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狼》糖大将军

3、滴！好人卡

　　“因为我家村里有很多在武川大营当兵的人，他们休沐的时候回村会聊，我听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了。”岀连勤将长矛提在手中，不急不忙地答道。

　　“你们村叫什么？”崔珏又道。

　　“你一个汉人怎么对武川的小村子都这么感兴趣，不会是南边宋国的奸细吧。”岀连勤用一种欠抽的表情戏谑。

　　“你胡说八道！”

　　见两人快要掐起来，是楼高连忙拉架：“不要吵啦，就是个戟嘛。我这戟是我年轻刚入武川大营时我阿耶给我花钱打的，一连几十年了，也没钱换，能用就行。连我那甲都是我临行前我老伴用粗布夹木板缝的。”

　　崔珏和岀连勤当即就不说话了。

　　校场上用白石灰画好了每个营列队的地方，破六韩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丁下贰的空地，倒数第二排。

　　咚咚咚三声鼓响，校场的高台上走上一个短髯黄皮汉子，阿鹿桓吓得腿一哆嗦，当即从脖子里掏出来一个菩萨挂件，口中念念有词：“观音菩萨保佑我，观音菩萨保佑我。”

　　纥豆猫儿悄悄用手肘捅了捅阿鹿桓的腰，眼睛一个劲儿往台上瞟：“他是谁啊？”

　　阿鹿桓咽口唾沫，哆嗦道：“活阎罗尸鬼。”

　　“尸鬼这个名字真奇怪。”

　　“我来大营过新兵比试分营的时候遥遥见过一面。这个尸鬼无父无母，更无姓名，是个军奴，硬是靠着杀人杀出了自由身。他从十岁就开始杀人了，死在他手下的死人不下百人，所以就叫他尸鬼。分营的时候他路过，军曹就闲聊说上头好像想派个厉害人练新兵，不知道是不是他。没想到真是他。”

　　纥豆猫儿闻言狠狠打了个冷颤。

　　尸鬼两颊高耸的颧骨撑起焦黄的皮肤，深陷的眼窝中窝着两只细长但分外可怕的眼睛，只需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他个子不高，但整个人的气势很足，尤其是一开口就令听者侧目。他挎刀在台上来回踱步，扫视着台下的众人：“我亲奉小主人的命令来教你们这群新人，从此，我就是你们的教头。教导你们的脚力、箭术、骑术、对战还有队列旗语。我不管你们之前是什么样的，只要在我的手下，不扒层皮谁也别想回去。之前的新兵是十天一考，在我这，每天都要考！优者得一个红豆计十个点，合格者得一个绿豆得两个点，不合格者得一个黑豆扣两个点。得点多的火，不仅可以升等升营而且最终成为甲乙二营的人可以得到丰厚的赏赐。”

　　如果说尸鬼刚才说“扒层皮”的话让所有人垂头丧气，那么“丰厚的赏赐”让所有人的眼睛嚯地亮了起来。尤其是已经在甲乙二营的新兵，简直以为这些赏赐已经交到了他们手上一样。

　　丁下贰火的人可没甲乙二营的人那么兴奋，只是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或许能得到赏赐？

　　在大家一片澎拜的热情中，尸鬼命人抬上一个摆了香炉的桌子。他插了一柱香，点燃后道：“今天先练脚力，所有人排队在校场跑步，时间就以香燃尽为止。”

　　一柱香的时间不长，加之校场上人多跑起来速度也不快，所有人慢慢地绕圈跑，心情好的还在左右聊天。

　　崔珏问身边的是楼高：“是楼阿伯，来的路上我看大营的旗子上画的都是狼头，旗杆上还挑着狼皮筒子，这是为什么？还有刚才教头说的小主人是什么人？”

　　是楼高解释道：“因为武川镇是叱奴家镇守的地方，这武川所有军备包括武川大营也归叱奴家统帅。这叱奴在鲜卑语里是狼的意思，所以叱奴家就以狼为旗帜了。至于他方才说的小主人指的是刚上任武川大营统帅的叱奴邪。

　　我们鲜卑人无论部民还是奴隶都习惯叫首领为主人，不习惯叫将军什么的。更何况武川大营和武川镇里的军户原本就是叱奴部的部民奴隶或者依附他们的小部落。只不过叱奴邪上边还有两辈的长辈，就算将来他胡子一大把，只要长辈还在，他也只能被称为小主人。不过我觉得他说他亲奉小主人的命令是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听说小主人刚上任就到都城中述职去了，他一个破野头哪里见得到小主人。”说着，他扭头看向台上，看见香烧的只剩下一小截：“没想到第一天还挺轻松，我年轻那时候啊——”

　　是楼高还没感慨完，就见尸鬼点了一根新香插进了香炉里。袅袅香烟伴着士兵们的哀嚎盘旋而上。

　　一根又一根，旧的未灭，新的又燃，这香没有燃尽的时候……

　　所有人都跑成了软脚虾，东倒一下西歪一下，完整的队列时而聚拢时而离散，尸鬼骑着马跑在一边，看着谁掉队挥手就是一鞭子。这群新兵活像是一群被狗撵得到处跑的羊。

　　忽地延那瞪着眼睛一边喘气一边道：“我的娘啊，我从生下来就没这么跑过。这到底要烧多少根香啊，他从哪搞来的这么多的香，哦呼！”

　　“你与其说这么多话，不如多求求神明能跑得快点。”说着阿鹿桓从脖子里掏出力士金刚的挂件虔诚祈祷：“求力士教我跑快点。”

　　“……”

　　崔珏看起来也被要了半条命，他穿的铁甲本来就比皮甲重，这身甲胄不但没起到防御作用还成了累赘。他大汗淋漓，一张脸被自己的汗泡得惨白，甲胄下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忽地延那突然喊了起来：“我靠，岀连勤怎么蹿那么快！”

　　众人顺着忽地延那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高个子已然蹿到了队伍前列，大步生风把他们遥遥甩在身后。

　　啪地一声脆响，忽地延那的胳膊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这鞭子的角度和力度十分刁钻，专挑皮甲披膊和护腕之间覆盖不到的胳膊抽，一鞭子下去，胳膊泛出殷殷血痕。

　　众人见掉队的忽地延那挨了一鞭子，拼尽全力跑起来，生恨爹娘没再给自己多生一条腿。站在一旁不用参加新兵操练的火长破六韩见到自己火里的怂包蛋不禁捂起了脸。

　　太阳西斜，尸鬼的囤货终于烧完了。除了岀连勤得了一颗红豆，护骨奇得了一颗绿豆，丁下贰火剩下的人每人一颗黑豆，合计零点。

　　所有人连滚带爬地回了各自的营帐。忽地延那一头栽倒进被褥里，哎呦哎呦直叫唤：“我的娘啊，脚疼死了。”说着直起胳膊指向岀连勤：“幸亏岀连勤得了个红豆，要不然咱们火就是负点了，整个一天白忙活。诶，岀连勤，你这么厉害怎么到丁下贰了呢？”

　　岀连勤脱掉外衣，光着膀子凉快。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入营新兵比试前一晚我吃坏肚子，第一关骑马射箭的时候放了个屁，马受惊把我掀下了来。军曹说这要是战场上我一摔下马就是被乱军踩死的命，所以就把我分到丁下贰。没把我分丁下叁因为丁下叁满员了。”

　　这轻飘飘的态度让累得跟狗一样的忽地延那不爽极了，但也没办法。他决定精神打击一下岀连勤。脱掉上衣的岀连勤身材魁梧高大，肌肉恰如其分地包裹在每一寸的骨骼上，显出流畅刚劲的线条。绷的笔直的脊背宛如一柄长剑撑住了似的，愈发显得人威武不可小觑。

　　忽地延那拍拍岀连勤的胸肌：“你说你这么厉害，咋还没找到媳妇儿呢？”

　　“那是因为我不想找村姑。”岀连勤说着一肘子把忽地延那怼趴下。

　　一直把岀连勤视作精神偶像的纥豆猫儿急忙跟进：“我也要跟岀连阿兄一样。我以后想娶主人家的女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的满地乱爬。忽地延那捂着肚子说：“就你，一个连莫弗都不是的小杂胡还想娶叱奴家的女儿，哈哈哈哈哈哈！”

　　纥豆猫儿顿时羞窘地无地自容，一张小脸红的都能滴下血。就在这时，他被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揽他的人是崔珏。崔珏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虽然出身不高，怎可说他一辈子低贱呢。”

　　得了莫大的安慰纥豆猫儿快哭了，抱着崔玦哽咽道：“崔阿兄你真好。”

　　“你的拳脚功夫要是能赶得上你嘴上功夫就好了。”岀连勤轻笑一声，报了早上的一箭之仇。

　　“你！”

　　火长破六韩急忙打圆场：“团结，要团结知道不！以后上了战场，咱们一火休戚与共，怎么能闹矛盾。今天护骨奇也不错，虽然不是优也合格了。今天的比试，连甲乙二营中都有火是负点，咱们这样不错了。”

　　“啥呀火长，”忽地延那道：“我今天看到其他火的高车人拉着他跑，几个人堵成一团把后面的人挡得严严实实他才能跑前面。”

　　护骨奇低下头闷闷道：“他们是帮我了一把。”

　　高车人喜欢抱团，这在武川大营里的老兵中尽人皆知。不过这在军中是大忌，要是人人抱团反对上官，那军令怎么推行下去？为此破六韩语重心长地劝道：“记住你是丁下贰的人，与人交好无所谓，但不要过分了。”

　　“我记住了。”

　　见所有人都成了死狗，破六韩自己动手打水做饭，把泡了胡饼的肉汤喂到他们嘴边，为此破六韩得了每人一张好人卡。忽地延那抱着破六韩的大腿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火长你人真好。我要是女人我就嫁给你。”

　　破六韩一脚踹走忽地延那：“滚滚滚，老子有媳妇了。”随后哼着小调走了，留这一火怂包蛋抱着脚哎呦。

　　呜呜号角声传来，到了就寝的时间，崔玦强撑起身：“我出去洗洗。”

　　纥豆猫儿也急忙撇腿跟过去：“我也去洗洗。”

　　今天，他又多了一个精神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