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相思寄巫山》桃忆熠

3、天气阴（三）

　　红小梅喋喋不休，停不下来。
　　“红小梅。”屈更月大喊她的名字，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好疼，真是吵死了。
　　好吧好吧她不说了，红小梅委屈极了，只能看外面转移视线。
　　今天又是见美人的一天。
　　红小梅整张脸贴在玻璃上，身边来了一句“就是他。”吓得她差点跌落，转过头看见苍白的面容离她不过两指。
　　“你……你……你怎么过来了。”吓得她以为出现幻觉。
　　屈更月再次重复，“是不是他？”用手指着窗外正在下车的男孩。
　　红小梅眼睛发光，疯狂点头：“就是他就是他，是不是很好看。”

　　金夏目正准备踏进校门口的脚步停住。
　　“怎么了？夏目。”左边一位面容清秀的男孩不解问道。
　　金夏目感觉刚刚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盯着，但等他反应过来又不见了。
　　右边一位胖墩墩的男孩看见两人都不走，立马不耐烦了：“凌竹枝你快点，磨蹭什么。”
　　“夏目走吧。”凌竹枝望着身边的人，脸上堆满笑意。
　　金夏目不再多想，终于走了，凌竹枝紧紧跟在他身后。
　　屈更月看见三个人不在视野中，低头懒散的撑着下巴，懒洋洋的说：“出来吧。”
　　“呜呜呜呜呜走了吗？”
　　“走了。”
　　“真的？”
　　“……”
　　“你自己呆着吧。”屈更月离开座位。
　　红小梅赶快从桌下出来，“你怎么不躲？”
　　屈更月疑惑：“我为什么要躲？”
　　红小梅对屈更月这想法佩服，好像只有屈更月一直这样，不在意任何人，看不到其他人。
　　江大城不在，红小梅感到无聊，但她不想走，想要和屈更月呆在一起，难得这么好的机会。
　　红小梅看见屈更月拿着书在看，她走上前看，书的封面是一颗心脏，上面有五个大字可惜她不认识，红小梅家父母不让她上学，她们觉得女的读书没用，反正迟早要嫁人，留不住，最重要的一点——钱。
　　“屈更月，我也想读书。”红小梅语气庄重突然冒出这句话。
　　屈更月听见没有嘲笑，也没问为什么，只是递给她一本词典，这样的举动把红小梅感动的又想哭，她不知道为什么读书，读书的意义在哪里，她只知道屈更月，她想跟他呆一辈子，当然这种想法红小梅是不会说出来的。
　　从今晚这一刻开始，红小梅的命运已经改变了。
　　有的人相信只有努力就一定会有回报，然而事实是“付出也未必会有公平回报，如果人认为付出努力就有回报，那就错了，这不是一个人努力的结果，还有环境促成的作用。
　　这就是所谓的阶层，有人一出生就站住的地方，其他人用尽全力花了几十年才到达这个距离，这个整整几十年的距离不过是那些人一个脚步的距离。
　　有人现在之所以会认为“付出就有回报。”那是因为一直以来面临的环境都是有人鼓励你推着你向前，拉着你的手，肯定你的点滴进步，这世上还有着许许多多努力也没有得到回报的人，想努力也无法努力的人。
　　太过拼命而身心都垮掉了的人，还有想要好好努力，但一想到“反正轮不到我”“我这种人肯定不行”就打退堂鼓的人，所以，不要把所有的努力都用于追逐个人的胜利，被优越的环境所塑造出来的能力，不是为了凌驾于没有享受过同等资源的人们。
　　多年以后红小梅终于知道：
　　努力不一定跟回报成正比，天赋永远大于努力。

　　江大城直接把检验报告放在他面前，他脑中猜想了各种回答，他应该怎么描述才能让这孩子不难过伤心。然而江大城万万没预想到这种反应，屈更月翻开了报告，精致苍白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反应。
　　呵！那又怎么样？那又怎么了？他脑中只有“无所谓”三个字，反正还不是活着，有什么变化吗？
　　“你……你……你”江大城小心翼翼询问：“她一个星期后就来。”屈更月还是没有反应，“你不高兴吗？”
　　“……没有。”
　　“那你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他在想今晚回去吃什么？在想红小梅知道应该高兴死了，在想他离开老头儿怎么办？
　　在想他为什么还不死？
　　“你很在意我？”屈更月一脸平静的脸上，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一个八岁的小孩面临这种事，一般都是高兴、激动、难过……各种情绪，但在这个男孩身上好像这些人类正常反应都被剥夺了。
　　江大城不敢说出自己真实想法，一开始见屈更月只是对他可怜，像无聊时打发时间的玩具，想起来就玩一下，他知道凌竹枝讨厌这位真正的凌家大少爷，因为对凌竹枝的厌恶他就想让屈更月好好活着，不能死，不过是时间里不起眼的过客，却不想把自己栽进去。
　　他就像月光下的玫瑰，安静盛开，一旦有人靠近就会竖起全身的尖刺。
　　江大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绕开这个解释自己觉得屈更月跟他见过的一位总裁夫人有点像，才擅自做主查了，他诚恳向屈更月道歉。
　　男孩脸上透出一抹疲倦，低着头只能正面看到挺翘的鼻梁莹白光润，唇色淡粉，他站起来准备走。
　　江大城伸手想拉住屈更月，屈更月及时反应过来，倒退大喊：“别碰我。”真是恶心死了。“江大城赶忙举起双手，安抚透着不安的男孩：“我没有想做什么，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把蛋糕往前送：“蛋糕你拿着。”他知道男孩其实喜欢吃甜食，好不容易从一家有名气的店定制的。
　　江大城双眼真诚，似乎真的没有任何意思，屈更月却感到哽咽，如果不是眼前的人，他的生活不会改变，怎么会有这种人，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擅自决定他人的人生。
　　不过是掩耳盗铃。
　　“你自己留着吧。”
　　江大城看着屈更月毫不犹豫的离开，忍不住叹一口气，等他回到凌家，他就会明白他的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活，权利凌驾于一切。
　　人总是自作聪明，贪心不足，原本想看看就好，看过之后又想要是能呆在一起就好，呆过之后又想要更多。
　　人永远不满足现状。

　　这一个星期屈更月都呆在家里，屈老爷子都感到奇怪，怎么不往外跑了，连红小梅来叫他，他都不为所动。
　　时间很快就到了。
　　中午，余城平民窟的天空异常明亮，没有一片乌云，但也不蓝，没有微风只有刺骨的冷。
　　一辆劳斯莱斯开入小巷入口，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猜测那个女人？一双双眼睛盯着车门，像饿疯了的狗见到食物垂涎却因主人在不敢上前，只能饥肠辘辘冒着绿光死盯。
　　车门打开，众目睽睽下一个中年男性穿着西服下来，男人长相普通面带微笑显的和善。
　　大家还在想有钱人原来就长这样，看着不凶啊。
　　却见下车的中年男性转身去开后座位车门
　　四周的人更加好奇，全都伸长脖子，红小梅挤在人群堆里，头发乱七八糟，穿着裙子加外套，脚上套着拖鞋在这天气里冻的大红大紫。
　　翘首以盼下，一位穿着粉色长裙的女人缓缓走下车，女人戴着昂贵的首饰，纤细优雅的身姿让这个底层人都开了眼界，原来女人可以是这样，红小梅不知为什么脚下的鞋往后藏了藏，她局促不安扯着裙摆。
　　中年男人恭敬弯腰：“夫人。”
　　竟然只是下人，大家惊呆了。
　　女人就是江淼，那张精致妆容的脸上在看到四周环境是还是忍不住露出显而易见的嫌弃，但对暮暮的想念让她强忍着走向前方的一栋楼。
　　大家只能遗憾的呆在原地，没人敢上前，毕竟站在车子旁的肌肉男不是吃素的。
　　女人刚刚仪态端庄的姿势很快随着距离的缩近渐渐消失，微微加快的步伐、超过一分钟一百次的心跳在站在门前都没有减慢，一知道消息她就立马过来了，不敢有懈怠。
　　“柳管家。”江淼站在门口。
　　“是，夫人。”柳管家身后一步笔直站立。
　　“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江淼的语气带着坚定的哽咽，她的眼眶泛起涟漪。
　　身为一名合格的管家，这时候应该说：“夫人看起来非常完美。”再用带着鼓励的目光让江淼敲门。
　　江淼刚抬起手，门就开了，忐忑目光下一位白发苍苍老人打开了门，老人没等江淼开口就说：“这位尊贵的夫人我们在外面说吧，里面简陋。”
　　江淼内心着急，但也知道目前还是要先解决眼前的事。她没等对方开口，直接从柳管家手里接过一笔钱，柳叶似的眉毛在这一刻显的锋利有力，江淼高高在上的说：“这是十万，从今天开始我的暮暮跟你再没有关系，别让我发现你去找他，否则你会后悔活着。”
　　老人因为早年过重劳动力导致的脊柱弯曲，显的在穿高跟鞋的江淼面前更加矮小，在这一刻高贵显赫的有钱人展示了什么是贫富差距。
　　老人没有伸手，反而问出一句疑问：“你知道我捡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吗？”
　　“你说什么？”江淼愣住了，原本以为见钱眼开的老人接过钱，下一步她直接把暮暮带走，从此跟这里再没有关系，谁想到会有这句话。
　　“你到底想说……”江淼刚准备呵斥，老人直接打断，“那个冬天很冷，很冷，冷的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愿出门……哦是的，你们这种人不懂这个冷……”江淼听到这嘴唇微紧，表情开始带着不耐烦，到底想说什么？
　　老人继续说：”像我这种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反而不在意这种天气，因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走到一个公园垃圾桶旁，正准备翻看见一个浑身雪白的小孩坐在椅子上，他那么小、那么小一团，就这么小……”老人陷入回忆中，用手比划着大小。
　　江淼不再打断，她也陷入老人描绘的场景，仿佛身临其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