的偷听，明饶很快便明白过来，他们所说的那个“货”指的就是自己，这对兄弟则是为雇主服务的赏金猎人。
而他们的雇主，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正经人”，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
这么看来，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明饶就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有人一步步走了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面前停下。
紧接着，他听见那人拨通了手机，又开了免提，一阵拖拉的嘟嘟声响起，过了很久才有人接听。
“喂。”
仅凭这一个简简单单的字音，明饶就听出了听筒那头的人是谁。他的眼泪几欲夺眶而出，身子在地板上疯狂地挣扎起来，奈何手脚都被牢牢地绑着，无法动弹，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
一个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在他身前响起：“川哥。”
果然……
明饶的猜想没错。
绑架他的人，果然是林之浩。
自从明饶猜到绑匪身份，他担心的就不再是自己的安危。因为他深知，林之浩绑架他，必不会是为了做出什么伤害他的举动，而是想利用他作为筹码，索取些什么。
现在他更担心的，是晏予川。
他万万没想到，一向看似懦弱怕事的林之浩，竟会癫狂到这个地步。而这样一个理智尽失的疯子，究竟会对晏予川提出怎样荒诞不经、变本加厉的要求？
林之浩回话后，电话那头安静了很久，紧接着，晏予川公事公办、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想要什么？”
“你告诉我呢，川哥……”林之浩越说声音越抖，“你倒是说，我现在还能要什么？川哥，你好狠啊，你怎么能这样，你、你真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晏予川的声音仍然平静，呼吸却些微乱了分寸，听得出底下暗潮涌动，“你先放了他，有什么事来找我。”
“和你说？川哥，你现在还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吗？除了你那个小情人，你还在意过谁？”
晏予川语速明显加快，“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你别动他。”
“是吗？我看，自从他一出现，你就疯了，忘了自己是谁了！当年要不是你发疯在先，我们至于抹除你的记忆吗？你看看你那时候的状态，要是你继续那样下去，你以为你还能有今天？希纳还能有今天？”
明饶闻言，正觉不解，听见晏予川深吸了一口气，低声打断：“之浩，你抹除我的记忆，收受新洲的好处设计陷害我，害得希纳一直受制于人，害得我辜负了我的爱人五年，你现在真的要跟我翻旧账？”
“我……我跟你翻旧账？我……”林之浩怔了一瞬，转而又狂笑起来，须臾，明饶感觉自己的冲锋衣领口被人提了起来，又用力地往后一推。
惊恐之中，明饶惨叫出声。
“你别动他！”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破裂的呐喊声，“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说，我都可以答应你！你……你别动他。”
“川哥，你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跟我算总账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你举报我征信问题，害我被限制出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害怕？”
晏予川疲惫地叹了口气，不想和他继续白费口舌，“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你付清我所有的账。我给你一个虚拟账户，你把钱打过去，具体该怎么操作你应该明白。”
晏予川不加犹豫，立刻回答：“好。还有吗？”
林之浩停顿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你让我和我的家人安全出境。”
“你被限制出境，跟我没有关系。你按要求付清账款，自然能解除禁令。”
林之浩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中透露出浓重的悲凉，“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晚了，都来不及了……川哥，你还不明白吗，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晏予川语气一滞，“你还做了什么？”
“川哥，你这次要帮我，你答应过，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会为我兜底的……如果不是你答应在先，我也不会、也不会……”林之浩的声音越发癫狂，几乎到了崩溃边缘，又强行拉了回来，抽了抽鼻子，努力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道，“三天之内，我要收到钱，我、我要去西洋，你给我办好出境，我要新的身份，你、你要保证我们一家人安全……”
“不可能，我办不到。”
“你办不到，难不成你丈母娘家还办不到？我就不信，凭着你跟明家手里的资源人脉，连这么小一件事都搞不定。三天，我就给你三天，要是你办不到，或者你敢报警，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你小情人了！”
话音一落，林之浩猛地切断了电话。紧接着，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仍被黑布蒙眼、垂头跌坐在地的明饶，随即转身决然离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之浩都没有再出现过，明饶的囚禁生活回归了前几天的的步调。几个M城的蒙面绑匪在门口驻守，那对会说铂港话的赏金猎人兄弟定时给他送来仅够延续生命的食物。
明饶至今不知道林之浩究竟是犯了什么事，但那显然不仅仅是欠账这么简单。
能让他破釜沉舟走到绑架这一步，甚至提出撕票的威胁，只能说明，他所犯的事比绑架所要承担的刑罚更加严重……
一天大清早，明饶还在沉睡当中，突然察觉眼前的黑布被人猛力扯掉，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眼睛一阵灼痛，缓和了好一阵子，才看清林之浩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庞。
他不知道林之浩接下来会有何举动，嘴里塞着黑布，只能发出含混的哀求声，手脚在地板上无助地扭动。
“三天了，”林之浩朝他迈近了一步，口吻麻木不仁，“看来他真是不要你了。”
明饶下意识地摇头，拼命往后撤。林之浩看出了他极力掩藏的恐惧，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发出一声悲鸣般的笑：“你以为川哥真的爱你吗？我告诉你，他不要你了，他也是这么不要我们的，我们一家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说不要就不要……他不要我们了，现在也是一样不要你了……”
面对林之浩狰狞的笑容，明饶小心地咽了咽口水。
明饶对于晏予川没能如期达成要求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要在短短三天里打点完一切，本就是强人所难。
而且，他也不想晏予川对林之浩言听计从。
在过去长达二十年的人生里，晏予川都一直生活在林家人的控制和蚕食之下，如今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明饶不愿看到他再度被枷锁所困，更不愿意让自己成为他重新戴上枷锁的诱因。
林之浩紧紧盯着明饶，试图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伤心的神情，但明饶只是静静地回望着他。
紧接着，林之浩仰头发出一声长啸，随后便把手伸入了口袋。
下一秒，一道寒光从明饶视线中闪过。他双目大睁，看见林之浩手里握着的一把小刀。
一时间，明饶的脑海中涌现出无数他曾耳闻的恐怖故事，绑匪残忍地割下受害者的某个身体部位，作为恐吓的物证放进勒索信里……
他狂乱地摇晃着头，嘴里发出混乱的音节，而林之浩却笑得更加猖狂，眼中透露出一种病态的狂热：“都怪你，都是你的错，自从你出现，他就疯了……割你一根手指，又算得了什么……”
林之浩一手攫住明饶的手腕，另一只持刀的手则徐徐在他眼前举起，明饶几次挣脱无果，最终，绝望地合上了双眼。
一秒。
两秒。
三秒。
原本以为的切肤之痛并未如期而至，耳边却传来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小刀咣当落在地上。
明饶睁开眼，看见林之浩如同一具失去骨架的泥塑，两眼一闭，在他面前颓然倒下，肩膀上还残留着一支注射器。
随着林之浩的身躯闷声倒地，一个身形高大的蒙面绑匪出现在明饶的视线当中。
还没等他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绑匪已经迅速将面罩摘下。
那赫然是晏予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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