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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敬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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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总,您也来了,”许非遥对他笑了笑,“那你们先聊,我去看看面包烤好没。”
梁觉向前迈出一步,似乎想要叫住他,喉咙里已经挤出了一丝微弱的声响,却又强行咽了回去,眼睁睁看着许非遥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后,身侧的拳头越捏越紧,指甲几乎要嵌入掌心。
厨房里,许非遥将金灿灿的牛角包逐一夹出,放入托盘,脑海里却一直嗡嗡回响着梁觉的话。
大包大揽,多管闲事,只会讨好别人,毫无原则底线……
说来也怪,许非遥在被调去茶歇间时,内心深处仍将这当成梁觉一场无理取闹的耍浑。毕竟那可是梁觉,他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而许非遥也从不因此和他生气。
可是当梁觉将他的缺点逐一罗列,当他意识到梁觉对他的厌恶全都有据可依时,他才感觉到切实的心痛。
原来这就是他在梁觉心里的样子。
原来当梁觉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崇拜爱慕他时,他在梁觉眼里就是这样一个人——不堪下贱,一无是处,没有一点值得喜欢的地方。
团建活动于四点开始,常规环节按部就班地进行,随着天色渐暗,众人移步户外。
广袤的山野间,十张大圆桌错落有致地排开,每桌都配有专属的烤肉盘,不久便香味四溢,宴席间杯盏交错,欢声笑语不断。
张明志是出了名的爱喝酒,然而游戏部大多酒量不佳,他那桌坐的全是公司高层,其中梁觉滴酒不沾,另外两位高管虽然能喝,却远不能与之一战。
最后,作为游戏部知名的千杯不倒,许非遥义无反顾接过陪酒的任务,在张明志身边坐下,全程未动筷子,一瓶接一瓶地灌,一边畅饮,一边与他谈笑风生,将他哄得心情大好。
去室内拿菜的时候,庄暮凑过来跟他说:“我看张董好像挺喜欢你的。”
许非遥淡淡道:“张董他性格和善,对谁都很友好。”
庄暮眼珠子一转:“诶,你有没有跟张董提过,把你调回研发部的事啊?”
“没有,”许非遥怔了怔,苦笑着道,“暮暮姐,你怎么还在想这事?我都说了,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庄暮急道:“你总不能一直在茶水间干下去吧?既然张董看好你,你就努力跟他搞好关系呗。梁总他再怎么厉害,在风华还不是得被张董压一头。”
“没必要吧,”许非遥有些疲惫,“张董对我确实不错,我更不想反过去利用他。”
庄暮眼看劝不动,当下不再多言。
拿完菜后,许非遥重新坐回桌上。
兴许是刚才喝得太猛,机体还没来得及反应,现在稍作歇息后,许非遥才感到迟来的难受,腹部仿佛被人点了一把火,将他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烧。
实在是痛得难以忍受后,许非遥快速撂下一句“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坐在他对面的梁觉闻言抬头,看见他弯腰捂腹,步履蹒跚向别墅主楼的洗手间跑去。
其实许非遥不爱喝酒,每次喝多了身体反应总是很大。他的好酒量全是徐寄文给练出来的,他夫人不想他多喝,因此每次应酬他都捎上许非遥,久而久之,所有陪酒的活儿都落在了他肩上。
许非遥今天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胃里空空如也,对着马桶一个劲呕酸水。待到反胃感逐渐平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痛感开始在他体内翻涌。
是那种纠缠他多年、他自己也找不到缘由的古怪的腹痛。
许非遥漱了个口,掏出随身携带的止痛片,接自来水服下。
半晌,他虚弱地推开洗手间的门,一个低头来回踱步的人影从他眼前闪过。
目光交汇的瞬间,梁觉似乎愣住了,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错愕。
他已经在洗手间外站了快一刻钟,听见门内时不时传出咳嗽和呕吐的动静,不知道为什么,愈发焦躁不安,本想找人进去看看,脚步刚迈出又犹豫收回,最后只是在门前来回踱步,却没注意到这时门突然开了。
与许非遥目光相碰时,梁觉罕见地愣在了当场。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有涩塞:“你——”
他本想问许非遥是不是喝多了难受,正在思考如何措辞,却见许非遥脸上浮现出从容而无懈可击的职业微笑,恭敬地对他道了一句:“梁总好。”
梁觉心中像是被一根暗针扎了一下,再次开口时,语气也不由得带上几分尖锐。
“在里面待这么久,不会是在吐吧?”
许非遥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抱歉梁总,让您久等了。您要是实在急,二楼还有一个洗手间,需要我为您指路吗?”
梁觉的脸色明显一黯。
久久没等到他的回应,许非遥转身就要走。
梁觉对着他挺直的背影,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能喝就别逞强,还以为自己很年轻?”
许非遥停下脚步,缓缓转身。
“不好意思,梁总,您也知道我的毛病很多,这么多年都没有长进,”许非遥不动声色道,“可我记得多管闲事是我的毛病才对,梁总应该以此为戒,别被我这不良习性带坏。”
梁觉嘴角一僵。
许非遥果然听到了自己说的话,还用原话反击自己。
梁觉清了清嗓子,片刻间脸上就恢复了冷峻,更加高傲地昂起头颅:“我说的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许非遥淡定地直视着他的视线,“您说的从来都没有问题,我虚心受教。可以让一下吗?我得回去了。”
“等等。”
他刚要迈步要走,梁觉立刻横在他面前,目光落在他的身侧,“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许非遥低头,那是他刚服用完、还买来得及收起来的止痛片。
明明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许非遥却下意识不想让梁觉看到,条件反射般地将手背到身后,仓皇地逃离了现场。
他的步伐越迈越快,一路奔向人声鼎沸的烤肉区,心脏在胸腔内狂跳不止,仿佛有一根久绷的弦已经到了断裂的边缘。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这样。梁觉是他的上司,本就对他处处针对,他那点不痛不痒的抓挠,对梁觉来说毫无作用,只会给他岌岌可危的职业生涯火上浇油。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时间竟顾不上是非对错,头脑一热,那些话就脱口而出。
聚会气氛逐渐升温,众人纷纷起身走动,烤肉架前的空地上,有人搬来音箱,临时搭建起一个户外KTV。
庄暮转了一圈回来,见许非遥还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只酒杯,走过去好奇地问:“诶,咱大麦霸今天怎么不唱了?”
见她走近,许非遥兴致缺缺地冲她点了点头,接着将酒杯倒满,仰头灌入口中。
庄暮提醒:“你保存点实力吧,待会儿张董回来,还有得你喝的呢。”
许非遥闷闷地说了句:“放心,我醉不了。”
庄暮问:“心情不好啊?”
许非遥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在庄暮的印象中,她从未见过许非遥如此消沉的模样,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会是人群中那个最让人安心、最能给人力量的存在。
她凑过去问:“是因为梁觉吗?”
许非遥如遭雷击,瞳孔猛地收缩:“你怎么知道?”
庄暮有些诧异,没料到他反应这么激烈:“这……猜也能猜到吧。他这么针对你,把你这种大佬调去做后勤,换成是谁心里都会有意见。你还能在新岗位上干得这么出色,我们私底下都佩服你呢。”
许非遥意识到自己想错了,自嘲地笑了一下。
庄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安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那么优秀,总会有转机的!”
许非遥微微一笑:“谢谢你,暮暮姐。”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被强烈的孤独笼罩。明明身边有那么多关心他的朋友,似乎从不缺少陪伴,却没有一人可以真正走近他、懂得他。
麦芽色泽的酒液源源不断地从瓶口涌出,一杯杯地注入杯中,最终在胃里点燃了一团火,许非遥机械地重复着动作,直到神经变得麻痹。
梁觉从洗手间回来的半路上,就被兴致高涨的张明志拦住,拉着他去每张桌子敬酒,以彰显高层的关怀。
说是敬酒,实则梁觉连杯茶都没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对他有半句微词,毕竟他能摆着副臭脸跟在张明志左右,在旁人看来已是莫大的恩赐。
当他们回到酒桌时,许非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一手拎着一只酒瓶,胡乱挥舞着手臂。庄暮试图拉住他,却始终力不从心。
一见着张明志走近,许非遥立刻红着脸迎了上去:“张董,来,我敬你!”
张明志一生中见过的酒鬼不计其数,一瞧许非遥这模样,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举起一只手指数落道:“非遥,看来你这酒量还有待提高啊!这才刚开始多久,你就醉成这样了啊?”
“哪、哪有,我没醉,我才不会醉呢!”许非遥步履蹒跚,待张明志豪爽干掉杯中啤酒后,他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转向梁觉。
梁觉的面容冷若冰霜,阴郁至极,任何人见了都会心生畏惧,可偏偏是许非遥,却对着这么一张脸咧开了嘴角。
“梁——总——”许非遥拖长尾音,又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梁、总!嘿嘿……”
其他桌听到动静,纷纷投来惊恐的目光。都知道许非遥在梁觉那里不受待见,平时那样稳重自持一个人,难得喝醉失态一次,就往梁觉枪口上撞,看来有些劫数真是命中注定。
“非遥,你干嘛啊,你醉了……”庄暮小声劝阻。
“谁说我醉了?我没醉!我、我要敬梁总一杯……”
许非遥挣脱庄暮的束缚,疾速冲到梁觉跟前,险些跌倒。梁觉眉头一皱,下意识伸出手去,稳住他的身形。
“梁总,欢迎你来到风华游戏!我真的特别、特别高兴……哦,你没有酒啊……那、那我先干了,你随意……我一瓶,直接干完……”
许非遥仰起脖子,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沾湿了衣衫,又将他呛得连连咳嗽。
梁觉忍无可忍,一手夺过他手里的酒瓶。
“你闹够了没有?!”
酒瓶哐啷一声落地,酒液如雨般飞溅,白色泡沫铺满地面,迅速蔓延开去。
周遭突然鸦雀无声,欢唱的人群纷纷安静,音响中的音乐戛然而止,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两个笔直站立的人身上。
梁觉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许非遥。
两人站得无比之近,他可以闻到许非遥吐息中的酒气,看清他脸颊上每一颗雀斑。
梁觉双手紧握成拳,嘴角隐忍发抖,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没人跟你说过,你不能喝这么多酒的吗?”
如果不是许非遥已经醉到神志不清,他一定能察觉到,梁觉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之强,足以将他的骨头拧断,眼神则凶狠到仿佛能将他生吞活剥。
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听到酒精在耳边肆虐喧嚣。
许非遥平静地抬起眼,毫无惧色地迎上梁觉的目光,轻声问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不能喝酒?”
“我喝不喝酒,跟你有什么关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