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
-
林释言打电话给司机，叫他立即来楼下接他。他等不了一秒。棋盘之上的残局还没有收尾，但是他已经来不及跟Eric还有Vincent打招呼。他从俱乐部冲出门去按电梯，看着电梯显示的数字匀速增加，他的心跳却不规则地变快。他要去找他的皇后，现在是星期五的下午，正好是学校的放学时间。叶伽懿说过他还有几个月才会离开LA，一切都还来得及。他的双手交叠，合成一个潮湿的小屋。一切都一定还来得及的。
LA的雨下得如此之猖獗，大有越下越大的气势。不爱打伞的加州人躲在屋檐下，抱怨着天气预报之外的突发事件。林释言坐上车，关上门的瞬间，世界仿佛坍缩成了一个狭小的车厢。雨水打在窗上蜿蜒而下，像是一个又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遮挡住了外面的世界。前方一片灰黑，只能隐约看见红色的尾灯。滴滴答答的嘈杂盖过了车内正在放的肖邦离别曲，也盖过司机嘀嘀咕咕的抱怨林释言为什么要这么大的雨天出门。高速路旁隐约可见的青葱，交杂在乌云笼罩的空气，一切皆呈半寐状态，梦想在一片童话式的处女绿中[1]。林释言闭上眼睛祈求，他不信任何神佛，但是现在他除了祈祷命运给他一个机会，他也无事可做了。林释言希望叶伽懿在家，他们能有时间解释清楚一切，林释言会原谅他说过的那些话，他们会回到从前。
车在时间的隧道中穿梭，雨刮刷过一层水流，隐约可见熟悉的大门。林释言没有接过司机递来的雨伞，直接走进了雨里。雨瞬间就把他全身都打湿，耳畔尽是水流声，林释言带着不断下滴的水珠按响了门铃。他的心因为期待而跃动着，一切似乎都如第一次林释言按响这个门铃，大门能够自动打开。他站在原地，磅礴大雨都在陪他等他。林释言再次按铃。没关系，他很有耐心。只要叶伽懿同意，他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来等他。可惜这场秋雨比从前的那场雨冷了许多，雨水灌进他的外套，像是一个流动冰袋一样贴在林释言的身上。林释言不知道多少次按响那个比雨水更加冰冷的门铃，他仿佛透过雨声，听见了遥远的从别墅中传来的铃音。快把叶伽懿从睡梦中叫醒吧。此刻他们两人都知晓了彼此的所有心事，皮肤在雨中逐渐变得透明，只剩下鲜活的心脏。林释言愿意充当祭品，只要他的神肯跟他对话。
“少爷，你快上车吧！”司机在车内放下车窗朝他大喊，“这个人不在！你都叫了这么久了，雨这么大，你这样会生病的！”
林释言不相信他说的。他又按住了门铃，耳畔的那个铃声再次响起。叶伽懿，快打开门啊，快来接我啊。雨大到他满脸都是雨水，无法睁开眼睛。他就一直在脸上抹。像是哭的样子，但是他没有哭，今天是幸福的日子。门铃声又响起来了：“叮铃——叮铃——”再按一声，叶伽懿就会开门，“叮铃——叮铃……”
远远的，林释言看见有人从别墅中跑出来，身形不像是叶伽懿，一定是安妮了。她的身影与背景浅淡的绿雾交错，似真似假。雨水像是一只不断画满油画的手，幻想的边界无限延伸，直至绿的尽头。林释言的双手攥紧满是水的大门，她为什么要冒雨赶来？难道是门禁系统坏掉了吗？难怪这么久没有开门。所以才要安妮跑过来给他开门。他大叫道：“安妮！”
随即林释言才记起安妮听不见他说的话，连忙朝越来越近的她打手语：“好久不见！”
安妮跑到门前。她没有打伞，此刻也被暴雨淋的透湿。围裙上满是泥泞，看来为了早点过来接自己，她连雨伞都来不及拿。林释言贪婪的看着月余不见的安妮，希望她没有因为这一个月没有见到自己而感到奇怪。
“你最近怎么样？”林释言飞快的打着手语。他已经有段时间没用了，但是记忆穿越思考朝他涌来，“叶伽懿在家吗？”
安妮的手中提着什么东西，隔着雨幕林释言没有看清。安妮同样迅速的给他打手语：“叶伽懿不在家。你快回去吧。”
雨水不断顺着林释言的刘海滴进他的眼眶，如同一幕幕倒放的眼泪。林释言问：“他去哪了？”
“他回伦敦了。现在雨太大了，你赶紧回去吧。”安妮的眼神里满是焦急。林释言握紧冰冷的铜质栏杆，一切都太冷了，但是他根本就不想走。他想就在原地等叶伽懿从伦敦回来。因为明明这里才是他离家最近的地方。
“这些是你的衣服跟书本，”安妮把那袋黑漆漆的东西隔着栅栏递给他，“我帮你整理好了。”
林释言把那袋东西往回推：“不要给我，我不要！”
安妮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我开不了这扇门。”安妮告诉他。
林释言透过安妮壮硕的身躯，望向烟雨朦胧下叶伽懿的家。它一如林释言初见般冷酷，就连秋雨都没能撼动它的线条感。林释言记得不知道曾经在哪看过，成长并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是一瞬间的事情。林释言感觉自己终于触碰到了那一时刻。此一瞬间无所不有，下一瞬间无所不失[2]。接近爆发的普朗克时间，随即归于平静。就像是所有的小孩一样，林释言曾经也同样渴望快点长大。他希望自己可以独立于父母生活，希望自己能干任何想干的事情。但是等他真正经历这一瞬间的时候，他才感觉到独自面对命运的苦涩。原来大人讲的话是对的，童年才最最天真，林释言觉得自己再也不会感受到如此刻骨铭心的痛觉。雨还在下，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就像是他的痛苦，再也没有一个明晰的终点。耳畔全是水的破碎与风的呼啸，林释言望进安妮漆黑的瞳孔，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另外一个世界。和着万无一失的雨珠，林释言感觉到自己的心颤动了起来。我再也不要成为一个河童了。林释言在心底这么对自己说。雨下了那么多日，它没有弄湿过我。是我的心底在雨季，我自己弄湿了我自己。
为什么会这样？林释言哭着想。
但是我不会永远这样沉在河底的。再也不会了，雨季终将过去[3]，哪怕我再爱这片雨，我都是时候走到阳光下，烘干我的心房。
林释言怔怔地伸出手，他的脸趋于苍白。雨水打在他的手心，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了。心弦仍然无意识的铮鸣，林释言喃喃道：
“今年的加州真多雨啊，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第 2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