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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情侣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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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云谷游客服务中心门口排着长队,老旧的喇叭中传出没有感情的循环人声。
一个小时后,许非遥终于拿到了索道票,走向其他组员等候的长椅。
半途中,看见一个路边摊,他停下了脚步。
摆摊的是一位年迈的老伯,佝偻着身子坐在路边,面前摆着一排洁白反正的糕点。只见他手持一把细细的刻刀,在糕体上认真刻字。
早在许非遥刚来衡城不久,他就在老伯这里买过糕点。
这种糕点名叫“吉祥方糕”,外皮由米粉制成,内里是豆沙甜馅,味道只能算中规中矩,不过,重要的是其中的寓意。
每枚方糕皆可刻字,任由顾客随心指定,既可自食,也可用于祭拜。相传在方糕上刻下心愿,祈福时便会更加灵验,功效倍增。
许非遥走到摊前,问了一句:“老伯,这个还要等多久啊?”
老伯忙着刻字,头也不抬:“少说也得好几个小时咯,你看,排着长队的咧。”
这么一说,许非遥才发现,排吉祥方糕的队伍已经延伸到树荫底下去了。
近些年老伯的身体大不如前,出摊的频率愈发低了,前几次许非遥来祈福都没能碰上,今天得以遇见,想来都是缘分使然。
许非遥着实有些心动,要是能为新项目求个好运,也算是不虚此行。
正当他犹豫要不要排队,长椅上传来叫喊声:“老大,取到票没有啊,我都要冻死啦……”
有几个组员穿得少,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他们今天下午才来,一路上都在排队,要是再耽搁,说不定要赶上一波晚高峰。
逸云谷祈福本就是他个人的小小迷信,众人愿意捧他场陪他来,他已经感动不已,再让大家在寒风里苦等,许非遥心里多少是过意不去。
最后,他依依不舍地放弃了吉祥方糕,将票分发完毕后,乘着索道赶往山顶。
身为新时代唯物主义青年,许非遥对于玄学仍怀抱着“信了不亏”的朴素信念。
除了吉祥方糕之外,他最相信的,便是山顶那棵菩提树。
据说那棵树曾是镇山之佛悟道之处,数千年来沐浴佛光,灵韵非凡。香客们拜完佛像后,便来到树下,挂上手工编织的手链、雕刻的小木牌,以此作为祈福的最后一环。
一开始许非遥也不信,可自从第一次来这里祈愿取得奇效后,便成了这棵树忠实的拥趸。
他去法物流通处买了一堆祈福用的红布条,写上对于新项目的祝福,虔诚地挂上树梢。
这时,一个嘀嘀咕咕的声音响起:“这个真的有用吗?”
说话的是一名新来的男组员,来自云服务事业部,在新项目组里担任程序。
挑战赛结束后,项目组完成了核心人员招募,最后敲定程序、美术、文案各一名。
巧的是,这几名同事无一来自游戏部。
他们从未有过游戏研发工作的经历,却在许非遥的项目还未成为热门前,就传达出了合作意向。
雪中送炭,实属可贵,因此许非遥欣然邀请他们入组,说不定跨界的经验会帮他们激发出更多的创意火花。
“这种事情,就是心诚则灵嘛,”许非遥笑眯眯道,“我这儿还有多的布条,你们也可以求点别的嘛,亲测有效!”
“是吗?那你都求过些什么?”
“别问了,他是不会说的。”辛晴抢答。
犹记得当年《筑梦》团队第一次来这里祈福,辛晴把树上的布条扒拉了个遍,逼问哪条是他的,可许非遥硬是不说,不禁让人怀疑他是许过什么见不得人、毁天灭地的邪恶愿望。
“我知道了,许同学长得这么好看,求的不会是美貌吧?”
“这得我妈来求吧,现在来求,好像有点晚了啊……”
“……”
突然成了众人逗趣的由头,许非遥倒也不恼,嘴角一直挂着温柔和煦的微笑。
新团队首次团建,原本他还担心破冰的问题,毕竟组里慢热的人居多,再加上还有上司同行,这么一闹腾,气氛总算变得热络起来。
只不过……
说到上司。
四处张望,他在菩提树下找到了他上司那抹嫩得好比春日新芽的淡绿身影,这会儿他正高扬手臂,够向枝桠上的祈愿布条。
意识到他现在站的位置时,许非遥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梁总!”他站在原处高呼。
梁觉回过头,看着他疾步向自己奔来。
待二人相距仅几步之遥时,许非遥极力收敛满脸恐慌,僵硬地扯起嘴角:“您、您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梁觉淡淡地回答,机警地挑起眉梢,目光徐徐在他脸上扫过,“你紧张什么?”
“没有啊,没有紧张,”许非遥眼珠子直转溜,“这不是马上要去温泉民宿了嘛,怕您没跟上,所以来叫您呢。”
“……”
梁觉无声瞥他一眼,又扭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树,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确认他走远后,许非遥伸出手,从近在咫尺的枝桠上取下一条略显陈旧的布条,揉成一团后,一股脑塞进口袋里。
温泉民宿坐落在山顶往下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步行距离只需一刻钟左右,众人便徒步走了过去。
民宿宽敞明亮,采用木质装潢,客厅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一眼望去,远处的山峦深林一览无余,视野极佳。
厨房里各种厨具统统齐全,只是烤箱久未使用,积了不少灰尘,一时半会儿用不了。好在许非遥昨天就做好了曲奇饼,先行给大家呈上。
等他将烤箱收拾干净后,众人已经惬意地在蒲团上落坐,还有的干脆脱了鞋,横七竖八卧倒在榻榻米上。
将一壶热气袅袅的果茶端上茶几后,许非遥和众人一同坐下。
刚一坐定,辛晴悄悄拽他的衣袖,示意他看手机。
许非遥打开微信,看见辛晴发来几个链接,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先开开心心玩,随后便带头和新来的组员聊天。
等场子聊得热火朝天,他不声不响地回到厨房,准备做些泡芙。
淡黄色的面糊均匀地挤到烤盘之上,又将奶油倒进裱花袋中准备妥当。紧接着,烤箱开始嗡嗡运作。
等待烤制的过程中,许非遥在门前的木质台阶上坐下,将电脑放在膝盖上,一条条看完辛晴发给他的链接后,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
正当他打字打得入神,视野里冷不丁闯入一双板鞋,系着绿色的鞋带。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双鞋又抬了起来。
“梁总,”眼看着梁觉肩并肩在他身边坐下,许非遥茫然仰头,“您怎么直接坐地上?要不我去给您拿个蒲团吧。”
“你不也是?”梁觉淡声反问,“坐这儿不冷?”
“还好呀。”
许非遥挪了挪身子,想给他腾出更多空间,结果膝盖一抖,电脑险些掉落,还好梁觉伸手扶住,才没有落得屏毁机亡的下场。
将电脑递过去时,梁觉的目光在屏幕上稍作停留,微微皱眉,又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
许非遥将电脑在膝盖上搁稳,重新坐正身子,从狼狈的姿态中恢复过来,“梁总怎么到这里来啦,不和同事们多聊聊吗?
“聊什么?”梁觉声线冷硬。
“唔……”
还真把许非遥问住了。
“我想他们也不会希望我在场。”
“……”
好吧。
确实无法反驳。
“您别多想,他们也不是对您有意见,”许非遥温声安慰,“有领导在,总是会不自在的嘛。”
梁觉没有搭腔,冷淡的目光垂落下来,沉默片刻后道:“刚才辛晴就是给你看这个?”
许非遥不解:“什么?”
见他冲着电脑屏幕扬下巴,许非遥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可他没想到,刚才辛晴拉他衣袖这么细微的动静,居然都落在了梁觉的眼里。
许非遥正在写的,是一封致玩家信。
挑战赛之后,《筑梦》玩家群体出现骚动,不少人担心这是项目组放弃《筑梦》的讯号。
刚才辛晴给他发的,正是玩家论坛里的高楼帖,质问项目组是不是把钱都拿去养新游戏了,所以最近的版本更新才如此拉胯。
大多数游戏,到了运营后期都会面临同样的困境。
没有钱,就做不出好内容;没有好内容,玩家流失,就更赚不到钱。
如此以往,便陷入死循环。
今天的团建队伍虽不乏《筑梦》原班人马,可一大半都来自新项目组,许非遥不想让老游戏的事情影响其他人的兴致,所以刚刚及时掐断了辛晴的话茬。
可该做的事也不能耽搁,他便想先写好安抚玩家的公告。
“你就打算这样写?”梁觉问。
信里仍是一贯的口吻,让玩家安心,《筑梦》的运营一切正常,最后再度强调“永不停服”的承诺。
许非遥:“不能让玩家担心嘛。”
梁觉:“所以就说谎?”
许非遥怔了怔:“也不算吧,总不能说游戏撑不下去了,那不就加速死亡了?”
梁觉看了他一阵,欲言又止,最终望向前方。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人在看他,扭头一看,发现许非遥一直盯着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的胸口。
“怎么?”梁觉问。
许非遥弯了弯嘴角,须臾,脑袋朝他一歪:“梁总今天的穿衣风格,和平时不太一样呀。”
梁觉的下颌线条骤然收紧,嘴角不受控地抽搐,半晌,才从喉间挤出一个低沉的:“……嗯。”
许非遥望着他紧绷的侧脸。
梁觉并不是一个将情绪肆意袒露的人,惯会戴着一张密不透风、无人能看透的面具,将真心稳稳掩于其后。
能戳穿他的假面、搅乱他一池心绪的,一定是对他来说很特别的存在。
许非遥开口:“是Max让您这么穿的吧?”
梁觉怔了怔,回头:“你怎么知道?”
话音一落,耳根处激起一阵烫意。
整整一天,他都在等着许非遥对他的装扮做出一些中肯的评价,可他没想到,许非遥居然一眼识破背后为他筹谋的人是谁。
一股做贼心虚的慌张感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许非遥轻笑一声,将电脑合上盖,托着下颌,缓缓出声:“你们一个是美乐蒂,一个是帕恰狗,还是同一个牌子的衣服,以为我不认识呀?”
“……”
“是又怎样?”梁觉极力维持着面上不显,语气却因气急败坏而变得不善,“只准他穿?”
“哎哟,梁总——”许非遥脸上笑意不减,揶揄着凑过去,“害羞啦?”
“……没有。”
望着他快要滴出血的耳根,许非遥又笑了一下,目光悠悠飘向远方。
“所以你觉得怎么样?”突然间,梁觉仓促地抛出一句话,语速飞快,仿佛生怕他听清似的,又将声音压得又低又浊,“……好不好看。”
许非遥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眼。
仿若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心脏,酸涩的滋味丝丝缕缕缠上心头。好在这股子酸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再次开口时,许非遥的话音里噙上近乎温柔的笑意。
“很好,”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真心实意地回答,“您这样穿,很好看。”